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 錨
「不錯，信仰之力確實只對追求大道巔峰的修者不可或缺。」
九溪神尊抬手，寬大的袍袖下並沒有手臂存在，也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仿佛有隻無形的手臂撐了衣袖。
少昊玥看得心中一緊，九溪卻是毫不在意，「我們修道者修煉，便是一個去偽存真，靠近大道的過程。
越靠近大道，修為越強，及至巔峰與大道同化，成為大道本身，即為羽化成神。」
少昊玥聽的沉重，這一點在道統連綿不絕的上等勢力，不是秘密。
即便是他們這些後輩，也早早便知道大道的盡頭是什麼。
下界修者，修煉的最終目的是飛升上界，而九重星闕的仙，修煉的目的便是羽化成神，獲得真正的長生。
所謂神，無所不在，無所不能，萬物皆是祂，萬物皆不是祂。
億萬年來，修為達到道祖境圓滿的雖然很少，卻不是沒有。
但是，這些先輩與大道同化後，最初還能降下神諭，但不久就再也沒有一點回應。
連祂們留下的器物，也會逐漸失去祂們的氣息。
『羽化成神，可長生不老，』就此打上了問號，大道的盡頭究竟是長生，還是徹底消弭，誰也說不清楚。
九溪神尊看出了她的擔憂，笑著道：「羽化成神是真的，那些先輩只是在大道中迷失了。」
「確定是真的？」少昊玥表示懷疑，「強如葉念神女，還是天命之女，最後不是也失敗了麼。」
如果葉念神女真的成神了，那隨著她境界的穩固，她布下的封印應該更牢固才是，魔皇怎麼可能脫困而出。
九溪輕嘆口氣，「這就是為什麼需要信仰之力了。」
山間薄霧瀰漫，越來越濃、越來越濃，忽而，似有輕風拂來，薄霧消散，已換了天地。
波瀾壯闊的海面一望無際，狂風呼嘯，捲起滔天波浪，將一隻只小船高高拋起，再落下時，這些小船就被海浪撕得粉碎。
在一隻只隨波逐流、命運完全不可自控的小船中，有部分小船卻是穩穩噹噹，任由四周海浪滔天，它們都如履平地。
「大道如海，而我們修者，便是這些小船。」說話間，九溪神尊輕輕抬手，少昊玥便見海面之下出現點點螢火，浩渺如星空。
細細看去，這些螢火都有一根透明的絲線，那些行得穩穩噹噹的小船上，均有無數絲線連接，它們從各個方向穩定住小船。
「信仰之力就像這些無形絲線，能幫我們錨定住認知，不至於在大道里迷失。
無論是修為高深的仙，還是囿於生老病死的凡塵生靈，都只能提供一個錨。」
少昊玥恍然大悟，凡塵生靈雖弱小，但數量浩如煙海，能提供的錨是最多的。
一瞬間，她想通了很多，「所以您說，葉念神女之後繼任的那位聖女，才是頂頂聰明的。」
九溪神尊點頭：「那個時候我們四家四族還未參透信仰之力的奧妙，羲和聖女便已明白這一點，以退為進，放棄星闕統治權，從而掌握所有凡塵生靈。
若能在億萬凡塵，廣塑神像，傳播葉念神女的道統，集萬千生靈信仰，穩固神女認知，想必現在神女依舊存在，封印依舊牢固。
有神女的庇佑，神女宮重回星闕之巔又豈是難事。
可惜，羲和聖女隕落得太突然，後面的繼任者汲汲權勢，一心只想奪回仙盟之主，看不上凡塵的香火，連神女宮都不屑讓凡人知曉。」
少昊玥聽得難過，有些物傷其類：「師尊，當年我們九重星闕的仙，也應該是神女的錨吧。
葉念神女，以自身封印魔皇，而我們四家四族作為她的下屬，打壓她的道宮，淡化她的影響，讓世人遺忘了她，毀掉了她的錨。
魔皇，是我們自己放出來的。」
說到後面，少昊玥的聲音帶著點顫抖，是難過，也是恐懼。
九溪神尊沉默了，許久輕輕道：「是啊，我們仙族才是罪魁禍首。」
許久之後，他拍了拍少昊玥的肩：「不用害怕，你跟她不一樣，你是鳳凰，天生就擁有很多的錨。
而我們鳳族最是團結，所有的族人，都會是你最堅定的錨。」
少昊玥驀然回想起，當年情況穩定後，作為鳳十七，第一次在人前正式亮相，是四靈學院與天道學院的交流會。
那次交流會，她摁斷了琴弦，傷了沈蒼顥的臉，當時主持交流會的夫子是沈家人，對她各種陰陽怪氣，不過當時的她沒有聽出來，她沉浸在自己的尷尬里。
後來，師尊親上沈家，當著沈家家主的面，一掌拍死了那位沈夫子，理由是，他不敬鳳族公主。
後面時彥神尊出面，讓那位沈夫子的家人，親自到玥城向她賠罪，這件事情才算過去。
也正是從這件事情開始，星闕都傳師尊極為疼愛她，所有人在面對她時，都會考慮到她那個極為護短的師尊，對上她，難免就束手束腳。
沈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夫子而已，鳳族只要流露出對一點意思，沈家自會對他作出懲罰，以向自己賠罪。
但師尊卻親自去了，還當著沈家家主的面，毫不留情地打死了那位沈夫子。
這是在告訴沈家，告訴所有人，他的徒弟，決不允許任何人冒犯！
還有後來，在人前，師尊從不會否決她的決定，無論那個決定多麼荒唐，只要是她作出的，就絕不會幹涉，他只會在私下裡教育她。
所以早在那個時候，師尊就在幫她建立威。
神明，不可冒犯。
九溪神尊沒發現她的思緒已經飄遠，繼續道：「雖然每個生靈能提供的錨只有一個，但錨與錨之間，也是有差別的。關係越是親近，提供的錨就更能幫助穩定認知……」
少昊玥霍然抬頭，愕然打斷：「所以，您救花花是因為這個？」
「不然呢？」
風輕雲淡三個字，如尖刀、如巨石，狠狠扎在心上，壓在心口。
她突然慶幸，穆妍沒有跟著回來，不然聽到這三個字，該多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