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直平穩溫和的聲音,在這時居然變得嚴肅起來,仿佛又恢復了以往當省內重點高校副校長時的崢嶸。
紀秀玉忙道:「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喬潤蓮便壓著怒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遍。
紀曉鈺在大學裡一心求學,努力保研,沒什麼異姓朋友,與同寢室的三個女生的關係倒是挺好。
紀曉鈺家境優渥,雖然性格偏內向,但家教極佳,耳濡目染之下,必要的人際關係維持還是能做得不錯,每次放假回家,都會帶回大堆的零食與三個女生分享,出去聚餐也會默默結帳,平時身邊的同學朋友有什麼困難,只要找到她,不管是借幾百元還是借學習筆記,她都從沒二話,也從不催別人還錢。
總體來說,她與周圍人相處得不錯,起碼比起當初未遇到秦克前、被稱為「高嶺之花」、沒多少朋友的寧青筠要好得多,三個同寢室的女生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後,都對她表現得很親密、讚譽有加。
但就是這三個女生,在紀曉鈺付出無數努力,終於殺出血路,即將取得保研資格的關鍵時候,陰險地給她來了個背刺……
女生宿舍明文規定,不許使用超過800w的大功率吹風機的,但許多女生都是長頭髮,小功率吹風機吹多久才能吹乾頭髮?為了不浪費時間,許多女生宿舍都偷偷地用大功率吹風機,反正相互打掩護就是了。
紀曉鈺卻知道細節決定成敗,很慎重地只帶了一個500W的小小吹風機,還剪了短髮,以節省吹頭髮的時間。
在昨天晚上,她從圖書館回來,洗完澡吹乾頭髮,準備回到架子床戴耳機背英語單詞,同寢室中的一個叫卜佳宜的女生叫住她,說自己的吹風機壞了,問她借吹風機。這樣的小事紀曉鈺自然不會拒絕,她從柜子里找出吹風機借給了卜佳宜。
晚上熄燈前,宿管過來逐層查寢室,這也是常有之事,有消息靈通者提前廣而告之,女生們早就將違禁電器用品藏起來了,這樣的查寢室行為威懾與象徵的意義更大,紀曉鈺也沒在意,繼續躺在床上聽著耳機里的英語詞彙,在腦海里默默地將之拼寫出來。
忽然聽到宿管阿姨厲聲道:「這是誰的吹風機?2000W!?還公然放在桌子上,這是要挑戰學校的規定嗎?」
這聲音有點大,紀曉鈺戴著耳機也聽到了,不由一怔,這聲音就在她的床邊,也就是宿管阿姨進來檢查她們寢室了?可她們寢室里用都是小功率吹風機啊……
想到可能事涉自己室友,紀曉鈺還是摘下耳機,正準備起身看看怎麼回事,是不是幫著掩護一二,便感覺架子床被人用力地拍響:「下來!躲起來就有用嗎?這是不是你的吹風機?」
這話明顯是對著自己說的,紀曉鈺又驚訝又是不可思議,她趕緊下來,看宿管阿姨和兩個檢查的學生會成員果真站在她的位置前,宿管阿姨手裡還拿著個挺大的吹風機,三個室友則立在幾步外,神色有些古怪。
紀曉鈺見宿管阿姨神色不善地盯著自己,心裡慌張,連忙道:「老師,這不是我的吹風機,我用的是很小功率的吹風機,才500W……」
「不是你的難道是她們的?這宿舍所有人,將你們的吹風機都拿出來!」
另外三個女生對視一眼,都取出了吹風機,紀曉鈺忙對卜佳宜道:「佳宜,我的吹風機呢?」
卜佳宜指著宿管阿姨手裡的大吹風機,小聲道:「你的吹風機不是就在那嗎?這麼貴的戴森,我們可買不起啊,之前就提醒過你,不能用這麼大功率的吹風機,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被查出來了……」
短短几句話,落在紀曉鈺耳中簡直就像雷鳴,她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且不說這絕不是她的吹風機,退一萬步來說,哪怕真是她的,好姐妹一場,有這麼當眾舉報她的嗎?
就在紀曉鈺懷疑人生之時,另外兩個室友也跟著附和:「就是啊,曉鈺,這是你的吹風機,你不會是想栽贓到我們頭上吧?」
「我們三個之前都勸過你了,你不聽,現在可別怪我們。」
「你們胡說些什麼!?」紀曉鈺又驚又怒:「這根本就不是我的吹風機!你們別開這麼惡劣的玩笑!」
宿管阿姨兇巴巴地盯著她:「那你的吹風機呢?」
紀曉鈺一指卜佳宜:「我的借給她了!老師,這絕不是我的吹風機,我一向用的都是很小功率的吹風機,只有500W!」
卜佳宜一臉的無辜,將手裡的吹風機接上電,打開表示能正常使用:「我沒借你的啊,我自己的能用,借你的幹嘛,而且你的是大功率電器,使用起來是違規的,我們可不敢用。」
其餘兩個女生也表示沒看到紀曉鈺借吹風機給卜佳宜。
紀曉鈺做夢也沒想到會被三個關係極好的室友竟會串通起來誣陷她,氣得直掉淚,偏又不擅言辭,只是一味向老師解釋這絕非自己的吹風機。
但有三人指證舉報,紀曉鈺又拿不出自己的吹風機,違禁的吹風機又是從她桌子上找到的,宿管阿姨便認定是紀曉鈺的,直接沒收了這個大功率吹風機,還在違紀本上記下了她的名字。
紀曉鈺臉如死灰,整個人都像丟了魂。
她清楚得很,別看只是小小的違規,但只要學院公布出去,就是抹不去的污點,她的保研資格鐵定就告吹了。
想到苦苦努力了近四年,最終卻因為被最好的朋友們背叛與誣告,導致自己保研失敗,也永遠失去了成為表姐學生的機會,紀曉鈺既傷心又忿怒,哭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便流著淚回了家,老太太喬潤蓮看到孫女失魂落魄,眼睛哭得紅腫的樣子嚇壞了,聽聞此事後勃然大怒。
作為老一輩的教育家、從重點大學的普通副教授,一步步升到院長、副校長,她也曾見過為了爭公費出國名額而爭得頭破血流的,但那個年代的學生不管怎麼明爭暗鬥,終究還遵守著做人的底線,可這一回,她心疼的孫女遭遇的,卻是最親近好朋友的誣陷和背刺……
她當時就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去了解此事。
老太太當年怎麼也是省重點大學的副校長,人脈關係左繞右繞怎麼也能勾得著清木大學這樣最頂尖的名校,只花了半個小時,便證實了孫女的遭遇。
她對自己孫女知之甚深,這丫頭謹小慎微,循規蹈矩,從小到大從沒違反過校規,怎麼可能忽然暈了頭,在保研的關鍵時候做出這樣明顯違規的事,還在有人事先提醒會來查寢室之時粗心大意落在自己的座位上?
所以她選擇相信自己的孫女。本來以她和紀家在教育界的地位,再加上與秦克、寧青筠的關係,在夏國的教育界幾乎沒多少擺不平的事,無奈這次的事情偏偏是與清木大學的保研資格有關的,老太太擔心自己的輕舉妄動影響到秦克和寧青筠的聲譽。
孫女的前途固然重要,但外孫女和外孫女婿的聲譽也不能不顧及。
所以老太太經思前想後,最終給自己女兒紀秀玉打了這個電話。
「秀玉,情況就是這樣,至於怎麼處理這事,我就不過問了,你自己定就好,哪怕最終曉鈺還是沒保住保研資格,我也不怪你,我只有一個要求,絕不能助長這樣的歪風邪氣,如果曉鈺的那三個室友因擠掉了曉鈺的名額而成功保研,那才是夏國教育界最大的悲哀。」
「知道了,媽,您放心,現在學院未正式作出處罰,還有化解此事的機會。」紀秀玉思維依然保持著清晰,知道確實時間緊迫,一旦清木大學正式定下處罰並在學院通布,想再解決就很難了。
結束了與老太太的通話,紀秀玉冷靜地思考如何處理此事。
事實上紀秀玉聽了這個故事確實沒像老太太那樣激憤,並不是她冷血,而是她更了解人性。大多數情況下,女生身邊的那些所謂「好朋友」,沒一個會真正願意看到你過得比她們好得多,尤其是彼此有競爭關係時。
人性的真相,就是如此可怕,女生室友之間的關係,往往會因為妒忌而導致——「最熟悉的人,成為了你最可怕的敵人」。
不過老太太說得對,如果作惡者做了損人利己、道德敗壞的惡事,反倒因而獲利,那只會助長了這樣的歪風邪氣。她甚至可以輕易推測,紀曉鈺的事件多半不會是個例……為了競爭保研資格,類似的事怕在各處都有發生。長此以往,教育界將會面臨極可怕的風氣轉變。
大學生是國家的未來棟樑,一旦大學生之間的信任最終崩潰,變得相互提防,連朋友圈不敢發,心裡話不敢說,大學提前淪為宮斗鬧劇……那這個國家的未來也就可想而知了。
紀秀玉盤算了近兩分鐘,她和寧宗訓的地位人脈,自然遠勝已退休多年的喬潤蓮老太太,想消除掉侄女紀曉鈺的危機,一個電話就能化解。
但她所考慮的,不僅僅是如何在避免影響到自己寶貝女兒和女婿聲譽的同時,完美地解決此事,更想殺雞儆猴,煞煞大學生這種相互舉報、損人利己的歪風邪氣。
這方面就不是光靠人脈就能做到的。
思考再三,紀秀玉最終還是撥打了秦克的電話,不管如何,這事必須告訴秦克。
如今論起「學術界的精神偶像」,誰能比得過秦克?何況秦克情商手段都極為高明,最擅長處理這類複雜事情。
在作出決定前,紀秀玉認為有必要問問秦克的意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