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各自上參摺子
翌日清晨,
庭院中春雨淅瀝,拍打屋檐和山石,廂房內燭火明亮,溫香交織茶香,閨閣瓊英,聚齊一堂。
江南的尼姑庵里,靜悄悄的,只有窗外雨聲傳來,
屋內,
依舊是一襲白色青紗的僧衣,烏黑的秀髮散落,黑白相間,更是襯托出女子的絕美之色,對面,則是坐著一個青色衣衫的丫頭,雙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盯著桌子上的茶壺,二人亦師亦友,原來是妙玉和邢蚰煙在此喝茶!
過了良久,
邢蚰煙將已空了的綠玉斗,遞給妙玉,輕聲道: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看樣子不開心。」
妙玉玉容清冷瑩然,聞言,凝眸瞥了一眼邢蚰煙,伸手接過綠玉斗,提起一旁茶壺,斟起茶來。
微微垂下眸光,看著綠玉斗中的茶水熱氣騰騰,澹澹道:
「都說是家賊難防,果真不假,以往沒看出來,你個小丫頭那麼多心眼,也不知怎麼,就此近身監視起我來了,胳膊肘往外拐,還真是。」
妙玉所述的監視,就是邢蚰煙還有洛雲侯府留下的一幫人,就此住在廟裡,整個外間屋子全部讓了出來,給那些大頭兵居住,而內里,眾多尼姑搬到後院不說,邢蚰煙一家子,也住在門檻屋子裡,說是照顧妙玉師傅的,
被兵丁威懾,住持等人也不敢言語,所以有了機會,妙玉使了性子,每次都是含沙射影說幾句,言語上出出氣。
邢蚰煙彷如是聽慣了,妙玉師傅每次都這樣說,也沒還嘴,哎呀一聲,道,
「哎呀,我的小姐,您還說呢,還不是侯爺為了您好,留下兵丁保護您,還給了民女銀子,要不然,在山下小村子,今年就活不下去,你看外面的雨,零零散散下個不停,又是個災年。」
邢蚰煙嘟著嘴,把妙玉倒好的茶碗端起來,咕嘟一下,就喝了進去,她還真不是說假話,按照這樣的雨水,必然是水澇,田畝里的青苗,或許會淹死,年內沒了收成,沒吃的,怎麼挨過去。
妙玉挑著眉毛,看著眼前的小丫頭,暗道,你還有沒有吃的,就屬你吃的最多,回道;
「哼,就你歪理多,一杯為品,二杯為解渴的蠢物,三品就是牛飲騾飲,也不長記性,這些日子,你的飯量倒是見長。」
邢蚰煙也不以為意,妙玉師傅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說道:
「方才說了不少話,實在是口渴,另外,小姐的茶藝不錯,想來以後,侯爺會喜歡的。」
邢蚰煙也是在那嘀咕,左一個侯爺,右一個侯爺,叫的親切,現在想來,張瑾瑜走的時候,留下的銀子沒白給,
二人有一句話,沒一句話的各自想著心事,
尤其是妙玉,依稀還記得那英俊的面容,只是覺得,心底還有些輕賤自己,那麼快就想他了。
青燈鼓剎雖好,可是少了世間許多煙火氣息,修佛修道,倒不如說是修心,師傅曾說,紅塵歷練也是修心,也不知自己的未來又在何處,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前院來了兵丁,
「報,小姐,還請趕緊收拾細軟,此地不可久留,城中怕是有變,還請師太抓緊時間。」
來人撂下一句話,立刻返回前院,邢蚰煙還蠢萌不知,妙玉卻瞪大眼睛,立刻起身,城中有變,難不成是金陵還是蘇州出事了,想起前幾日,父親的叮囑,心中擔憂父親,但也知道,此時回去,無濟於事,這,最終還是要靠他,
「蚰煙,傻愣著什麼,趕緊通知住持,還有眾多姐妹,立刻收拾細軟,能帶的都帶走,」
「呃,是,小姐。」
邢蚰煙還沒弄懂什麼情況,就被妙玉趕了出去,人一走,妙玉就開始翻箱倒櫃,從一個箱子底,拿出了一個檀木盒子,打開一看,只見是有一沓四海錢莊的銀票,還有幾樣珍稀之物,這是父親幾日前,親自交於她的,
並且叮囑,江南不可久留,如若出事,立刻去京城投奔洛雲侯,萬不可留下,尋見他,尚有一線生機,
或許這些,就是罪魁禍首,趕緊蓋上,開始整理日常之用的物資。
而前院,
一夜未睡的捕頭差役,慢騰騰的,順著山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來到寺廟前,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剛到了半山腰的時候,就被侯府留下兵丁,埋伏的眼線尋到,這才有了準備,
捕頭穿著蓑衣,領著一群兵馬,站在門前,氣的罵道;
「廟裡的尼姑,本捕頭奉了知府衙門的命令,特意來搜查朝廷欽犯,快快打開門。」
然而,根本無人應答,
瞧著眼前的尼姑庵沒動靜,捕頭暗罵了一句,
「娘的,給臉不要臉,累了一夜,等會進去,讓這些女子,知道爺們的厲害,」
回頭招了招手,身後的一隊人馬,立馬圍了過來,
「弟兄們,前面就是尼姑庵,此次是捉拿秦大人的獨女,其他女子不在其列,所以,進了裡面,可都悠著點,」
「是,大人。」
圍著的兵丁,滿眼放光,捕頭倒是慷慨,對他們來說,是女人就成,急不可耐的,就開始去砸門,眼見著沒人開門,有的人竟然開始準備攀爬圍牆。
而在此時,
前院的侯府甲士,已經準備完畢,侯府親兵留下的人雖然不多,可是全身著甲,十幾人靜靜等待在牆後面,只聽領頭校尉聽了聽外面動靜,確定來的人不多,點頭說道,
「人數不多,開門,殺出去,一個不留。」
「是,校尉。」
只見一個人突然抽出門栓,外面砸門的人一個踉蹌,就栽進去,還未站穩,只覺得脖子一涼,人就沒了力氣,
其餘人反應過來,抽刀就對沖了過去,不一會,慘叫哀嚎聲響起,傳遍四周的樹林,讓整個尼姑庵更顯得陰森。
後院裡,邢蚰煙早就通知了住持等人,水月師太反應最快,只管叫著眾人把金銀細軟收拾好,普通的物件,是一個不拿,再是包了幾件衣裳,留作換洗之用,如今人人收拾了差不多了,畢竟她們哪有那麼多細軟要拿,反而是妙玉的屋子,光是需要搬的大箱子,就有三口之多,包裹也分出三個,
讓剛進來的邢蚰煙,看的暗自咋舌,這麼多東西,還好有幾輛馬車在,
「小姐,水月師太和水煙住持太她們都收拾好了,只有新來的幾個人不想走,師太讓我問小姐,該怎麼辦?」
妙玉此時把眼前的箱子全部蓋上,上了鎖,頭都沒抬,回道;
「既然不想走就留下,生死各安天命,能留下的,等我們走後,讓她們抓緊逃走,不然性命難保,前面應該是打起來了,你叫她們過來,把東西抬到馬車上,等安穩了,立刻就走。」
「是,小姐。」
邢蚰煙趕緊折返回去通知住持等人,不一會,眾人到了此間物資,在水月師太指揮下,把妙玉的東西抬上車子,不敢有絲毫怨言,所有人都知道,此時能落得性命,也只能靠妙玉師傅了,
收拾好了一切,
還有幾個不想走的小師傅,妙玉也未阻攔,留下些銀子,還有普通百姓的衣裳,說道;
「你們幾人,既然不想走,那也不能留下,事傳出去,此地不可久留,就算與爾等無關,官府遷怒,必然壞你們清白性命,留置無用,這些銀子,也算是我們一場緣分。」
「是,妙玉師傅!」
幾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猶豫不決的時候,前院,領兵校尉已經渾身是血的跑了回來,一抱拳道;
「小夫人,來的兵丁已經被處決完,盡皆被斬殺於此,此地不宜久留,怕還有兵馬尾隨其後,現在走為上。」
血腥的氣息濃重,不少尼姑忍受不了,一臉煞白,就此嘔吐出來,妙玉臉色也不好看,死了那麼多人,官府怎可善罷甘休,不過是虎豹豺狼一般,
「好,還請將軍路上多多包涵,這就走,」
也不等其他人想什麼,拉著邢蚰煙就上了馬車,其餘人則是擠在另外幾輛馬車上,就此從玄墓蟠香寺後門山路下山,而侯府親兵,早就趕出備好的馬匹,翻身上馬,追了上去,金陵碼頭,可是有侯爺留下的一艘樓船,
人一走,剛剛還有些人氣的尼姑庵,瞬間變得冷清不說,點點斑斑的血跡,更是陰森可怖,留下的幾個人,滿臉驚恐,立刻換了衣裳,拿了一些衣裳,和一些細軟,緊隨其後逃下山,只留下前面滿地屍身的婆娑地。
被天上點點滴滴的雨水沖刷,不一會,就變得霧氣朦朧起來!
淳陽縣,
乃是金陵的第一大縣,位於金陵東邊,土地肥沃不說,不僅靠近運河,也沒有破堤的危險,田畝之數,也是在江南數得著的,
如今的縣衙,早已經被府兵圍著,全是從揚州借調的府軍,原來揚州守備將軍向正肅,被洛雲侯拿下之後,雖然被放了出來,但是被揚州知府狀告,參了一本,就此被訓斥降了三級,揚州的將軍雖然還是他,可是品級,算是最低的,再降,連個將軍就不能當了,
正巧,楊公公從京城來,派人給向將軍宣讀兵部的文書,這一來二去,向正肅,就搭上楊公公的線,領了之前的教訓,送上供奉,這才有了之前調兵的那一幕,
現在,
楊公公給了金陵留守將軍備案之後,就把揚州的一萬府軍,盡數調到金陵,以此為基礎,加上衙門還有景大人那邊的差役,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所以,一大早,
馬大人就集結兵馬,堪堪去了淳陽縣衙門,
而衙門的內堂中,淳陽縣令左三貴陰沉著臉,坐在高堂主位上,看著自家的管家滿頭大汗,問道;
「外面來的是何人的兵馬?」
「回老爺,應該是府軍,至於誰的兵馬,小的沒看清,」
管家剛剛在門口的縫隙處,瞄了一眼,兵甲的樣式,確實是府軍的摸樣,但是何人領軍,卻沒有看出來,總歸不像是金陵城冷將軍的兵馬,
「那就奇了,金陵城府軍也只有冷大人的兵馬,不可能來此,既然外面的兵馬是府軍,那必定是客軍,蘇州還是揚州,一想到焦將軍在蘇州,也不可動,那就是揚州兵馬了,好大的膽子。」
一瞬間,左三貴心中一寒,能調動揚州府軍,必然是有人下了調令,江南莊大人沒有下令,那只有楊公公還有景大人,有了兵符才可,有備而來啊,
心中不免有些憂慮,莊大人和盧閣老一心為國,體恤百姓,如何會被這些無根之人愚弄,實在是氣憤至極,
也就在這時,
衙門外,已經到了的金陵通判馬廣誠,安穩的下了馬車,一揮手,就有心腹衙役,把眼前縣衙的大門推開,就此邁了進去。
衙門不大,從前院,到正殿,一眼望到頭,臨近的時候,僅有的地方,雙方的人,就站滿了此地,
此時衙門裡,
左縣令臉色難看,絲毫不怯懦,站起身冷著臉,質問道;
「馬大人,你雖然身為上官,可是你這樣敢公然帶兵闖進縣衙,是不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裡,而且你的手伸的太長了,」
「啊哈哈,左大人說笑了,本官能來此,就是依照朝廷的法度,你說本官手伸的長,那也沒有你的手伸的長,朝廷的命令,你再三違抗,是誰給你的膽子,本官參你的摺子,已經加急送到了京城,左大人還是好好歇歇,改田為桑的事,就由本官來吧。」
馬廣誠哈哈一笑,好久沒有說的那麼痛快了,這些縣令,仗著莊大人的威風,處處與金陵知府衙門作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今,可由不得你如往常一般,
「好,既然馬大人有摺子,那也是需要把下官撤職的文書政令,拿出來給下官一觀,如若沒有,本官就去京城狀告,金陵知府目無朝廷,知法犯法!」
左三貴也不是嚇大的,有著莊大人作為靠山,在江南還真沒有人敢動自己,說得來人當中,就有盧閣老的人,
「你愛上哪告就去哪告,本官等著就是,至於文書,景大人早已經備好,把你的縣令就地撤職,而且,莊大人也是簽了字的,來,拿給你看看。」
馬廣誠最後,才磨磨唧唧的掏出文書政令遞了過去,就是想看看左縣令的臉色,果然,拿到文書的左大人,身形一晃,沒想到,莊大人竟然在上面用了私印,這是為何,
心中一時凌亂不堪,難不成金陵城內有了變化,眼下也已經事不可為,趕緊收了文書,轉身就回了後堂,叫管家收拾細軟家當,帶了一家老小,這就要入城稟告莊大人,人一走,馬廣誠也不再拖延,立刻吩咐,
「在各處張貼告示,並且在田畝之間的地上,插上牌子,爾等就從西邊開始,把那些青苗,先毀了一部分,警告那些泥腿子。」
「是,大人。」
外面等著的校尉,早就等的不耐煩了,領了命之後,匆匆帶著兵丁,就往西邊各村子沖了過去,一路過去,自然是雞飛狗跳,而左大人動作也不慢,收拾好了行囊,帶著家小和僕從,氣哼哼離去,
「大人,就這麼放左大人走了。」
身邊一個小吏,小聲問道。
「嗯,不讓他走,你還能養著他不成,雖然景大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讓莊大人私下同意用了印,但是左三貴是他的人,動了他,萬一引起誤會,耽誤了大事,你可擔待得起?」
一聲質問,小吏把身子矮了又矮,低頭回道;
「還是大人心思謹慎,小的嘴拙,就怕左大人回去,給朝廷上了摺子,讓大人有些難堪,此間的事,辦的有些急了,」
「無事,他的摺子上不去,如今已經快五月了,再不抓緊補種桑葉,別說生絲產量,就是糧食也沒了,」
說完,馬廣誠坐在高堂主位上,半眯著眼,靜靜休息,看似心中平靜,內心卻是起了波瀾,政令不一不說,而且上官各自拆台,底下百姓盲從,這樣一來,就怕改成功了,也出了亂子。
而外面,
揚州來的府軍兵丁,可不管百姓感受,進了村子,張貼告示之後,但凡有個不中聽的議論,就是一鞭子抽過去,
剩下的人,則是烏泱泱的到了田地里,直接踐踏而行,把已經出了芽的禾苗,直接踩進地里,不見了蹤影,也就一上午的時間,西邊幾大片的地塊,原本綠油油的田畝,如今變得光禿禿的,
校尉一見,一揮手就收了兵,而問詢趕來的百姓,則是跪在田間地頭,哭喊著,
「你麼這些天殺的,如此糟踐田地,不怕天打雷劈嗎。」
校尉一聽,哪裡還願意,厲聲道;
「你們這些賤民,不聽朝廷法令,私自種糧,要是十日之內還不整改,別怪本校尉不給你們臉面了,先把那些帶頭的,狠狠打一段。」
「是,校尉。」
身後一群兵丁,如狼似虎的衝過去,舉起鞭子就抽了過去嗎,頓時,一片哀嚎聲想起經久不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