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聖京選秀(一)
「你想打壓玄門,令玄門至此一蹶不振,你可知這一份業障最終將盡數落到你一人頭上?」
「影子」與她溫聲細語,鏡面之下,是另一個相對扭曲、黯淡、正在小雨的世界。
徐山山知道自己一瞬入定,被拽入了這個鏡像的世界,而有能力這麼做的,唯有一人。
「那又如何?有得必有失,我既不願為玄門傀儡,為皇室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自由的代價向來是昂貴的。」她微微笑著。
「你的自由不在於翱翔天地,隨心所欲,卻是對岳帝取而代之,逆天改命,為其承擔起景國的興衰榮辱?」「影子」幽幽反問。
徐山山攤開手掌,掌心脈絡清晰而繁雜,如同這世間的每一件事情,雖然來歷歸處清楚,但卻是由千絲萬縷所影響而成。
「這天下我都守護近百年了,叫我眼睜睜地看著它毀於一旦,換師父你,你能做得到嗎?」徐山山輕聲反問。
鏡下的「影子」不再平靜,動盪起伏,像被撥動的弦,被撣到極致又狠狠地彈了回去,落下的雨變了顏色,鏡下的世界混沌而凌亂。
鏡像顛倒,「影子」從腳下,轉回到了徐山山的正對面,它失去了偽裝的面貌,但又無法恢復它本該擁有的面貌,最終呈現出一種黑灰色的人影灰燼。
「……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又是什麼時候打算將計就計的?」
「我沒有察覺到你的目的,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當年你突然失蹤了,丟下我與神廟,我便一直在找你……可十六年了,我找不到你,也算不出你的行蹤,更不知道你是生是死。」
「直到……我看到了你對我命運批註的警世箴言——命格極強,其性凶狡,行梟雄之路,註定顛覆世間,以極殘酷狠辣的手段登上天下共主之位。」
說到這,徐山山彎唇輕笑了起來。
「原來,師父早知我本性啊,偽裝了這麼多年,我的確也累了,我不想再壓抑著自己來與世人虛與委蛇了。」
「我當時倒是猜到了一些你離開的緣故,我便在等,與其一動,不如一靜,再以靜制動,這或許是我破局的關鍵一步。」
「我與你,皆可算盡天下事,按道理來說,我們師徒之間的較量該是不分伯仲,唯一的區別,可能就在於你……不夠我果斷取捨。」
「為師知你心中有怨,當年是天門神廟、佛門伽藍寺、玄門蓮華闕、道門清霜樓、問心谷等,為求永葆景國安詳,亦為了讓景國永遠在他們的操縱之下,才共同挑選出了你來,由我教導、磨礪與創造你,成為一國大國師。」
「明面上你雖然是一國的大國師,但實則你的一切都是由他們賦予,你永遠都無法違背他們的意志,你說得對,你哪怕再高高在上,連皇帝都奉你為帝師,你仍舊只是一具傀儡罷了。」
徐山山靜靜地聽著它講述,她的身世如何她一清二楚,她的經歷如何更是沒有人能有她這般感同深受。
「我很感激,是師父沒有隱瞞,告知了我這一切,我曾以為,你會永遠都跟我站在一起的,與我打破梏桎,掙破樊籠,可你卻背叛了我。」
「影子」緘默了片刻,或許內心起伏,他聲線乾澀而克制:「倘若你沒有那麼偏激,內心沒有那麼多的怨恨,或許我真的會……」
「你從未信過我,在你眼裡,篤定我就是你預言之中那個造成景國未來屍山血海的暴君,所以你不會的。」徐山山倒是很了解他。
「影子」也不再試圖辯駁她的結論,正如徐山山也沒有反駁他對自己下的定論。
「你正朝著預言一步一步而去,你在聖京頒布的鐵血律令,加重了皇族與玄門之間的矛盾與仇恨,你必定要誅殺七王,掀起戰爭,這期間所造殺戮不知幾許,若是仁君行事,定不會如此不管不顧。」
「仁君?景國歷代歷朝的仁君也不少,這種流血殺戮,國土分裂,百姓到了求神拜佛才可安心度日的時期,少過嗎?」
「你們要的天下,是苟且偷生,是粉飾太平,可我要的天下不是這樣的。」
鏡面的虛擬世界開始在徐山山的腳下崩塌,支離破碎,「影子」被水波纏裹住了下半身,冰凌尖刺化為利箭,直逼它周身。
「他們大概已經猜到了你的身份了。」「影子」沒有逃,甚至沒有反抗。
徐山山手上一簇「冰花」正不斷變幻著,她眸映冰晶剔透,含著捉摸不定的笑意:「你覺得我會在意?」
「神兒,你雖然已經將太乙神數領悟至最高境地,可你知道你與之對抗的是怎樣一支龐大的力量嗎?他們在這片土地之上蟄伏甚深,根基深厚……」
「我知道啊。倒是你,你一面背叛我,一面關懷我,一面與我敵對,一面又提醒我小心,你如此矛盾多變,你自己不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嗎?」
「影子」被刺成千瘡百孔,它如霧潰散一瞬,又勉強凝聚成一團身影。
「我知道,等你找到我時,絕不會像我這般猶豫不決,你向來是一個果乾決絕的性子啊……你會找到我的,且容為師再躲一躲吧。」
徐山山一揮袖,望星台上的光輝便盡數暗了下來,只餘下淡淡的光暈灑在她白衣勝雪。
「毛毛……」
「山,你怎麼了?方才我一直喊你都不應聲?」毛毛奇怪地拿翅膀拍了拍她。
徐山山恍惚了一瞬,她發現她已經脫離了鏡像幻境,垂眸搜索望星台一番,她道:「他算到了我會出現在這裡,提前就布置了幻陣。」
「你入幻陣了?是誰?」毛毛訝道。
「能引我入陣者,這天下又有幾人?」
毛毛一下就猜到了,他怒道:「他還想要做什麼?」
徐山山卻若有所思:「他幾番出現在我的面前,卻是各種迂迴,從不以真身相見……毛毛,他能力也大不如前了,連我在他身上下了搜魂符都不曾識察。」
「真的?那他現在在哪?」毛毛驚喜。
徐山山將它拎到手上,輕撫其溫暖的毛髮,口上遺憾道:「我目前倒還推算不出來,且再等些時日他的行蹤便無所遁形了。」
——
二月春
寒冬過去,萬物澤披,春風所至,春綠怡人甚繁華。
小雨淅瀝瀝地落下,嫩芽催生,細柳輕拂堤岸,聖京近期熱鬧非凡,進京的各路人馬也是越來越多了。
「少爺,你快瞧啊,那些馬車上的都是各地選上來的秀男嗎?」
一隊接一隊披彩掛綠的人馬相繼而來,聖京如洗的青石板路上歡歌曼舞,只見街道上都成了一行行叫人驚艷的風景線了。
春生背著包袱跟在南宮玉的身後,明明不想湊熱鬧,卻被人滿為患的熱鬧群眾給挾裹著一塊兒跟著隊伍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