第500章 新造的夢（下）
「可這是在我的夢境中，我們【構夢者】-【預言家】們構造的夢境，理應由我們主宰。在任何……任何情況下，我們都可以操縱夢裡的一切，我雖然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改變闖入者，但我可以將你湮滅於此！」尼古拉用接近瘋癲的語氣叫喊道。
緊跟著，他那隻僅剩下一點可憐皮肉的胳膊開始如觸點般劇烈抖動起來，伴隨而來的，則是他口齒不清地吟誦著任何人都聽不懂的屬於噩夢的言語。
很快，無數七彩的明亮絲線從斷裂的傷口處瘋狂湧入，從達克所站立的方向看來，這些絲線有些來自遙遠的天空，有些來自深邃的地下，更有很多來自周遭的空氣之間，甚至有些微呈現黯淡、陰鬱狀態的，僅發出微弱光輝的絲線來自他與尼古拉的心臟。
它們如同一個又一個似乎真實存在於神秘之境，但又好似憑空捏造出來的精靈，將帶有濃厚泥土與植物芬芳氣息的魔源力，甚至是更為神秘非凡的，被列入隱秘之力的某些上古力量，中和了那些還在自斷口處向外汩汩流淌的殷紅色的令人發駭的黏稠液體。
「這是，夢裡的修復？」達克有些驚訝於這位【預言家】尼古拉對夢境的操控能力。
畢竟，在達克的認知中，「夢境」的創造者只能基於已存之物和零散的記憶向闖入之人構造畫面、傳遞信息和展現異能。可尼古拉所擁有的力量明顯不屬於魔源力、不屬於神明、不屬於失落者，這些精靈般的存在並不屑於與執掌黑暗之力的使徒為伍。
達克也好、尼古拉也罷，他們只能永遠與黑暗和寒冷為伴，在遙遠之外的領域偷偷窺視幾眼那些信奉「光明女神」的「純潔、善良之人」，沐浴在聖潔之光與悠揚頌歌的賜福之下，享受最為真實的【愛】與【永恆】的讚揚。
即便他們身為黑暗的子民，想要傾盡全力終結黑暗的廢土時代，他們似乎也並不會在太陽重新升起的那刻，脫離業火的焚燒。
拋開腦中繁雜的思緒，達克發現，那群精靈般的光亮絲線已經全部徹底地黯淡下來，為尼古拉構成了如鋼絲繩扭曲地纏繞在一起的嶄新金屬胳膊。
見到胳膊「復原」，尼古拉的嘴角呈現出人類幾乎無法達到的咧開幅度，他再度將雙臂高高舉起，肆意地毫無章法地揮動著，試圖指揮那些懸浮於頭頂的幾乎與金屬管道粘連在一起的機械心臟們。
「執掌夢境的神明啊！」尼古拉仰頭高呼著，似是對力量的呼喚，也是對神明的祈求。
「構造噩夢的偉大之主啊！」
「烈焰、堅冰、黑暗與鮮血！」
「請短暫賦予我你們的能量！」
「協助我們，保衛我們在這片廣袤領土之上生存的權利！」
很快，無數的黑色膿液從尼古拉的口腔中源源不斷地噴出，它們在流淌至大約位於尼古拉的胸口附近時，卻受到了反轉的引力影響，竟然垂直向上，全部澆灌在了機械心臟構成的網絡之內。
很快，黑色膿液腐蝕了全部的管道，將其同化為了相似的散發著惡臭氣味的焦黑之物。
全部的心臟開始脫離管道構造的唯一束縛，開始不受節制地向內探索、靠攏、匯聚，並在持續不斷地咒語呼喊和近乎絕望癲狂的，發自尼古拉內心的哀嚎之中匯聚為一個碩大的整體。
「心臟……機械心臟……，這些心臟竟然合而為一了，那麼……尼古拉下一步打算幹什麼？是將這顆心臟放進自己的胸膛，自己變成怪物？還是說，他打算用這顆心臟來戰鬥？」達克猜測道，他的內心湧起一股真正的名為恐懼的情感。
仰望著乾癟的皮囊與或紫或藍的金屬外殼不斷脫落，與地面碰撞之下發出令人感到心悸的金屬之音，達克的雙腿雖並未完全僵硬，但還是不受大腦控制地向後走去。
當他無意識地向後瞟了一眼，卻發現剛才離開炎火帝國之風小屋時留下的那道小門早已不見了蹤跡，他與尼古拉一起被困在了一個似乎無邊無際，卻能感知到其大小與規模的怪異空間之中。
他明白，這是【構夢者】與【預言家】們慣用的伎倆，先將自己與對手困在一個異位面空間之中，然後再利用環境的變化與空間束縛帶來的壓迫感，使得對手的心態逐漸走向恐慌。
這樣一來，面對精神錯亂、認知崩潰的對手，構造夢境之人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戰勝他們，然後離開這裡，留下一個靈魂被禁錮的，已然與死亡無異的軀殼。
達克明白，自己雖然擁有強悍的精神力，可以不受任何精神誘導或是損傷，可一旦自己戰鬥失敗，無法從夢境中脫離的話，他在現實中的身體也無法甦醒。
雖說沃夫亞可能會動用一些手段把他「完好無損」地帶出，可一旦進入「風牆」的最佳時刻錯過，甚至伊凡二十二世埋藏的炸彈引爆，災難降臨的話，他和沃夫亞一行人千里迢迢趕來這裡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到時候，達克他們或許不得不逃離克魯斯德聯邦，或是前往已死氣沉沉的日涅帝國，或是向東越過廣袤的無人之地，投向世界上唯一能夠重構【秩序】的炎火帝國人的懷抱了。
達克搖了搖頭，驅散了腦海中雜亂無章的可笑思考之後，他發現，尼古拉頭頂之上的那些機械心臟早已不見了蹤影，就連原本連接著它們，「生出」了它們的觸手們也紛紛斷裂、脫落，在地上歪七扭八地「躺著」。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顆長度、寬度與高度超過二十米的巨大機械心臟。
達克估計，這應該是他此生，不，也許加上兩次輪迴的經歷也從未見過的巨大心臟。畢竟，對於生物來說，心臟雖是身體的核心部位之一，但其主要功能在於將血液泵至全身各處，供給需要持續運作的器官。
換句話說，心臟越大，意味著該生物的體型越大，可自從人類與龍族的至高戰爭結束之後，大陸之上便再也沒有足夠的養料去供給那些傳說中的巨大生物了。
「這是機械心臟，屬於我的心臟，屬於我們失落者的『永恆械心』。」尼古拉站在原地，幾近口齒不清地說著。
他背後那顆被譽為「永恆械心」的巨大機械心臟，已經不再擁有屬於生物的任何特徵了，原本覆蓋其上和暗藏於內的肌肉組織紛紛變成了無數猩紅的粉末散落在地，又隨著兩側吹襲的狂風而煙消雲散。
而那層原本就破敗的皮囊，更像是一層用於包裹嶄新出廠的機械產品的保護膜。一旦機械產品開始被市民投入使用，它便再無存在的必要了。
一時間，達克的思維短暫地被這顆巨大之物所控制，仿佛他的靈魂正在被暗藏其後的某位屬於暗夜的神明所緩慢攝取。
幾乎失神地仰望著這顆「永恆械心」，達克發現，其表面與正常的心臟並沒有過多的差別，只是肌肉組織換成泛著亮光的銀白色鋼鐵，血管被刷上紅色油漆的機械管道所取代，而內部的血液，則是全然的散發著通紅光輝的「灼液」，在一下一下的蓬勃跳動中，向外散出如鋼鐵被鍛打時發出的火星。
同時，這顆「永恆械心」的表面還烙印著一幅圖騰，大體內容是：一位長著翅膀的神明仰望寰宇、張開雙臂、展翅高飛，去迎接從混沌之中投入大地的長矛。
或許，這幅圖騰所代表的正是「奧德賽之矛」這個組織。
很快，「永恆械心」的每一處血管的盡頭開始「長出」一隻只純黑色的管道，他們在原地扭曲、騰飛了一番之後，竟然盡數插入了尼古拉的後背。
「啊！」痛苦的哀嚎與幾近將嗓門撕裂的悲鳴從尼古拉的喉嚨中逃出，他的表情由最初的恐懼與期待，換成了一副精神高度集中下的亢奮與癲狂。
「永恆械心」並未有任何停歇地向他的體內灌注源源不斷的「灼液」，並與他的心臟一同發出耀眼而危險的鮮紅光輝。
「終於……瘋狂了嗎？」達克竟然感到一絲不正常的安心。
畢竟，尼古拉已經將他的底牌展現在了達克面前，而達克也從幾近迷離的狀態順利脫離，只是他的後背依舊能感覺到濃重的寒意，襯衫與棉衣，也早已被恐懼帶來的冷汗而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