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聲聲的誇讚和感謝中,李定安出了緝私局。
鄧局長本來要親自送他,但被他婉拒,李定安點名叫了張漢光。
知道他是故意的,張漢光沒個好臉色:「你也真會挑時間,沒看我正忙著?」
「忙什麼,忙著怎麼給顧春風下套?」李定安搖搖頭,「快省省吧!」
他既然敢說出來,就是想讓緝私局的領導有所防備,所以他毛都套不到。
「老張,掰著指頭數數,為了這個案子,你惹的禍還少嗎?」
「放屁?」
李定安也不在意,降下車窗:「吹吹風,清醒清醒:顧春風這個主謀落網,你這仇算是報了一半,就剩一個唐佳麗,還著什麼急?」
甚至都不用張漢光動手,林子良就能坑死這個女人。
「血海深仇,假手於人?」張漢光咬了咬牙,「總覺得有點不甘心!」
「張漢光,你搞不搞笑:玩江湖那一套?先看看你穿的是什麼皮……」
李定安「呵」的一聲,「不是我長他人志氣,不是林子良,你十年都未必報得了仇。」
張漢光無言以對。
如果不是李定安去新加坡,如果不是林子良主動露面,別說十年,他下輩子都不會想到,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如果玩心眼,別說和林子良比,他可能連顧春風都不如……
悵然好久,張漢光深深一嘆:「那接下來怎麼辦?」
「你是警察,你問我?」李定安都呆住了,「你腦子壞了,問你們領導啊?」
「領導要有辦法,能讓我問你?」張漢光瞪著他,「林子良壓根就不鳥我們。」
不鳥就對了……
林子良為什麼會那麼慘?就是因為當年的有些部門出了問題。
以他的性格,沒反手挖兩個坑就不錯了,還合作?
合作你妹……
「那羅漢像是怎麼回事?連你也說,他想表明心跡?」
表明個屁?
故意說給王成明聽的而已。
當年確實是內部原因,才把人家害那麼慘,所以,別老把人家當犯罪嫌疑人對待。
關鍵是林子良現在的報復心忒強,而且太敏感,李定安怕他腦子一熱,不管不顧的干出點什麼來。
所以,何必要兩敗俱傷,讓親者痛,仇者快?
至於羅漢像……搞不好,就是這王八蛋給自己挖的坑……
正轉著念頭,電話「叮零零」的一響,李定安瞅了瞅,順手接通。
「於叔叔……嗯對,剛回來……」
「來去就兩天,談不上辛苦……」
「明天早上……好的於叔叔,我會準時到。」
三兩句,掛了電話,他又嘆了一口氣:剛還在念道,坑不就來了?
「怎麼了,你老丈人要請你吃早飯?」
吃個毛線?
明天早上八點,于思成請李定安到他辦公室坐一坐。
兩人這麼熟,如果是私事,就該讓李定安去家裡,所以,肯定是公事。
郭彬這是有多急?
他搖搖頭:「送我回家!」
「幹嘛?」
「睡覺!」
……
說是睡覺,但怎麼可能睡覺?
林子良的事情,給他的衝擊著實有點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是林子良女人太多惹的禍。
感同身受的感覺,就挺莫明其妙?
再一個,還有一件天大的麻煩等著他,不解決好,以後別想睡個好覺……
轉念間,電梯穩步上行,「叮」的一聲,停在了十六樓。
李定安打開包,取出了鑰匙,走到門口,他又停下腳步。
樓梯間飄散著淡淡的香水味,若有若無,不仔細聞,還真聞不到。
有些熟悉,應該是陳靜姝常用的那一款。
不是說等他電話,然後再送到國博嗎,怎麼來了家裡?
也好,正好可以對一下口供……
李定安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先掛好了包和外套,他又打開櫃門,彎腰取拖鞋。
「忙完了?」
耳邊傳來溫婉的聲音,滿腦子都想著大漢天子璽,李定安也沒注意聽,只當是陳靜姝,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但突然,他一動不動,跟凍住了一樣。
鞋櫃裡,擺著兩雙鞋,一雙皮靴,一雙皮鞋。
都是女士的。
關鍵是,還賊熟悉……
還有這個聲音?
他猛的回頭:於徽音站在玄關外,怯生生的看著他。
眼睛有點紅,還有點憔悴,神情中透著侷促和不安,像極了做了壞事,又害怕又心虛的樣子。
「哭了?」
「沒有……」於徽音搖搖頭,「沒睡好。」
看來嚇的不輕。
李定安露出一絲笑,直起了腰。
果然:
陳靜姝站在客廳,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後悔和焦慮。
雖然事出有因,氣氛也不太對,但三人第一次同處一個屋檐下,依舊透著說不出的怪異。
但來都來了?
他吐了口氣,看了看茶几上的那幾樣東西:尺許長的玉斧,還有用和田白玉琢成玉索,鎖在一起的三連璽。
還挺別致。
李定安很明智,問都沒問她們倆怎麼湊一塊,又怎麼想起來家裡的,只是拿起玉璽瞅了瞅。
別說,這璽鏈仿的真像?
如果用肉眼,幾乎看不到鏈和璽有什麼區別: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都是潤而不油,亮而不干。
又仔細瞅了兩眼,李定安恍然大悟:這璽鏈,應該是從什麼老物件上摳下來的。鏈扣外部儘量保存了原有的玉面和包漿,只有內部是新刻的。
不過做了處理,區別很小。再用心盤一盤,完全可以達到騙過普通專家的地步。
「哪來的?」
「我以前,淘了一塊宋代的白玉鎮紙……」
原來如此?
李定安點點頭:「放心,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危險!」
怎麼可能?
不接觸不知道,去了新加坡之後,陳靜姝才明白,自己和權英,當初有多麼危險:
因為十八羅漢,大倉失蹤了兩條船,而且是連人帶船。
誰幹的,上面暫時沒查到,但初步懷疑,應該和林子良與藤原有關……
但十多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麼沒了?
她也才知道,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定安,知道她們拿了這四件東西之後,為什麼會嚇成那樣。
又為什麼會在醫院裡那樣說:你們瘋了……你們不要命了……
當初要是被人知道,她們手上有這樣的東西,會是什麼結局?
陳靜姝想都不敢想……
所以,她只是在電話里隱誨的提了提,於徽音就嚇得哆嗦,說一睡著就做噩夢。
然後一天十八個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確定是今天的飛機,於徽音提前兩個小時就到機場。兩人一碰頭,沒怎麼猶豫就到了這裡。
就感覺,找遍全世界,都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
於徽音低著頭:「對不起……」
「想什麼呢?」李定安不由失笑,「這件事難道我沒有份?」
如果不是他在山洞裡說,要把這幾樣東西帶出來,於徽音哪來那麼大的膽子?
他之所生氣,是因為陳靜姝和於徽音根本沒意識到這其中的兇險,說干就干。
而她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其實處處都是破綻:其他不提,萬一權英稍稍動點邪念,她倆就永遠的和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還好,有驚無險。
「既然帶回來了,就等於安全了!」
「那林子良知不知道?」
「他能從哪裡知道?不要把他想的無所不能……」
真的是這樣嗎?
陳靜姝懷疑,李定安是安慰她,才這麼說。
就像十八羅漢:林子良在萬里之外,卻對蒙古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李定安一副無所謂的口氣:「那是因為他買通了藤原!」
好像是這樣?
「那你準備怎麼處理?」
李定安想了想:「先放家裡吧!」
說實話,他真沒想好怎麼處理。就覺得放香港的銀行,遲早都會出問題。
因為對有些人而言,比如林子良這樣的,想查到陳靜姝和自己的關係並不難。
關鍵這王八蛋賊有錢,想買點陳靜姝的信息,再查到她在滙豐銀行存了東西,也不是很難。
他再買通銀行管理人員看看是什麼東西,同樣不難。
再然後,林子良估計能笑的呲出大牙:這麼大把柄,不信李定安不就範。
當然,那是他站在林子良的立場上,以最大的惡意猜忖,做的最壞的準備。李定安也從來都不缺壯士斷腕的勇氣:大不了老子捐出去。
總比被人要挾,更或是流失海外的強。
陳靜姝和於徽音也大致猜到他的打算:因為這樣的東西進來時容易,再想出去,很難很難……
瞅了兩眼,李定安把連璽放進了盒子,又站了起來。
「先鎖起來吧,保險柜鑰匙在我包里,密碼416228919……」
這串數字,怎麼這麼熟悉。
兩人對視一眼,於徽音看著陳靜姝:憑什麼你排最前面?
因為你最老嗎?
陳靜姝瞪了她一眼。
於徽音又回過頭:「你去哪?」
他已經進了廚房,取下了牆上的圍裙:「你們不餓嗎?」
當然餓。
這一個多星期,她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日提心弔膽,瘦了好多斤。
雖然知道截止目前,李定安也沒想好怎麼處理,但聽到他說不會有問題,就像壓在心口的千斤巨石落了地。
整個人都松馳了下來,就感覺又困又餓。
於徽音捋了捋袖子,躍躍欲試:「我幫你?」
李定安揮揮手,打開了水籠頭放水:「不用,很快就好!」
於徽音又坐了回去。
陳靜姝抿了抿嘴。
「你這什麼表情?」
「盡幫倒忙。」
於徽音點點頭,「你也不錯,盡拖後腿!」
陳靜姝愣了一下,無言以對。
東西確實是於徽音從山洞裡帶出來的,但瞞著李定安帶出蒙古,卻是她的主意。
所以,大哥別笑二哥。
她裝著連璽和玉斧,「去拿鑰匙。」
於徽音哼了一聲,拿來鑰匙,兩個人一起進了書房。
東西將將放好,廚房裡傳來淘米的聲音,李定安好像在給樓下超市打電話,送了好多菜。
於徽音算了算:「一頓吃不完吧?」
陳靜姝點頭:「確實吃不完,但沒關係,你走了以後,我可以慢慢吃!」
於徽音鼓起包子臉:陳靜姝的家可不在京城?
陳靜姝又補了一刀:「以後常來!」
大眼睛眯成了兩道縫,瞳孔里閃爍著寒芒:「陳靜姝,你想死嗎?」
「膽兒肥了?」
這句話,以前是陳靜姝經常說。
「誰讓你烏鴉嘴?」
陳靜姝想說點什麼,又嘆了一口氣,「以後別那樣說了!」
「神神叨叨?」
於徽音嘴上犟,但心裡也有點虛:兩天前,她們還在電話里相互刺激,說後海的圍巾,說拍賣會的不鏽鋼管。
兩天後,李定安和於徽音就在山洞裡出了事。
明知道沒關係,但就是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
於徽音又指了指保險柜:「會不會和這些東西有關?」
「烏鴉嘴,剛還說我神神叨叨?」
「你才烏鴉嘴……是你先提的好不好?」
說著說著,兩個人又像以前一樣動手動腳。
陳靜姝發現,幾個月不見,於徽音的力氣竟然變的好大。
「你吃藥了?」
「陳靜姝,你菜就多練……當我在蒙古的那麼多山是白爬的?」
「你……你等著……」
「等什麼……今天就把你給了結了……」
正鬧著,門鈴響了一聲,李定安在廚房裡喊:「應該是菜來了,幫忙拿一下!」
兩人告一段落,一前一後的跑出書房。
陳靜姝先按開單元門的門禁,又打開防盜門:「還不來幫忙?」
於徽音哼了一聲:「說你菜,你還不服氣。」
她之前數過,菜確實挺多,好像還有一桶油。
反正陳靜姝一個人是肯定拿不完的。
她也走過來,外面傳來「叮」的一聲,好像跑腿員在問門牌號:「1602,是在右邊吧?」
有人嗯了一聲,腳步聲越來越近。
然後,有人推開了防盜門。
陳靜姝手都伸了出去,「麻煩了」都涌到了嘴邊,卻猛的愣住。
於徽音也一樣,眼睛猛突。
門外站著兩個人,跑腿員在後,張漢光在前。
不誇張,那一刻,張漢光人都麻了,而且是從頭麻到腳。
他甚至幫李定安想像過,有一天,這兩位是不是會撕頭拔毛,你抓我的臉,我扯你的衣服。
但從來沒有想過:她們竟然能心平氣和的站在一起,而且是在李定安的家裡?
不知是不是錯覺,就覺得,竟然有那麼一絲和諧?
張漢光更麻了:我特麼見鬼了?
「你好,你們要的菜!」
「哦哦……謝謝……」
好多隻袋子遞了進來,四隻手齊齊的伸了過去。
張漢光觸電似的,往旁邊跳了一步。
聽到動靜,李定安探了一下頭,然後……就沒然後了。
四道目光撞在一起,進行著無聲的交流。張漢光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卻又流露著男人都懂的眼神:
李定安,你特麼真是好樣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