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山巒音的腔調
皇城司北鎮撫司詔獄內,
得了消息的柳塵,奉了督公的命令,趕緊回詔獄,在天色未亮的時候,先一步把賈蓉放了出來,
「賈蓉,汝無罪釋放,今個就回去吧。」
一聲傲語,讓還在牢里的賈蓉,回了神,摸了摸散亂的頭髮,趕緊匆匆起身跑到牢房木門前,
「牢頭,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我父親怎樣了?」
「哼,你能出去,他還不能離開,抓緊去門外,有人等著呢。」
牢頭也沒給好臉色,訓斥一番,就把賈蓉身上枷鎖解下,帶著人就出去,也沒給他機會查看其父賈珍情形,連推帶擁就把人帶了出去,
剛到外面,就瞧見一輛馬車,甚是眼熟,還沒等細問,只見身邊伺候的中兒走了過來,給蓉大爺放了凳子,
「大爺,趕緊上車回府洗漱一番,今個還有大事要忙呢。」
「什麼大事,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了,其他人呢,榮國府怎麼沒來人?」
瞧了一眼寒暄的馬車,就一個身邊的小廝前來,多一個瞧著自己的人都沒有,心中難免有些悲涼,人走茶涼怎會用在自己身上。
腳下也不慢,一股腦登上馬車,畢竟在牢里,過得憋屈,
中兒見到蓉大爺上了馬車,收了板凳,跳上去,揮舞著馬鞭一抽,車馬隨之而動,
「蓉大爺,您和老爺進去之後,寧國府出了許多事,如今宮裡下旨,把您和老爺貶為庶民,並且敬老爺也在午門前自盡了,如今停靈在府上,今早,就讓奴才來接您,替主家守孝的。」
「什麼,貶為庶民,敬老爺他去了。」
馬車內,還有些不可置信的賈蓉重複了一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竟然會這樣,貶為庶民,那寧國府的爵位,對,爵位,
「可知道爵位落在誰身上嗎?」
「這,奴才不知,聽說是敬老爺,把襲爵之人放在了榮國府主家,具體如何不得而知,」
中兒也不知以後會怎樣,蓉大爺成了庶民,以後可不敢在寧國府住了,畢竟聽榮國府二奶奶說,寧國府不聽話的下人奴才,都要發賣了,還不說,所有院子都封了起來,
賈蓉聽罷,心中一涼,寧國府爵位落入榮國府手中,再想要回來怕是不可能,都說榮國府老太太寬厚,可是賈蓉知道,那是看在一個祖宗的面子上,真要有了利益牽扯,就榮國府二太太那個樣子,如何還能要回來,想到府上還有尤夫人,對,她不是還在府上,
「那尤夫人如何了?」
「回大爺,尤夫人暫且住在西府,但聽說也被宗人府奪了誥命身份,管家的權利在西府二奶奶手裡。」
中兒照實所言,畢竟寧國府現在安排,都是聽西府二奶奶的,眾多奴才心知肚明,
賈蓉渾身打了個哆嗦,看來寧國府爵位怕是留不住了,想起以後日子該如何做,爵位,宮裡的旨意無從更改,那就只能多拿些錢財傍身,想到府上還有不少好東西,也不知能不能拿出來,再向老太太哭訴一番,要一個單獨的院子,未嘗不可,想到這些,心中稍安,就是不知,父親那些買來的清倌在何處!
榮國府,
隨著主家的主子出動,府上里外的僕從奴才,各自忙了起來。
一直到寧國府門前,賈家的族人早就在那等著了,男丁都在外面,媳婦婆子,則在院子裡哭訴。
往前看去,只見府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亂烘烘人來人往,裡面哭聲搖山振岳。
寶玉先是下了車,連著身後跟著的賈環,賈棕,還有賈蘭三人,疾步奔至停靈之室,見到敬老爺棺槨,痛哭一番,然後見過尤氏,想見了禮,誰知尤氏悲痛過後,正犯了胃疼舊疾,睡在床上。
然後又出來見了族老,彼時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賈赦,賈政,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菖,賈菱,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賈菌,賈芝等都來了。
寧國府主家男丁無一人在此,只有賈蓉,被皇城司得了消息,連夜放了回來,清晨回府的時候,趕緊洗漱了一番,
還沒到府上找人細問一番,就被安排在前頭接待,假仁假義哭的淚人一般,正和寶玉等說道:
「合家大小,遠近親友,誰不知寧國府主家沒了,以後,也不知寧國府會如何。」
也不知是否有人交代話語,試探一問,說著又哭起來。
賈寶玉不明其中意思,看著賈蓉憔悴面容,一時間感慨不已,說不出勸慰的話,可是隨行眾人,瞧得明白,趕緊忙勸:
「人已辭世,哭也無益,且商議如何料理要緊,其他的暫且過後再說。」
賈蓉知道事不可為,暫且按住心思,說道;
「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
意思也不含糊,他現在一無所有,有的也在寧國府,多花一些算一些,
正說著,只見門外,不少勛貴老親的府上,先派人來祭奠一下,打探消息,賈政便命賈瓊,賈琛,賈璘,三個人前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請欽天監陰陽司來擇日,擇准停靈七日,三日後開喪送訃聞。
這七日,單請一百單八眾禪僧在大廳上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後化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設一壇於正門大院中,焚香禱告,然後停靈於會芳園中,靈前另外五十眾高僧,對壇按七作好事,請的全是和尚,一個道士都沒請,還特意去信北山靜安寺,特意說明來意,請一位師傅前來主持。
不多時,
來的人雖然多,但也走的急匆匆的,看來各府打探的人都有了消息,
此間的事,
又都傳話到了西府榮慶堂,
一屋子人也沒有先出去的道理,聽了信,
「老太太,太太,各府的管事來這之後,正如二奶奶所言,弔喪之後,急匆匆離去,不曾上拜帖。」
「嗯,知道了,下去吧,」
王熙鳳笑了笑,讓婆子下去,轉頭看向賈母,
「老太太,要不了多久,人就來了,那咱們是不是該動身了,」
「嗯,是該動身了,前面的事,由著賈家爺們,後面的事,鳳丫頭你就領著,其餘人,也別閒著,去東府那邊東苑坐坐,招呼一些各府命婦,」
賈母心中有數,勛貴老親是一定會來的,至於怎麼來,就看北靜王那邊如何安排了,寧國府沒人,只能榮國府出手去辦,那就要辦出排場,
隨後,
眾人從兩府之間的水橋而過,去了寧國府那邊,
正巧,
此時寧國府大門口,便又聽喝道之聲,原來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來了,走過橋的王夫人,邢夫人,鳳姐等,緊接著過去接人,剛迎入上房,又見錦鄉侯,川寧侯,壽山伯三家祭禮擺在靈前。
「錦鄉侯府,廖侯爺前來祭奠,」
「川寧侯,苗侯爺前來祭奠,」
「壽山伯府,於伯爺前來祭奠,」
隨著一聲聲唱喏,人來的就多了,少時,三人下轎,賈政等忙接上大廳,如此親朋你來我去,也不能勝數。
寧榮街上,一會的功夫,一條白漫漫人來人往,花簇簇官去官來,宛如洛雲侯府一般模樣熱鬧。
洛雲侯府門前,
東邊院牆,早已經刷的鋥亮,就連地面,也掃的一塵不染,
「侯爺,都安排好了,吉時已到,是否掛皇榜,」
「嗯,可以了。」
張瑾瑜躺在那,單獨聽著栗姬唱曲,那滋味,舒坦,一聽寧邊的話語,才想起來正事差點忘在腦後,趕緊讓人貼上,日頭都上來了,回頭一觀唱曲的人,額頭有些見汗,
「江班主,此女大才,不愧是被稱為大家,以後,就算是本侯府上的教習,抽空教教人就好,平日裡還在你戲班子,你看可好,」
「這,這,謝侯爺大恩。」
江班主再三確認,侯爺並未對小女有想法,心中稍安,畢竟有著侯府照料,以後的日子,也不怕提心弔膽了,桃園的戲班子,這口飯,是能吃下去的。
正想拉著女兒一起回去,身側的栗姬,忽然開口問道;
「謝侯爺,敢問侯爺,既然是新曲調,江南改的曲子叫水磨腔,那民女新改的腔調,叫什麼,」
還站在傻傻追問,氣的拉著他的江班主,臉都氣紅了,諸多話語,想說而不得說,
倒是張瑾瑜樂呵的笑了一聲,這個栗大家還真有意思,
「問得好,俗話說,好酒也怕巷子深,江南那塊地,平日裡看不出什麼,一有動靜,他就大吹特吹,總歸是一句話,你回去,把曲子編好了,先出三個曲譜,好好練練,本侯有大用,名字嗎。」
張瑾瑜摸了摸下巴,還真的能叫什麼天魔曲不成,那不成了魔教了嗎,不過,想要霸氣吸引人的名字,唯有此,才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咳咳,他們叫水磨腔,那咱們就力壓他一籌,用個好名字,那就叫天魔音,必然一曲大紅,就這樣。」
張瑾瑜沒覺得有什麼,栗姬還滿臉興奮,念叨著天魔音,只有江班主苦著臉,嘆道;
「侯爺,萬不可如此,哪有曲調叫什麼天魔音呢,這不就是那些江湖魔道人用的嗎,招惹是非,恐不得安寧了,」
嚇得臉色慘白,
張瑾瑜站起身,撩起袍服,來了興趣,問道;
「有意思,那你就說說,江湖有哪些魔道,敢在京城惹禍,本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眼含殺氣,嚇得江班主直接跪了下來,磕頭回道;
「侯爺自然是不怕,可是小的一個戲班子,就是個唱曲的,南來北往聽戲的人,大多數是江湖散客,偶爾還有什麼名門大派,來此閒聊聽曲,萬一聽得什麼天魔音,定然來了興趣,這樣一來,小女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反抗。」
說的也是啊,倒是自己理虧了,江湖恩怨那麼多,萬一真的出事,自己臉面沒了不說,現在又沒有後世的千里傳音,真要跑了一個人,躲在犄角旮旯里,還真的找不到,
既然如此,換個名字罷了,
「那不如換個名字吧,」
「謝侯爺大恩,」
剛想拉著女兒走,回去再想,誰知栗姬卻不願意,停在那,俏麗的臉一抬起來,問道;
「我不走,侯爺,既然不能叫此名字,是不是只要壓過水磨腔的名字就成?」
「那是自然,本侯覺得就是比他們好聽,你可是有了想法?」
張瑾瑜其實也暗自想著,三個字的名字,還真的不好取,一時間想不出所以然,
「侯爺,既然如此,小女子有了想法。」
「嗯,你說,本侯聽著,」
張瑾瑜折返,又坐了回去,聽聽其想法,卻見栗姬滿臉興奮的樣子,說道;
「江南那邊水磨腔,是書院山長所出,水長流,山厚重,磨雖好,卻慢,腔不如音,所以不如叫山巒音,侯爺覺得如何?」
好傢夥,沒想到一個小丫頭就有這腦子,有才啊,山巒音,不錯,
「來,拿著,賞你的,山巒音,水磨腔,壓他一頭,好!就叫這個了。」
隨即,張瑾瑜從腰間,隨意拿出一個掛墜玉石,放在栗姬手中,此間的名字算是定下來。
「謝侯爺賞賜。」
「去吧,曲譜完以後,就拿著玉石,登門。」
「是,侯爺。」
江班主替栗姬答應,起身就拉著女兒急匆匆離去,
這邊,
東牆那邊已經安排好了牆壁,寧邊也把皇榜拿著,讓周圍親兵點燃炮竹,這才把皇榜張貼上去,
瞬間,
眾多學子趕緊圍了上去,爭先擁擠,伸頭看去,距離一丈的地方,則是被侯府親兵圍著,拉開距離,寧邊見此到吵吵鬧鬧的不成樣子,手上提了銅鑼,狠狠敲了一下,
「噹」
見到前面將軍敲了銅鑼,幾乎反射般的,眾多學子立刻安靜下來,寧邊這才發了話。
「躋什麼,都能看到,排著隊,輪換著看,看完就走,今歲恩科,皇恩浩蕩,凡是錄取甲等者,賞銀十兩,凡是文章乙等者,全部錄用,另甲等前三者,賜予官身,一者,七品,二者,八品,三者,九品,實授官職。」
一聲唱喏,不說眾多學子轟然討論,就是在那邊聽戲的百姓,也頻頻側目,
「主子,朝廷難道瘋了不成,這才是鄉試,一個秀才,就能賜予官身,那會試,殿試又當如何?」
衛淑雲滿臉驚駭,不可置信的問道,就連身後的將軍史太,都是有些不淡定了,朝廷看來是下了大手筆,
只有長公主周香雪,拿過水囊,擰開口,抿了一下水,復又蓋上,溫潤的臉上絲毫沒有波瀾,
「你這丫頭,遇上個事,著什麼急啊,朝廷怎麼樣本宮不知,可是皇兄的想法,就是彌補和震懾去年恩科舞弊的事,不過這等手筆,實在是大了些。」
瞧著洛雲侯躺在椅子上,想來是早就知道了的,會不會就是因為他,陛下才放了恩旨,那冤家,面子還真大,就看前三甲,點了誰的名錄。
侯府正門前,此時已經圍的水泄不通,菜市場都沒這麼熱鬧,張瑾瑜忽然發笑,要是榮國府那邊,知道賈寶玉沒中,賈蘭中了,府上的人會是什麼樣子,不行,排場還要大一些,
招來親兵,
吩咐府上親兵,全部騎馬持旗出來,人要多一些,隨後在侯府庭院內,大批的親兵,牽著馬,拿著侯府的旗子,就出了正門,
圍著的百姓,一見出來那麼多兵丁,顯然有些害怕,立刻後退,讓出了道路,
而寧邊也辦了一張桌子,站在上面,喊道;
「甲榜,第一名,司州徐長文,青蓮書院子弟,賜七品官身,賞紋銀百兩。」
下面聽著眾多考生一片譁然,
「什麼,是他,徐長文,我認識,住在南城友來客棧的那位,他怎麼會是第一名呢。」
「想起來了,在考場時候,仗義執言的就是他。」
「對對,我也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人,有俠義之風。」
「那也不虧,我等比不上啊。」
眾人一陣唏噓,又把頭抬起來,看過去,只見寧邊繼續喊著;
「甲榜,第二名者,弘農高文,雲山書院子弟,賜八品官身,賞紋銀百兩。」
眾多考生有些狐疑,這個高文沒聽過啊,四下看看,都有疑惑的樣子,寧邊也不等他們討論,繼續念道;
「甲榜,第三名者,京城賈蘭,榮國府子弟,賜官身九品,賞紋銀百兩,」
念完之後,
直接跳了下來,讓另一個校尉上去,繼續念著,
「位列甲榜者,通州趙明生,秋水書院子弟,京城王若軍,國子監子弟,京城宋興俊,誠意伯府.」
圍者的人,早有人聽了信,撿個最近的名錄,趕緊撒腿就去報喜,不少閒著無事,腿腳利落之人,每到這個時候,都能混上不少銀錢,眼見著前三甲出了名錄,最近的,也最有銀錢拿的,自然是榮國府賈蘭,
所以,
圍著的人,有不少抱著同樣目的報喜之人,奮力往外擠著,腿腳比較快的,已然上了街道,往寧榮街跑去,向來是第一個人,得的賞賜最多,
「都讓讓,擠什麼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