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李嬤嬤被秦灼這句話徹底驚著了,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話來。
侯門公卿家的千金都是極有禮數的,哪怕心裡藏著小九九要對付什麼人,那也都是暗戳戳地在背後算計來算計去。
可眼前這一位截然不同,心情還行的時候給你個好臉,耐心耗盡了就明面上直接讓人下不來台。
身後兩個小婢女嚇得小臉煞白。
原本跟在大夫人做差事是極有臉的事,今兒能來看著大小姐抄書,往後在府里走動,都能神氣不少。
結果大小姐把女戒撕了,壓根沒把大夫人放在眼裡。
兩邊當主子的若是真鬧起來了,遭殃的還是底下的人,尤其是她們這幾個把事辦砸了的。
一時間,無人答話。
屋裡鴉雀無聲。
秦灼掃了三人一眼,嗓音微沉道:「把地上的髒東西撿起來,從哪拿來的送回哪裡去。」
兩個小婢女早就被嚇住了,立馬彎腰去撿,李嬤嬤本來還想說點什麼,見她們如此也低下頭去將破書頁一張張撿起來。
幾人手腳倒是挺快,不多時就全撿起來了。
離去前,李嬤嬤才找回了一點氣勢,留下一句「大小姐可要把自己今日之舉記清楚,到時候可別說老奴冤枉了您。」
秦灼一笑置之,「你愛怎麼說就這麼說。」
老少三人夾著尾巴回去了。
杜鵑膽子小,見她們走遠,便發愁道:「小姐怎麼能當著李嬤嬤的面把女戒撕了呢?這下她回去肯定會在大夫人跟前告狀,到時候小姐肯定會被罰的更多。」
秦灼不以為然道:「她們儘管告狀去,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回撕女戒了,能奈我何?」
像秦大夫人這樣還在多年媳婦這茬上熬著的人,其實真的對上了也沒什麼,秦灼又不怕,只是爹爹剛回侯府沒多久,她想著把這全家和樂的表面維持地久一點。
若是秦大夫人非要找茬,誰還能一直忍讓?
「啊?小姐這不是頭一回撕啊?」杜鵑聞言更吃驚了。
小婢女實在想像不出來大小姐從前在外頭過得都是什麼日子,怎麼就養出這樣的性子?
採薇聞言連忙給杜鵑使了個眼色,示意後者不要多問以前那些事,然後當做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柔聲同秦灼道:「小姐可在外頭用過晚膳了?若是還未用過,奴婢這吩咐他們做去。」
秦灼多看了採薇一眼,徐徐道:「不用了,我不餓,你們先出去吧。」
「是。」採薇和杜鵑齊齊應聲便往外走。
兩個小婢女剛走了兩步,秦灼忽然開口道:「等等。」
「小姐有何吩咐?」杜鵑走的稍慢一些,停的快些,立刻回頭來問。
秦灼道:「杜鵑去吩咐廚房燉個魚湯,做些清粥小菜溫著,等晏傾……」
她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笑了一下,「晏大人回來的時候送到他房裡去。」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杜鵑應聲便去辦了。
只剩下採薇還站在原處。
秦灼微微揚眉,繼續吩咐道:「採薇派人出府去買些糕點回來,桂花糕一定要有,其他的你看著買。」
其實晏傾不一定會把那句「給你買一輩子的桂花糕」記在心上,不過光衝著他今天敢把二皇子弄得這樣狼狽,她也該給他買甜糕吃!
採薇立馬就去安排人出府買糕點去了。
屋裡只剩下秦灼一個人。
窗外夜色漸深,天邊月出星明。
她托腮,看了夜空許久,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折騰了半天,也怪累的,竟有些困了。
但晏傾還沒回來,顧公子出去打聽消息也不見回音,還不能上床去睡。
秦灼就打算眯一會兒,剛才大夫人讓人送來的筆墨紙硯還在書案上擺著,她隨手推到一邊,就趴在了書案上。
睡著了沒多久,顧長安便來了西和院。
公子爺站在院裡問採薇,「秦灼回來了嗎?」
採薇還當他是顧大夫,只道這大夫怪熱心的,跟要長住西和院似的,跟二爺小姐都快處成一家人了,她不敢怠慢,連忙道:「回來了,在屋裡呢。」
顧長安聽到這話,直接就往屋裡走。
「長安。」偏偏這時候秦懷山從居鶴堂回來了,瞧見顧公子抬腳就要進自家女兒的閨房,連忙喊住了他。
「秦叔回來了。」顧長安聞聲回頭,瞧見秦懷山連忙往回走了幾步朝他拱手行了個禮。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秦懷山伸手虛扶了一把,和和氣氣地問:「你找阿灼可是有什麼急事?」
顧公子被問的愣了愣,「也、也沒什麼急事。」
下午的時候秦灼讓他去打探打探外面的消息,但二皇子到了宮裡不必在宮門前挨板子鬧的那樣人盡皆知,宮裡的消息被封鎖了,傳不到外頭來。
公子爺撒了好些銀子,也就知道點今兒這事王皇后她們再鬧,也很難怪到晏傾頭上,只是這會兒人還被扣在宮裡。
這麼個消息,有跟沒有差不多。
也就是同秦灼說了,能讓她稍稍心安一些罷了,急是真的不急。
但秦叔這麼一問吧,顧公子總覺得有點怪。
秦懷山道:「沒什麼急事的話,那就我先進去同阿灼說一聲,讓她出來同你說話。」
他本不是什麼迂腐之人,只是今兒被秦大夫人說要交秦灼規矩那些話給刺激地不輕。
以前在永安秦家的時候,總覺著阿灼跟晏傾的婚事早就定了,反正都是要成親的,這朝昔相處、一道出去玩什麼的,也沒什麼管。
如今身在京城侯府,本就該多注意些,況且先前親事退了一回,足以說明男女還沒成親就不該走的太近,隨意進出閨房什麼的,也不該有。
秦懷山反省再三,覺著是自己這個當爹的有很多地方沒做好,現在要多多改正。
結果一句話就把顧公子給搞懵了。
他心道:秦叔這是什麼意思?
本公子現在連秦灼的屋子都不能進了?
雖說男女授受不親,合該有規有矩,可秦灼這樣的,本公子也沒法把她當成尋常姑娘看待啊!
秦懷山見顧公子神色微妙,心裡也有點忐忑,怕自己矯枉過正了,試探著問道:「那我先進去?」
「啊?」顧長安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連忙道:「好,您請。」
秦懷山點了點頭,上了台階。
秦灼這屋的門沒關,他直接就進去了,走到隔間處掀開珠簾一看,便看見秦灼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屋中燭火盈盈,少女髮髻微亂,睡著了還微微皺著眉,不知道夢見了什麼不高興的事。
秦懷山站在那看了一會兒,心道自打回了侯府,阿灼總被秦大夫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還要裝乖巧也不容易,既然就睡著了就不喊她了。
他直接退到了屋外,同顧長安道:「阿灼睡著了,你的事不急就等她醒了再說吧。」
「她還能睡的著?」顧公子被秦灼的心大如斗驚呆了。
秦懷山聞言,奇怪道:「阿灼為何會睡不著?」
「沒、沒什麼。」顧長安生怕自己說漏嘴,連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裝作打哈欠的樣子,「我也好睏,先回房歇息了,秦叔也早點歇了吧。」
秦懷山點頭道:「好,你去吧。」
顧公子回屋歇息去了。
秦懷山在秦灼屋外站了一會兒,也進了自己房中,兩個小廝跟著進去伺候。
西和院裡夜風徐徐,滿池荷葉漸枯,秋意濃重。
屋檐下的燈盞搖搖晃晃。
趴著睡的秦灼半夢半醒。
她好像聽見有人進了屋,又出去了。
在朦朦朧朧的夢裡,她又回到了十來歲的時候,家裡來了個遠房表哥,好色輕佻,總是對美貌婢女動手動腳,有些半推半就地就給他拐上床,家裡長輩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表哥行事便越發肆無忌憚了。
有一次,就欺負到了秦灼身邊的婢女霜兒頭上。
那一天她從學堂回來,就瞧見霜兒躲在樹後抹眼淚,就問霜兒為什麼要哭。
小婢女本來還不敢說,只一個勁兒的哭,秦灼再三詢問之下才得知是那糟心表哥又造孽了。
她二話不說,提著棍子就去找那表哥,把人從屋裡拖出來痛揍了一頓,直接打斷了他一條腿。
事後,那表哥的父母帶著一幫遠方親戚鬧上門來。
秦府幾個長輩為此頭痛不已,那時候秦灼他娘薑蓉還是秦夫人,為了平息此事,提出給銀子補償,又讓秦灼低頭去認錯道歉。
秦灼不肯,薑蓉氣的半死,就把她關在屋裡,請了永安最有名那幾個教養嬤嬤到府里來,還親自帶頭壓著秦灼學三從四德,讓她把女戒當做此後行事之準則。
薑蓉說:「女子生來便只需想怎麼嫁入高門幫襯家中父母兄弟,出嫁後想怎麼多為夫君開枝散葉,孝順公婆,操持家中家務。你讀那麼多男子讀的書,把心都讀野了,行事離經叛道,日後怎麼得了?」
那一次,連秦懷山都沒能替她說情。
薑蓉鐵了心要把她扳回『正道』上,要她天天抄女戒、三從四德,要她從此收心做個規規矩矩的姑娘。
秦灼不願意,就不給飯吃。
她雖自小就極有主意,卻是個孝順的,也因這一點被薑蓉壓得死死的。
秦灼老老實實地在屋裡待著,也沒私下藏點吃的,幾個教養嬤嬤輪番上陣講女子該如何如何,把她念得頭大如斗。
還餓了她整整三天,折磨地她身心俱疲。
從此對那些女戒三從四德什麼的書恨得牙痒痒,見不得也聽不得,恨不得撕了燒了才好
第三天晚上,晏傾連夜趕來。
清雋少年對攔在門前和幾個教養嬤嬤說:「她既註定是我的妻,自然有我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