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手上的婚紗,頂級的蕾絲與絲綢手感柔軟細膩,束帶上還鑲嵌著閃耀的鑽石,與太陽光線投下的光暈交相輝映。
至少這一刻,她是心甘情願地想要嫁給他。
可是他卻對領證的事情隻字不提。
她隱隱能感覺到他們就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這種無力感讓人無所適從。
心理治療室里,安醫生給她播放了一首舒緩的音樂,「我們先隨便聊聊。」
「聊什麼。」
安歆說:「你和以前一樣,把我當成一個傾訴的對象。」
禾禾黯淡地垂了垂眸,「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樣啊……」安歆的鋼筆在手上轉了兩下,「其實我覺得你比剛來那時候情況好多了。」
「我覺得不是這樣。」禾禾驀然抬頭,皺眉,明顯不相信的語氣。
對方笑了笑,「你最近有遇到什麼高興的事嗎?」
「沒有。」
「結婚不值得高興嗎?」
禾禾問:「你怎麼知道?」
安歆眼神望向她手中的戒指,禾禾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亮出這枚戒指。
「安醫生,我這樣的情況,是不是不適合結婚,再嚴重一點都要進精神病院的人,怎麼能連累別的人?」
「你不要這樣子想,通過藥物的治療,你的情況已經緩解了很多,現在的問題在於你的心病,你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和矛盾里,這樣太壓抑了,你必須試著走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已經有些哽咽,「我也想勸自己想開一點,但是病症一天天摧殘著我的神經,很多事情不是說想開就能想開的。」
「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安歆給她遞了紙巾,「你還年輕,試著重新定義一下自己,換個活法。」
她搖了搖頭,「我一直都覺得上天待我不公,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遭遇虐待,我爸爸不在的時候,我總是遍體鱗傷,後面被收養之後,我又覺得自己融入不進新的家庭……我拼了命想要抓緊某樣東西,但是到頭來我卻發現自己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我好像一直都在被拋棄……」
「你的先生很愛你,沒有拋棄你。」
「不,我和他被綁架的時候,我被抓了回去,他沒有回頭救我。那一個月里,我每天都惶恐度日。」
「你恨他嗎?」
「我不知道……也許吧,可是我對他的愛更多一點。但是他變了,我慢慢地看不透他,慢慢地跟不上他的腳步,我也許不得不承認我和他漸行漸遠這一點。」
安歆說:「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再糾結。你可以為自己活一次。」
「為自己活?」
「嗯。」看著她的雙眼,安歆忽然有些不忍,「我們慢慢地來好嗎,你繼續配合治療,一定會有效果的,沒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診療結束以後,她打車回到了家裡,家裡空無一人。
自從他的工作忙碌起來以後,她就很少能在家裡看見他了。
她知道他過得也並不順遂,身體不停地接受各種手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初上任,有多少人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想要將他拉下來。
在某一次喝醉回來的時候,他握著她的手說了很多很多的心事,她能感覺得到他在秦家裡那些如履薄冰的生活,能看出他的不快樂,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
像以前相依為命的年少時光里一樣,他們此刻也只能彼此依偎,企圖給對方傳遞點微不足道的溫度。
她靠在他的懷裡,「啊宴,我們什麼時候去登記?」
她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這件事了。
他說:「再等等。我會安排好一切。」
「好。」她眼底深邃地望向他,唇角有著溫柔的笑意。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等啊等,最後等來的又是娛樂雜誌上他和那個人的親密身影。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病歷單,也許,她不應該耽誤他走向更好的人。
她試著和他提出分手,反正還沒有領證,可以及時止損。
他那天發了很大的火,朝她發了很大的脾氣,她悽然一笑。
「反正你從來沒有想過要真的娶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已經配不上你了?」
他冷笑:「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吧。」
「什麼?」
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清冷的目光與她對視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沉默地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禾禾心裡有點難受,不過很快就壓了下去。
後來,她回到了學校上學,舒悅才告訴她他身上發生的事情。
「他上一秒剛在股東大會被彈劾,暫停了職位,下一秒你就收拾好了東西跟他說分手。」
她張了張唇,有些愣住。
自己也沒有辦法解釋這種巧合。
好像所有人都不明白,她願意陪他一起吃苦,唯一不願意的就是拖累他。
至於為什麼提分手,原因有很多,就當是,她看不到他們之間的未來了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刻薄,脾氣,冷暴力越來越多,這一切都源於最初始時信任的崩塌,彼此失去了信任,所以再也不是親密無間的了。
這種斷崖式的改變很可怕。她寧願離開逃避。
把自己蜷縮躲藏起來,就不會再被傷害了。
但是如果她知道他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提起分手對他雪上加霜。
只是,說出口的話,已經覆水難收。
他們之間也再也回不去了。
……
這一次的分手沒有再留有餘地,他們彼此很久都沒有再見過面。
也許他也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怨恨著她,恨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無情離去。
夏天到來了,街上到處都是穿著清涼的女生,這個夏天卻讓禾禾異常難熬。
學校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傳起了風言風語,全都是關於她不好的消息。
留學圈子裡,以葉未央為首的小團體,開始了對她的排擠和霸凌。
不喜歡她的人越來越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總之流言蜚語散播開來,同學們一個一個的都遠離了她。
她想過回國回去安城,那是她家在的地方,可是隨著霧家的落寞頹敗,曾經不少所謂的朋友也疏遠了她。
可能是這個世界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
她無法干預別人的選擇。
在學校,她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上課,下課,吃飯,兼職,下了班然後回去那個狹窄的光線陰暗的租的房子裡,每天都是這樣麻木又循規蹈矩地過著。
她每天的時間都被這些瑣事擠壓得沒有什麼多餘的餘地,不過也多虧了這樣忙碌又疲憊的生活,讓她不再有力氣去思考感情的事情。
只要不要再想起,也許就能夠漸漸淡忘了。
學校曾經對她來說是一個嚮往的地方,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最後一年成為她最不願意去的地方。
甚至後來對她來說已經是一個陰影了。
她必須小心翼翼地行事,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因為她現在孤身一人,不願意與別人起爭執,也不願意聽到外面的風言風語。
但現實總是事與願違,她想要與外界劃清界限,可是這個世界總是不放過她。
這裡是學校的器材室,她不知道被誰惡作劇鎖在了這裡,幽閉的空間充斥著難聞的氣味,眼前一片黑暗。
她顫抖著躲到牆角,手機也被人藏了起來,她強忍著想哭泣的衝動呼叫救援,但隨著時間來到晚上,周圍已經歸於一片寂靜。
只能等第二天值班老師來開門了。
第二天八點三十分,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個時間,器材室的大門打開了,老師驚訝地看向她,「What are you doing here?」
她不停用手擦著眼淚,拼了命地跑了出去。
來到洗手間簡單地用手捧著清水洗了臉,她顫抖的手才緩緩平靜下來,這時,隔間忽然傳來打鬧嬉笑的女聲。
「我聽說她還加入了老師的那個研究項目,怎麼沒有人去舉報她的作風問題,她那樣道德敗壞的人老師肯定不會接納她進這麼重要的項目組。」
「算了吧,畢竟都是留學生,我覺得她也挺可憐的,自從大家傳她拜金、出/軌那些事,她已經收到很多歧視了。」
「那也是罪有應得啊。秦學長可是我們的優秀校友,多少人想接近都沒辦法,她不珍惜就算了還做了那麼多壞事,現在報應來了。」說著推了推面前捲髮的女生,「未央,你說是吧?」
葉未央沒有接話。
禾禾從學校出來,來到操場望著湛藍的天空,寬闊無垠,一如這個世界。
可是卻容不下她。
被親生父母拋棄。
被同學霸凌。
在國外獨自養活自己。
一個人漂泊在外。
只有一個小小的租房可以落地。
沒有好的工作,沒有什麼朋友,和最愛的人漸行漸遠,直至失去聯繫。
還有人比她更糟糕嗎。生活還能更糟糕嗎。
禾禾回去了保安室,想要調取器材室的監控。
正巧無人值班。她走上樓梯,設計詭然的建築彎彎繞繞,她走了幾步,踩在木質階梯上,發出細微的聲音。
身後忽地有人喊她名字。
「小小。」
她好像聽到有人喊這兩個字。
還有誰知道她叫小小的?
她回過頭去,身後空無一物,安靜得很。她心裡毫無預兆地下墜了一下,傳來莫名奇妙的失重感。
她又試著再往上走了一個台階,身後的聲音忽遠忽近,甚至好像出現了一隻手拉著她。
她猛然回頭,窗外,黑鳥振翅亂飛。
階梯上傳來一道悽慘尖叫。
她穿著黃色裙子從樓梯上翻身滾落,滲出大片的血跡。
驚心動魄的聲響過後,世界再次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