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只有三天假,假期過後,一年一度的校運會接踵而至。
作為高三學子在高中生涯里的最後一場校運會,高三的學生都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每一個項目的報名表上都寫滿了名字。
辛蔓是個例外,她無心參加校運會,這兩天全校休息,於她而言,是畫畫的最好時機。
晚自習,辛蔓結束一天的作業,掏出畫本,起型,鉛筆在課間休息時已經削好,整齊排列躺在筆盒裡。
明天就是校運會,430班浮起層躁動因子,翻書聲此起彼伏,像是開了五倍速,每個人用氣音小聲說著話,悉悉索索湊在一起,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整間教室兜在一起,開始變得吵鬧、甚至擁擠。
辛蔓心煩意躁,連續好幾稿都做了廢,索性放棄。
前排往後遞來一個本子,男生小聲道:「弘初夏遞過來的。」
他很快轉身回去,佝著腰,好像打擾了他刷題般,其實是在和同桌玩xxoo,轉過身去時已經落了下風。
辛蔓瞟了一眼前排抓心撓肝的背影,打開本子,中間夾著一張紙條,上面洋洋灑灑寫了句蠻長的話:
【你知道你同桌報了三千米和接力賽跑嗎?我一直覺得他瘦瘦弱弱的,雖然很高,但沒什麼肉,沒想到一來就報了三千米,我們班的女生都在壓他會是第幾名呢,你要不要也壓壓你同桌?】
三千米?
瘦瘦弱弱?
看來大部分的人都跟起初的她一樣,被那松垮的校服蒙蔽了雙眼。
辛蔓用餘光瞥一眼隔壁,揭開筆帽,吭嗤吭嗤寫下一句話,可以說是相當維護同桌了──
【除去參賽的體育生,剩下的文化生里,我壓顧丞第一名。】
合上本子,筆蓋戳在前桌後背,「麻煩再遞過去一下。」
錢不能浪費,押注可是她一個星期的零花錢。
辛蔓手肘壓上桌面,掌心貼著太陽穴,撐住,往身側偏頭,餘光掃過他耳朵,注意到一銀灰色東西塞在他耳朵里,下意識上手將那玩意拔了出來。
「怪不得教室里這麼吵你都無動於衷呢,原來背著我戴耳塞!」
「用詞恰當一點,什麼叫背著你。」
顧丞從她手間奪過,想繼續塞進耳朵里,動作突然滯在空中,手腕被人抓住,動作沒能繼續完成。
女孩手心的溫熱緩慢傳遞至他手腕,脈搏處的心跳,同樣的也傳遞至她手心。
速度、頻率,似乎都快了些。
「有事?」他不太能適應過近的肢體接觸,抽回手,語氣有些生硬。
辛蔓怕他聽不清,提起椅子往旁邊移了移,兩兩手臂貼在一起,幾乎沒有間隙。
「聽說你報了三千米,你有把握拿第一嗎?」
「我身體瘦弱,爭取不拿倒數。」
好嘛,這人還記恨著之前那句話呢,在這裡陰陽怪氣的。
「哎呀,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這人真小心眼。」
顧丞:「……」
才來這裡多久,他就已經被某人安上了這麼多貶義詞。
他不想再繼續跟這人說話,動作迅速把耳塞塞回,收回視線低頭。
辛蔓小聲嘀咕:「我就說你小心眼吧。」
她嘴上這麼說著,但該討好的還是得討好。
從草稿本上撕下一張紙條,飛速寫下一句話,食指按住,往隔壁桌子推去,指尖輕點桌面,確保他視線移過來,才鬆開手。
【你要是三千米得了第一名,我就幫你干一件事情,隨便什麼事,任勞任怨。】
後面還跟著個小人,它雙手合十,抵住額頭,右上角拉出去的對話框裡寫了四個字「求求你了」。
顧丞收回視線,繼續手上動作,沒做回應。
但辛蔓知道,她的小同桌肯定答應了,不然這張紙此刻定然不會繼續留在桌面上。
她心情一下雀躍起來,靈感如流水潺潺不止,穿透過大腦皮層,思路一下通暢,手握住筆,教室里的喧囂通通隔絕在外,筆下帶風,沒多時就起好了大型。
下課鈴響起的那一瞬,整個教室被點燃,此起彼伏的尖叫象徵著他們對明天的期待。
整整兩天,對於不參與運動項目的學生來說無疑是一個肆意玩樂的大好時機。
直到弘初夏過來敲她桌面,辛蔓才意識到已經下課。
居然畫畫沉迷至此,連放學了都沒注意到。
她抬頭,對上弘初夏打量的眼神。
來人微眯著眼,抱臂環胸,視線如有實質,來回掃射,辛蔓閉著眼都知道這人在想什麼。
畢竟先前傳出來的風言風語還未徹底消散。
弘初夏特意把圖片轉給她看。
照片倒是拍的唯美,在車流與人來人往中,兩人並肩一起,男生大步向前,女生步子小些,落後半步,往左側仰頭,逆著夕陽看往男生,定格的那一瞬,女生的發尾飄逸起來,為整張圖添加了幾分生動。
假期結束後回學校,班裡的同學見他們兩稍微講幾句話都要起鬨一輪。
好在來得快去得也快,調侃幾次發現當事人沒什麼反應,也就了無興致。
弘初夏這眼神,倒是頗有前段時間的氛圍。
「別拿這種眼神看我。」辛蔓徑直起身,食指點在她額頭,戳過去。
弘初夏斜著眼打量一圈顧丞,催促辛蔓:「你快點出來,我坐在前面等你幾分鐘沒見你動我才到後面來找你的,出來出來。」
教室幾乎一掃而空,除了幾個名列前茅的學霸還在刷題,其他人早就鬨笑著出了教室。
同桌似乎沒有聽到,依舊專心做題,辛蔓撂下一句「我收拾下東西」,坐下後忽略掉了弘初夏的喋喋不休。
書包上肩的那一剎,顧丞突然起身,讓出一條過道,眼神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桌面上的試卷,好似他正好要出去一般,可他卻站在一側,待著沒有動。
辛蔓走前道了句謝。
夜晚,天上積滿了閃閃發亮的星,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遠處是學生涌回宿舍的喧嚷聲音,路燈下的身影拉得長而遠,一道一道並在一起,連成一幕絢爛流星。
兩人一併下樓,弘初夏住在校內,很快就要分開。
弘初夏趁著這個間隙瘋狂打探:「你怎麼確定顧丞會拿三千米的第一名啊,你問他了?」
下了一層樓梯,辛蔓緩慢說:「沒問,就是單純覺得。」
「那你還真是相信你同桌,既然壓了,那可不要反悔,到時候我要是贏了錢,請你去小賣部。」
辛蔓別開她搭上來的手,邪魅一笑,「話別說太早。」
樓梯還剩最後四階,辛蔓目測一下距離,扣緊書包往下一跳,平穩落地,她轉身,食指同中指並列,輕點額頭後比出微小弧度,「我走了,回見!」
弘初夏留在原地迷茫:「什麼啊,把我整挺慌,難不成顧丞真有這個能耐?」
腦子裡瞬間浮現出他穿著校服站在講台的模樣,校服里空蕩蕩的,臉上也沒有肉,看上去就是屬於高瘦那一掛,怎麼可能拿第一名。
弘初夏「嘁」了一聲,成功說服自己,哼著小曲往宿舍走去。
學校大部分學生都是寄宿,除了個別,家就住在附近的學生,會選擇通學。
而辛蔓,並非住得近。
是她那刻薄的父母為了節省那幾百的住宿費所做的選擇。
早上大多時候是坐公交,晚上下了晚自習時,公交早就停止運行。
每天晚上回家就要步行三十分鐘。
辛蔓走著這條走了兩年有餘的回家路,沒什麼怨言,腦海里只有那幅才起完型的畫。
想著想著出了神,逐漸偏離靠邊的人行道,竟往馬路中央走去。
一道筆直的光線照亮這一條長街,鳴笛聲不止,依然未能喚起辛蔓的心神。
直到被人按住肩膀後扯,她失去重心踉蹌幾步,才終於回過神來。
抬眼,眼前人的面容她已經相當熟悉,十幾分鐘前還見過。
「走路不看路嗎?鳴笛你都沒有反應,大晚上的要是被車撞了怎麼辦?你在想什麼!」
來人的聲音夾著炮火接連轟擊,砸得她一個措手不及。
辛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神里透著半分迷茫,「怎麼了?」
「你還問怎麼了?」顧丞往側面移動半步,露出停在她身後沒多遠的黑車,遠光燈直直照射過來,閃了她眼。
光線很快又被高大身型遮擋,他站回原來的位置,繃著一張臉,眼神冷厲,極力控制住情緒,深深吐出一口氣,才道:「車子在後面鳴笛你沒有聽到嗎?」
辛蔓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在想其他事情,出了神。」
「下次注意點。」他話題一轉,「你家住哪?送你回去。」
「啊?」辛蔓還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時已坐在了黑車后座。
這不是她第一次坐了,對司機也算熟悉,視線在後視鏡里交接時,辛蔓禮貌點了點頭。
她報出自己家,與他家是順路的。
窗外的景色不停倒退,路燈下橘黃色的燈光猶如幻影,構成一幅綺麗色彩畫。
車內寂靜無聲,細微的動作都能被放大無數倍。
辛蔓難以忍受,同身邊人搭話,「住這麼遠怎麼不乾脆寄宿?」
上次從校門口去他家,開車都接近四五十分鐘,每天往返下來不知道浪費多少時間。
「回家後還能繼續刷題。」
「啊?」
辛蔓停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學霸的世界竟是這樣。
晚自習刷題也就罷了,別人都在宿舍睡覺時,他回了家竟還要繼續做題。
所以,這就是成為第一名的代價嗎?
辛蔓微微側頭,看著那張精緻的側臉。
不笑的時候顯得冷峻,鼻子高挺,嘴唇纖薄而紅潤,耳機線垂落在身前,往上蔓延至靠近車窗那邊的耳朵。
想來是為了聽她說話才取掉了一個。
空氣靜了一瞬,顧丞突然開口:「你每天都走路上下學嗎?」
「那倒沒有,早上的時候會坐公交,晚上沒有公交了就得走路。」
「那你怎麼不寄宿?」同樣的問題扔回給了她。
辛蔓望向窗外,靜默片刻,話里沒什麼起伏,「家裡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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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過後,每一個晚自習結束,顧丞都提早收拾好書包,同她一起出校。
再以夜晚危險為理由,拉她上了自家汽車。
這理由一說,就說了高三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