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也愣了一瞬，臉上閃過一絲少見的由於謊言被戳破的窘迫，但是很快便被掩蓋過去了。
「確實不是順路，是我特意去的。聽你在直播里，聲音說得有點啞了。」他背過身去，直接坦白了，「我只是怕我說了，你心裡會有負擔。」
這下，輪到林初沉默了，她只想著逗逗他，以為他是因為傲嬌才故意不說，卻沒想到他是這樣想的。
本來只是一個玩笑，但是經過他這麼認真的表達，反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謝謝。」林初張了張嘴，最後只能說出這兩個字來。
「過來吃吧。」周沅也沒說什麼，招呼著她。
林初默默地坐下來，用勺子小口小口吃著，「你不吃嗎？」
「不是很喜歡甜的。」周沅也搖頭，為了不讓她一個人吃著尷尬，他拿起手機查看信息，「明天有什麼安排嗎？」
「打算要去水下博物館。」林初的勺子還在嘴裡，只是抬起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
「廣富林那邊的那個？」周沅也也放下了手機。
林初「嗯」了一聲，「去看看，順便拍些素材回來，WAS平台上得儘快更新了，正好趁著現在還有點獲獎的熱度。」
周沅也點頭，又問：「是官方要你做的那個專欄？」
「對。上海元素嘛，感覺水下博物館還挺有意思的，趁這次想去看看。」
「我也還沒去過。」周沅也說，「回國之後一直都在忙工作的事情，還沒時間好好放鬆一下。」
他的話都說到這兒了，林初要是再不開口邀請他，好像就有點說不過去，於是她接著他的話，問：「那明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你打算幾點出門？」周沅也打開手機鬧鈴，準備等她說完，就設置鬧鈴。
「十點？」林初思考地問。
「好，我開車來接你。」
行程就這麼敲定下來了。
周沅也走的時候還貼心地幫她帶走了垃圾，弄得林初都不好意思了。
等他走後，她打開冰箱，檢查了裡面剩下的食材，決定要給他做頓早飯當做回報。
第二天一早，林初先到廚房把做三明治用的蔬菜、午餐肉、吐司從冰箱裡拿出來，待她簡單梳洗過後，回來用早餐機做了兩個三明治。吐司上面放上幾片生菜、玉米粒、番茄片，再是稍微煎過的午餐肉和煎蛋，最後再放一片吐司，關上機器封邊。
不出一會兒，一個熱乎乎的三明治就出爐了。
她找出之前買的專門包裝食物的藍白條紋油紙，將三明治包好，而後在對角線上切上一刀，小心翼翼地一塊一塊放進保鮮盒裡。
看起來賣相還不錯。
林初開心地跑到豆漿機前檢查成果，昨晚放進去的黃豆，也已經成功地變成了濃稠的豆漿。
她從櫥櫃裡找出兩個保溫杯，用開水燙過之後，倒入了豆漿。
周沅也的電話準時響起了，剛換好衣服的林初慌慌張張地從樓上跑下來，拎上打包好的袋子，對著反光的冰箱門整理了一下頭髮，就匆忙出門了。
看到熟悉的車子，林初衝車里的人揮了揮手，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吃過早飯了嗎？」話剛出口，她就看見兩人中間的扶手盒上放著一個咖啡杯，「你吃過了？」
「還沒有。」周沅也解釋道，「昨晚來了一份趕時間的工作，結束得比較晚，所以來的路上買了一杯咖啡提神。」
「空腹喝咖啡不好。」林初將袋子放在大腿上，從裡面端出三明治，遞給他，「先吃點東西吧。其實你可以跟我說的，晚一點出門也沒關係。」
周沅也接過來，打開了保鮮盒的蓋子，「你做的？」
「嗯，我也就是『順便』給你做了一份。」林初又拿出一個保溫杯遞給他，「熱豆漿，比較養生。」
周沅也握著黑色的杯子，拇指摩挲著磨砂的杯身，就聽林初說：「是新的，我沒用過。」
「我不介意。」他的嘴角幾不可見地勾了起來。
「……」林初被他忽然冒出的話整不會了，卡殼片刻，胡亂說道，「快點吃吧。早上拍攝的話，光線會好一些。」
最後，林初做的三明治，自己只吃了半塊就飽了，反倒是周沅也全部吃完了，連豆漿也一滴沒剩。
飽餐之後，林初的睡意浪潮般涌了上來，她將車窗降下來，溫暖的春風輕輕撲在臉上，讓睡意更濃了。
熬了夜的人還在開車，她要是睡著了多不好意思。
強撐著雙眼，林初準備找點事做。
座位前方的置物架上疊著幾本宣傳冊，大概是她上車前，周沅也從副駕駛座上移過去的。
「能看嗎？」林初指了指那幾本宣傳冊，問周沅也。
周沅也瞥了一眼，答：「嗯。」
等拿到手，林初翻閱著才發現是家具訂購的介紹資料，順口問道：「你的新房子，裝修得怎麼樣了？」
「硬裝快了。」周沅也跟著導航拐了彎，「只是稍微修補了一下老舊的地方，重新刷牆，換了地磚、木板，沒有大動。」
「開始買家具了嗎？」林初翻了一頁。
這是一個北歐設計師的家居品牌，顏色素雅，以黑白灰為主，設計簡約大氣，線條流暢，看得林初都不禁心動，想換沙發了，只是一看價格，嘆著氣想還是算了。
「嗯，準備找時間去線下看一下實物。」
林初恰好在頁腳看到了線下推廣店的地址，也在廣富林路那邊，「好像離水下博物館不遠，要不要順便過去看看？」
「你有時間嗎？」周沅也看向她。
「有呀，我比你空閒多啦。」林初把宣傳冊擱在大腿上，用手機導航上查詢了一下路線，「一會兒我們去完水下博物館，可以直接過去，就幾公里而已。」
周沅也點頭，「好。」
水下博物館，顧名思義是在水下的博物館。
林初在做選題準備的時候，就被這個博物館的照片吸引了。
那是一張晚上拍攝的照片，三座建築物漂浮在湖面上，橙色的射燈將它們照得猶如三座水上金字塔。
整個博物館分為水上觀光台和水下展廳兩部分，在上面看見的三座建築物就是水下三座獨立的展廳，第一座會展示在此處挖掘出來的文物，第二座重現了漢代的民俗民風，第三座則是上海古代重要歷史人物的介紹。
確實還是個博物館。
不過一路看下來，也讓人逐漸明白了為什麼這裡被稱作「上海之根」，將此作為展覽主題還挺契合的。
林初帶著新買的微單，在允許拍攝的地方拍了一些視頻素材。
從水下三米漫步到了水下九米，而歷史穿越了五千年。
林初站在玻璃窗邊，看著窗外的湖水不動聲色地流動著，正午的陽光最是猛烈，照射入湖底，形成了一束束美麗的光線。
心中似乎有莫名的觸動，瞬間的恍惚中，林初仿佛真的回到了過去似的。
一隻手伸向了她，是周沅也買水回來了，「礦泉水，還是氣泡水？」
林初側頭，視線從深幽的湖水中轉移到了他的臉上，毫無緣由地問了一句：「周沅也，要是世界上真的有時光機，可以穿回過去，你想回到什麼時候？」
周沅也停頓了片刻，神色好像在認真地思忖，可是最後，他卻說：「沒有吧。」
「沒有想回去見見哪個人？或者有什麼決定讓你後悔了，想要回到那個時候去改變的嗎？」
林初專注地凝視著他漆黑的瞳眸。
她看出他的眼神中有一剎那的失神，而他幾乎立刻便回過神來。最終，他依舊搖了搖頭，「沒有。現在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最好的。」
周沅也淡笑著，他從來不會後悔，也不會回頭。
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剛剛猶豫了，那一刻的猶豫，是因為想回到高中畢業之前，問一問那個叫小兔的女孩，究竟為什麼會在畢業那天失約，然後從此消失不見了。
只是這世上哪有什麼時光機，沒有必要讓曾經過去的事情，擾亂了現在的生活。
他想，林初應該也不想從他的口中，聽到關於其他女人的事情，因此，他還是決定隱瞞過去。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從水下博物館出來之後，周沅也明顯地感覺到林初的情緒變得低落了。
「累了嗎？」周沅也坐進駕駛座里，卻沒有立刻啟動車子。
「還好。」林初的語調平平。
「要先送你回去嗎？」周沅也問。
她的心情很奇怪，明知道他說「現在的都是最好的」，是在說她。可是，一想起曾經那段時光不曾被他珍惜，心中又十分失落。
這樣的矛盾，讓她無法沒有芥蒂地面對他。
她努力笑著說：「去家具店看看吧。」
周沅也順從了她的意見，也看出了她在努力調整情緒，雖然他並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一路無言，他開著車，載著兩人去了那家設計師品牌家居店。
站在門口的導購員，熱情地迎著兩人進了門，「兩位好。」
「你好，我過來想看一下有幾款家具的實物。」周沅也神色清冷地說。
「好的，請問是哪幾款呢？」導購員拿出平板電腦，調出家具的信息。
周沅也在導購遞過來的平板上點了幾個款式，讓導購員帶他們去看一下實物，「麻煩了。」
「請這邊走哦。」導購員熟練地在前面帶路，後面的周沅也照顧著林初，沒有走得很快。
林初本來就喜歡家居軟裝的東西，進入店裡之後一下子就被各式各樣的家具吸引了注意力。
北歐風的簡潔色彩，還有輕法式的優雅線條，這些家具都太好看了。
「這邊的餐桌椅，還有茶几都是您剛才想看的款式。」導購員微笑著站在旁邊。
周沅也走近了些，用手摸了一下餐桌的質地，端詳著實物的設計，回過頭，剛想問問林初的意見，卻見到她正蹲在旁邊的沙發前，又看又摸的。
「你在車上看著嘆氣的就是這款沙發？」周沅也朝她走去，彎下身子，好笑地問她，「這麼喜歡嗎？」
林初點點頭，「好可愛，感覺像雲朵一樣。手感也很好，軟綿綿的。」
說著，林初站起來，坐在沙發上感受了一下，周沅也也坐下來。
「是挺舒服的。」實際上，這款沙發給她坐正好，可讓他坐就有點侷促了，深度不夠，他的腿又長，使用感差了一點。
林初向後傾倒，如同陷入了一朵白雲里，她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這麼喜歡，那就把家裡的沙發換了吧。」周沅也側過頭看她。
「太貴了。」林初嘆息。
站在一旁的導購員適時上前，說：「太太的眼光真好，這款沙發在我們這裡是最受歡迎的款式，除了這款展示使用的，也只有最後一張現貨了。先生，價格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太喜歡，真的可以考慮看看。」
「……」林初發覺導購員好像誤會他們是夫妻了，「我們……」
「我們會考慮的，謝謝。」
周沅也先她一步開了口，林初也不好再去澄清，否則就太讓他丟面子了。
這時，她的手機來了電話，正好將她從尷尬的氛圍之中解救出來。
林初跟周沅也示意之後，連忙走到一邊接起電話，「喂，媽媽。」
林媽媽的聲音從話筒那頭傳了過來：「初初，最近在上海還好嗎？」
「嗯，還好。你和爸爸身體還好嗎？」
「我們都好得很。就是擔心你呀。」
「我有什麼可擔心的。」林初笑了。
「你一個人在上海，我們多不放心。」開始的寒暄完成了，林媽媽正式進入了本次通話的主題，「昨天哦，那個胡阿姨給我說，她朋友的兒子也在上海工作，這兩天回家辦事，馬上就要回去了。我就托他給你帶點好吃的，順便你們也可以認識認識。」
「媽，你是要我去相親？」林初不大情願地問。
「沒有，就是認識一下。」林媽媽矢口否認，「你們都在上海有什麼事情也可以相互關照。我們家長呢，也就放心了。」
「你確定？」
「確定確定，我又沒有叫你們談戀愛，就是給你帶點東西，你當朋友嘛，多個朋友多條路。」林媽媽把話說得正義凜然，像是絲毫沒有摻雜其他情感。
這讓林初也不好說什麼，「知道了。」
「那我讓他等下加你，他要是到了也可以跟你約時間，把吃的東西給你。」林媽媽壓抑著雀躍，很快掛了電話。
林初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卻發現周沅也就站在她的身後，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