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那天，周沅也在小花園裡站了一整天，直到天色漸暗，都沒能等到那個叫小兔的女孩。
高考那幾天，學校要作為高考的考場，所以，給高一高二的學生都放了假，至於高三的學生們，在考完試之後都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學校。
因此，這天的夜顯得特別的安靜。
周爸爸坐在車裡，等在學校門口，並沒有催促。
連一向沒耐心的何思思待在后座半天了，也沒有一聲抱怨。
她是特地來看周沅也的小女朋友的。
聽說這個臭小子今天會跟喜歡的女孩子告白，惹得她和周家人都好奇不已，開著車就來看熱鬧了。
真沒想到周沅也竟然比她先脫單了。
她懷疑他是為了讓她請吃飯，才故意說來誆她的。
何思思趴在車窗上吹著風。
遠遠的，她看見了周沅也一個人孤零零地拖著行李箱走出了校門，身邊空落落的，路燈下的臉也冷若冰霜。
「周叔，你看他那副蔫了的樣子，是不是告白失敗了？」何思思湊近了駕駛座，跟前排的人小聲地說，「哇，真稀奇。」
周爸爸輕咳了一聲，說：「一會兒咱們什麼都別提啊。」
「知道了叔叔，我懂。」何思思用手勢比了一個「OK」，「給他留點面子。」
就這樣，一車人一聲不吭地回到了家。
見氣氛低落成這樣，何思思也不好意思蹭飯了，幫周沅也搬了一些東西到房間裡，就準備跟阿姨打招呼告辭，趕緊回家去了。
「謝了，兄弟。」周沅也跟何思思沉聲道。
「謝就算了，姐妹。」何思思拍了拍周沅也的肩，「記得把我的信給阿彥哦。」
「嗯。」周沅也應了一聲，忍不住勸道，「你真的不考慮換個人嗎？他不喜歡你。」
「可能他明天就喜歡我了呢？也可能我明天就不喜歡他了呢？」何思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記得幫我給他。」
周沅也輕嘆。
「那我先走啦。」何思思跟周沅也揮揮手。
房門被關上。
周沅也不再掩飾，臉上的陰鬱如同翻湧的烏雲壓得很低，手機幾乎被他看穿了，可是那個曾經熟悉的頭像卻始終沒有亮起，發出去的消息也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手邊是何思思帶上來的一本畫冊，是剛才那個女生告白時給他的，可是被他拒絕之後，就丟在了草地上。
畫冊的封面十分精緻，周沅也看了一眼，本想就將它留在原處，並不打算去撿，只是突如其來的一陣風掀開了畫冊的紙頁。
裡面的每一頁上，畫著的都是相同的眉眼，是他。
不是令人驚艷的筆觸，卻細到每一根線條都讓人察覺到了用心，周沅也的心不自覺地被撥動了一下。
他不能收下不喜歡的女生的愛意，但是，這份心思值得被珍惜。
於是，他還是將這本畫冊帶回來了，安置在了家裡的書櫃中。
那個暑假，是周沅也最難捱的時光，每天都沉浸在無盡的等待之中，在期待與絕望之間徘徊。
後來，大學的開學日期到了，他在心中給自己設定的最後期限也到了。
他決定不再登錄那個帳號了，也不會再去等待那個姑娘了。
璀璨奪目的煙花終於在深幽的夜空中散盡，連留下的縹緲的煙也幾乎淡到看不見了，仿佛這一場煙花從來不曾綻放過。
周沅也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著手機，望著大榕樹那一側的人，動作緩慢地刪掉對話框裡的每一個字。
他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她，他怕他見到她時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於是只好發去消息：我這邊還有點事，你們回去注意安全。
周沅也維持著打字的姿勢，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放下了手機，將所有疑問與情緒都壓了下去。
抬頭看了一眼，林初沒有去看手機。
有蔣予溫陪在她身邊，他便沒有再等待，轉身離開了。
周沅也連夜回了上海，方彥如被他從公司里拉出來，去了酒吧。
「喂喂喂，那也是你的公司，你不來幫忙就算了，我一會兒還有合作要談啊。」方彥如不明所以地跟在周沅也身後，嘴裡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直到周沅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
「抱歉，那你回去吧。」語氣冷靜而自持，與他的神色一點都不符合。說完，周沅也繼續朝他停在路邊的車子走去。
「算了，都出來了。」方彥如快步跟上了他，「周沅也，你今天很不對勁。」
周沅也用沉默回應了他的疑問。
在上了車之後，方彥如皺著眉說：「車停在這裡會被拍照的。」
「罰款了我給錢。」周沅也說。
「可這是我的車……」方彥如有點頭疼。
周沅也太久沒有回國長住了，所以沒什麼機會用到車，就沒有買。正好方彥如車多，他就隨便挑了一輛來開。
「你確定你現在可以安全駕駛嗎？」方彥如神色認真地問，「要不要我來開車？」
「不用，去哪？」
「大哥，你把我拉出來，還問我去哪兒？」
周沅也低聲說：「上海，你比較熟。」
「我這一杯倒的酒量，你問我酒吧……」方彥如無語地瞥他一眼，繼續說，「昨天，秘書好像給我推薦了一家，距離不遠。走吧，我導航。」
奇怪的是，繞了幾圈，導航都說已經抵達目的地了，可是他們怎麼都沒找到酒吧的招牌和正門。
而旁邊，正是方彥如上次喝醉的那家酒吧。
又過了十分鐘，方彥如決定放棄掙扎，不再尋找，最後帶著周沅也進了旁邊的酒吧。
經過上次的教訓，方彥如這次叫了一杯無酒精的雞尾酒，給周沅也點的還是他一貫喝的威士忌。
看他今天的模樣，大概至少需要喝上三五杯。
「所以，現在可以說了嗎？」方彥如端著杯子，用吸管喝了一口雞尾酒，「究竟是什麼事情，讓面對暴風雪都無比理智的周先生變成了這樣？」
「你知道小兔是誰嗎？」周沅也蹙了眉，纖長的手指貼在杯子上，被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弄濕了。
方彥如下意識地想回「他怎麼會知道」，但是考慮到現在的氣氛，他按下到了嘴邊的話，耐心地問：「是誰？」
周沅也的嘴巴輕輕開合，吐出兩個字來，「林初。」
「誰？」方彥如怔住了。
周沅也用「你聽見了」的眼神看著他。
片刻後，方彥如才喝了一口雞尾酒讓腦子冷靜下來，「你怎麼知道的？」
「晚上高中校慶，我回去做講座，見到她了。原本以為她是特意來聽我的講座的，等我結束去找她的時候，卻意外聽到了蔣予溫跟她的對話。」
「她們肯定是在說什麼跟你有關的話題，不然也不會突然說起這個暱稱。」方彥如沉思道，「你還聽到她們說什麼了？」
周沅也搖頭，「剛好聽到了這句。」
「……」方彥如又問，「那你問林初了嗎？到底怎麼回事？」
「蔣予溫在。」
「那你現在發消息問啊。」
周沅也一動不動，昏黃的頂燈下，他的臉上被投射到一大片的陰影，神色難辨。
「周沅也，你不要這麼犟。」方彥如嘆了一口氣。
周沅也一旦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後悔，也不會回頭，因為他的天賦，以及這份堅定和堅持，所以，他無論做什麼，大概率都會獲得成功。
可是，這在感情上，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情。
威士忌的冰塊在酒杯中打轉，周沅也喝了一口，在嘴裡將冰塊嚼碎。
那個暑假之後，他就不再需要任何的解釋了。
在他決定將叫小兔的女孩永遠關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的時候，就意味著他永遠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可是，誰能料到，他再一次陷入的愛情，竟然還是跟同一個女孩。
方彥如覺得周沅也這貨現在應該矛盾死了吧。
「你要不要問問她理由？」
「理由重要嗎？」周沅也不答反問，「我給過她那麼多的時間，她都沒有解釋，現在我已經不想聽她的理由了。」
「那你準備怎麼樣？跟她一刀兩斷，從此相忘於江湖？」方彥如抬眸，「你能捨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