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贈儀式就放在學校的禮堂里。
人不少,有民政廳的領導,有邊防站的官兵,有派出所的民警,也有學校的老師,還有學生。
反正休息,待著也無聊,助理組自發來觀禮。
跟著李定安從後門進了禮堂,後排的學生好奇的看著他們。
「怎麼還有學生?」
「你看,前面那幾個那么小,頂多一二年級?」
「學校也太過份了?」
「就是:這樣的天氣不應該停課,讓學生們回家麼?」
「官僚主義!」
嘀嘀咕咕,但聲音不小,李定安轉過頭。
幾個資料員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李定安想了想,嘆了口氣:「平時沒事,就多看看書!」
幾個女孩勃然色變。
李定安平時很和氣,既便她們什麼地方做錯了,也只是鼓勵,而不是批評。
這還是第一次,說這麼重的話。
偏偏,她們不知道哪裡說錯了?
恰好舒靜好拿著相機進了門,看幾個資料員臉色不對。
「怎麼了?」
小田看了看主席台上和領導握手的李定安:「看到有學生在,我們就說學校為什麼不停課……李老師好像不高興……」
舒靜好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會說話就閉嘴呀,你還委屈上了?
她嘆了口氣:「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知道啊,邊防站。」
「旁邊,就我們住的那個小區,是什麼地方?」
「戍邊公寓,邊防民警家屬樓!」
「有幾幢樓,多少戶?」
「四五幢,八九十戶吧?」
「那你們平時進出,碰到的居民有多少?」
幾個資料員不吱聲了:很少碰到過。
她們之前還奇怪:小區這麼大,居民怎麼這麼少?
舒靜好又問:「知不知道什麼叫夫妻戍邊警務室?」
幾個資料員齊齊的搖頭。
「知不知道這裡有二十多個小孩,為什麼年齡有大有小?」
他們再次搖頭。
「因為他們的爸爸媽媽都在幾百公里外,一個警務室就兩個人,要擔負近百公里長、幾千平方公里的邊境管理任務,方圓上百公里內都荒無人煙,只有沙漠和戈壁。
風比這裡還大,蔬菜、糧食、飲用水只能從邊防站拉過去,七到八周才能輪換休息一次,才能回來看一眼孩子……你們倒好,質疑學校為什麼不讓孩子們回家……讓他們回到家餓死嗎?」
四五個人,臉一個比一個紅。
「要閒的沒事,就多看看書!」
於徽音抿著嘴笑:連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一模一樣?
「你怎麼懂這麼多?」
舒靜好嘆了一口氣:「逼出來的!」
別的專家可能不需要了解太多,但李定安要求能有多細調查到多細:不管是哪方面,只要和考察有關,不管是外在還是內部,所有的信息和因素必須全部匯總到位。
就比如:邊防站的官兵可能都沒有他了解,這一帶每月、每周的氣候特徵,甚至每天每小時的風力、風向、溫差等等。
他都這樣,舒靜好再不懂,也被他逼著學懂了……
……
領導想讓李定安講話,但他覺得,沒什麼可講的。
其實學校的保障條件很好,這兒除了環境惡劣一點,不該缺的都不缺。
但李定安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
只是爬了幾個月的山,啃了幾個月的麵包,在山上露宿了幾晚,就讓一堆人感動的稀里嘩啦。
但這兒的這些人,每天面對的只有一望無際的沙漠,以及能把屋頂揭開的大風。早上洗完臉的水還要留在晚上洗腳,吃一口米飯,沙子能將牙硌的咯吱直響……且十數年如一日。
這些,才是最應該受尊敬和佩服的人。
上主席台寒喧了幾句,李定安就坐在下面聽。
儀式結束,他又跟著老師和學生回了學校這邊。
不外出拍攝,於徽音沒什麼事,經常來這邊和孩子們互動,李定安也來過兩次,還帶著一群熊小孩上過一次體育課。
所以學生們對他很熟悉,一進教室就叫叔叔。
一個小男孩兒,應該是三年級,問李定安能不能幫他在新買的手錶中下載軟體,說是晚上睡覺前要和爸爸媽媽通視頻。
李定安責無旁貸,又幫他下載了聽書軟體和電子童話集。
無線網信號不是很好,李定安又開了手機熱點,正操作著,小孩兒捅了捅他:「叔叔……」
「叫哥哥!」
「好吧,哥哥……小於姐姐和小舒姐姐,哪個是你女朋友?」
你幾歲,問這樣的問題?
李定安訝然的抬起頭,小孩往後指了指,舒靜好正托著下巴,看著他傻笑。
於徽音就在旁邊,正在給一個小女孩講故事。
他瞪了舒靜好一眼,又回過頭:「我和你小舒姐姐是同事!」
「同事嗎?」小屁孩想了想,沖他眨眨眼:「我爸爸和媽媽也是同事!」
李定安噎了一下,不知道怎麼解釋。
熊孩兒字沒識幾個字,怎麼鬼精鬼精的?
「人小鬼大,操那麼多心?作業寫完了沒有?你上學期期末考試第幾名?」
小孩兒不吱聲了。
他搖搖頭,又操作了幾下。
「弄好了……看到沒有,你爸爸媽媽的電話在這裡……這個方框框是童話匯,可以聽書。這個綠泡泡是微信,可以和你爸爸媽媽視頻……」
「哦,謝謝哥哥!」
小孩兒轉著眼珠,「那你再幫我下個作業幫!」
李定安眯了眯眼睛:三年級的題,要什麼作業幫?
五個老師,從六年級到一年級只有二十多個學生,多少作業輔導不過來?
都不能猜,這屁孩兒就是想抄作業。
再說下載了也沒用:電話手錶都是統一管理,下午下課後才會讓他們戴一會兒,和爸爸媽媽通話……
「少耍小聰明,要好好學習!」
李定安輕輕敲了一下,小孩兒「哎喲」一聲,抱住了腦袋。
「好吧……哥哥你再幫我個忙!」
「說!」
「你給我刻個名字?」
「刻哪,書桌上?」
「不是,這裡……」
他低著頭,在抽掘里一陣搗鼓,吃力的掏出來一件東西,「這上面。」
像是根棍,用紙卷著,小孩撕開紙,露出了個尖。
李定安瞄了一眼,頭皮都麻了:我滴個乖乖,三棱刺刀?
這樣的東西能帶進學校,還被熊小孩藏在書桌里……想想就是一身的雞皮疙瘩。
再仔細看:通體近有四十公分長,不知道刃有多長,但能看出三面都有刃,刃內有槽,又微微內凹。
磨的鋥亮,不過還好,刺尖比較鈍,刃也沒有開鋒……
簡直了……這熊孩兒不會偷他爸的吧?
李定安暗暗咋舌,接到了手中:好粗?
他之前還以為外面包的紙太多。
還重。
怪不得這小屁孩這麼吃力?
撕掉外面的紙,他才知道自個猜錯了,這玩意不是三棱刺,應是該古代兵器的槍頭。
再仔細看:刃長三十多公分,尾部有套,約摸十公分長,套與刃之間有銅製的刃鍔,還有兩隻銅環。
倒是有點像漢末南北朝時期,專供騎兵使用的三棱破甲槊。
但太粗。
槍尾足有鵝蛋粗細,套尾口更粗,直徑近八公分,說明槍桿也有這麼粗。
掂一掂,十五六斤綽綽有餘,再結合古代馬槍至少長丈二以上……好傢夥:這桿槍,不得五十斤往上。
典韋復生,李存孝再世?
快別扯淡了。
盡信書,不如無書:史載吳三桂天生神力,使一柄五十斤重的大刀,衝鋒陷陣如砍瓜切菜。但發掘吳三桂陵墓之後才知道,他生前用過的大刀才十二斤。
還有明史記載盧象升的鑌鐵大刀:膊獨骨,負殊力……刀重一百三十六斤。但出土後,只有二十斤重。
所以,這大概率不是武器。
但至少是古董。
又端詳一陣,李定安猝然頓住:尾套一側,有一行小字:始光三年……
後面應該還有,但已經被小屁孩給磨平了。
他扯了扯嘴角:「哪來的?」
「過年的時候撿的……我爸媽上班的磚房子那裡。」
邊防哨所?
「被你爸知道不得抽死你……怎麼帶回來的?」
小孩兒沒吱聲,拉開拉鏈,給他看了看羽絨服的內襯。
好傢夥,破那麼大一個洞?
熊孩兒,哥真服了你……這玩意,整整十五六斤重!
剛撿到的時候,肯定鏽的不成樣,現在卻磨這麼光?
關鍵的是,都這麼久了,老師竟然沒發現?
可以,你爹不愧是當兵的……
李定安想了想,把槍頭收了起來:「沒收了!」
小孩兒一聲驚呼:「啥?」
又是一個爆栗,李定安冷笑:「不沒收也行,告老師和告你爸,你選一個,或者兩個都選!」
眼睛本來就大,這會兒睜的更大,小屁孩的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還眼淚汪汪,敢怒不敢言,感覺信仰都崩塌了。
李定安又揉了揉他的腦袋:「不白沒收……想要什麼,下周給你帶回來!」
「長槍!」小屁孩抹著眼淚,「真槍!」
我給你帶根真七匹狼你要不要?
李定安呵的一聲,給舒靜好招了招手,從後門出了教室。
剛出門,正好碰上何安邦和王永謙。
「這什麼,槍頭?」
「差不多,但不是武器,應該是帥旗、旗槍之類……小舒,你問一問老師,再問一問連隊,白超(小孩)的爸爸在哪裡駐防。」
「和遺址有關?」
「不好說,但八成是在這兒打仗駐營時留下的……」
李定安指了指槍套上的小字,「始光三年是426年,北魏太武帝登基的第三年,也是那一年,太武帝破統萬城,斬赫連昌,滅大夏國……」
「大夏統萬城在榆林,離這兒有八百多公里……」
「別急,等我說完:又三年後,太武帝過栗水(今蒙古翁金河,南戈壁省境內),越燕然山(杭愛山),大破柔然可汗庭(哈拉和林),大檀(柔然可汗)忙焚穹廬,絕跡西遁。……回師途中,太武帝於漠南斡水餘波入流沙處,建比干城,積糧於城內,置兵戍而班師……」
「啥意思,你準備找北魏時期的比干城?」
何安邦一臉狐疑,「不找風水法陣遺址了?」
怎麼可能不找?
「斡水、斡水、斡水……我要找的是這條河!」
李定安嘆了一口氣,「這是鄂爾渾河南支流的古稱……有水才有龍,從風水角度而言:燕然山(杭愛山)是脈,鄂爾渾河就是氣,處於燕山山北麓、鄂爾渾河上游的哈拉和林就是龍脈結穴之地……
匈奴龍城、柔然可汗庭、突厥單于庭、回鶻牙帳城、蒙古黃金宮帳(蒙元前三代皇帝大都)全建在這裡,建風水法陣的術士往南引的龍氣根源也在這裡,你說和風水法陣有沒有聯繫?」
何安邦頓然愣住:按李定安的說法,這條斡水,豈不就是燕然龍脈的南支脈,如果有法陣,必然就在這條河的必經之地。
「意思是這條河還在?」
「早被沙埋了,已無痕跡可循,不然我查那麼多古地理資料幹什麼?不過運氣好,冒出了這一支槍頭!」
李定安指指槍頭,「不好說是不是和比干城有關,至少說明,這兒離斡水不遠了。」
大漠行軍,必定循河而進,而史載,北魏屢征柔然,都是經黃河至大磧(阿拉善高原以北荒漠),再沿栗水(今翁金河,蒙古南戈壁省境內)或斡水至燕然山,再揮軍北上。
翁金河倒是還在,但與鄂爾渾河同源不同流,找到了也沒用。
斡水早被沙埋了,但問題不大,肯定就在這方圓百多公里之內,等風停了慢慢探,遲早能找到。
但沒想,突然就冒出了一件有關聯的東西,等於更一步的確定了坐標範圍。
好運氣。
李定安用力的吐了一口氣:「舒靜好,給白超多買點禮物感謝一下……嗯,記得多買幾套習題。」
起初,舒靜好還很開心,聽到後半句,眼都直了,好像在說:恩將仇報,你是不是人?
「你懂什麼?」李定安「呵」的一聲,舉了舉槍頭,「看到沒有,刃都快磨出來了,可見那屁孩兒有多熊,有多閒?沒給他老子告狀抽他一頓就不錯了……」
唏……
於徽音一臉嫌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