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2年,滇南,滄瀾山脈。
十月初八,霜降,忌出行、安葬。
大雨滂沱,烏雲遮天蔽日,山道愈發泥濘難行,參天巨樹巍然,只剩下無數的雨點打在樹葉上,發出滴滴答答的水滴聲。
山道上扭扭曲曲一千多人身戴枷鎖,腳上鐐銬沉重,雨水混雜的泥土帶著血色滲入土裡。
一個團的唐軍兵士押解著他們,一步一挪,速度極慢。
「拙哥兒,你說咱們這也太寸了,咋一出門就遇上這檔子雨,滇南十日難見大雨,偏巧就給咱們遇上了...」
說話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眼角還帶著些稚氣,臉頰曬得紫紅,裂著不少口子。身上套著大了一號的氈衣裹在軍甲里,頭盔上雨水不斷滴落。
不過一米五的個頭,後腰上的橫刀斜挎著晃蕩,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走在他身後的「老頭子」兵卒,四十多歲的年紀,卻早已兩鬢斑駁,目光深邃,似乎飽經滄桑,抬手敲了敲少年的後腦勺:
「瓜娃子,什麼拙哥,拙哥,這是在行軍,要叫火長!」
被喚作拙哥的男子名叫陳拙,走在這幾人頭裡,濃眉鳳眼,鼻樑挺拔,若不是眉角處有個火焰胎記,倒也算是俊朗,只是那道胎記顯得整個人有些凶神惡煞。
陳拙轉身,咧嘴一笑:「兄弟們,都加把勁!團長說了,過了這哨房山山頭,再尋個地方歇會兒!」
「喏!」幾人紛紛抱首。
陳拙淡淡的一笑,雨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到嘴裡,酸澀中帶著一縷回甘。
轉過身艱難地繼續前行,腦海中思緒萬千:
十天前,他還在為了一口饅頭跟人搏命。
那是2050年的世界,末日突兀的來臨,數不清的怪物攻陷了人類生存的每一寸土地!半年時間,整個世界成了一片廢土...
人類?就像個笑話,在那些怪物面前!人類引以為傲的高科技武器不過是蚍蜉撼樹,就連核武也只能是讓那些怪物變得更加強大!
苟延殘喘的人類,倖存者不足百萬。
為了找到克制怪物的辦法,倖存的人類開始瘋狂地探索挖掘各種古蹟。
而陳拙,一個歷史學的本科生,手無縛雞之力,這百萬人中的一隻螻蟻。為了半塊麵包,他參與了一項奇怪的測試,對著一塊古蹟中挖出來的漆黑雲紋護臂滴血。
滴血後,整個人便被黑光包裹著,消失了......
一覺醒來,現下的他已是大唐劍南道旗下,四團的一名火長(類似現代班長)。
時值天寶十一年,南詔叛唐,歸順吐蕃,大唐兵發南詔,連克三城,俘虜六千餘眾。
他們四團此行正是押解從中篩選出的一千多人,送回長安獻俘。
此刻的陳拙心緒複雜,嘴角苦笑,慶幸的是在這裡至少餓不著,他記憶中這場天寶戰爭,最後唐軍大敗,自己這趟押解回到長安,只要不再參與到這場戰爭,自保無虞。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便融合了這個陳拙的記憶,驚訝的他發現兩人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名字也是,這一切似乎太過巧合。
陳拙定了定神,抬手看了眼雲紋護臂,他知道,也許一切都是因為這個東西,自己拿著這東西,研究了十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眼看著剛過了哨房山山頭,便行入了一處山谷窄道,兩側高山聳立,僅能容兩人並行,一千多人的隊伍足足拉成了六百多米的長隊。
突兀的,一道令聲傳來:
「令!全軍原地休整!」
陳拙聞令,抬手一握,朗聲道:「停!看好俘虜,原地歇息,大家都吃兩口!」
他這一火兵士頓時停了下來,那先前叫他拙哥兒的少年,頓時湊到了陳拙跟前,好奇地問道:「火長,怎麼突然停下了?」
「我哪知道,前面傳令休息就休息吧,你剛剛不是嫌累得慌?」陳拙隨意的答道,但臉色並不好看,眉頭微蹙。
熟讀歷史的他雙目緊盯著兩側峭壁,心裡暗道:怎麼選在這麼個地兒休息,這要是遇上伏兵...
像是聽到少年兵的問話,『老頭子』兵卒漫不經心的取下氈帽,抖了抖:
「肯定是那長史大人受不了顛簸了唄,屁都不懂的瓜娃子才會選在這種地方歇息。哎...哥幾個,都緊醒著點,換著吃。」
陳拙聞言,點了點頭,將腰間的酒壺取了下來,遞給老頭子:
「都喝兩口,傳給兄弟們,暖暖身子!」
「火長,你也坐下歇會兒吧。」
「不用了,你們先吃吧。」
老頭子似乎明白了陳拙的擔心:「火長也看出這處不妥?想必是那隨軍長史的主意,梁團斷然不會如此。現在這個鬼天氣,那南詔人剛遭大敗,想要穿過前線到此處設伏,只怕也不易。」
陳拙看了看老頭,記憶中這老頭叫楚老五,跟之前的陳拙關係不錯,是他這火中當兵最久的,老兵油子一個,每每戰事,也就裝裝樣子,總能苟活。
也是他幾次相救,這一火八人,自天寶戰爭伊始,一年多來,只折了兩人。
不怪他戰場上,不效死力。這劍南道折衝府現在的兵源,大都是中原各地強征。
楚老五一個功勳老兵,開元年間奪石堡城、打契丹,悍不畏死,血灑疆土,一身老傷舊病,還被帶著枷送到軍所服役。
任誰,也涼了那一腔熱血。
陳拙聽完楚老五的話,卻並沒有放心,反而更加擔心,皺著眉說道:
「怕就怕,敵人都是這麼想的!換作你是敵軍將領,會放過這個機會麼?」
楚老五愣了愣,隨即又咧嘴一笑:「管那麼多幹什麼,咱們管好咱這幾個兄弟便是,那南詔人真要來了,這一眾俘虜還他們便是,也不會追著咱們殺...」
「楚老頭,別瞎說話,小心傳出去!少不得一頓軍仗!」少年兵連忙拉了拉楚老五。
「怕什麼,老子看看那個龜兒子敢打老子的軍仗!想當年...老子...」
沒等楚老五口出妄言,陳拙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楚老五:
「好了,老楚,眼看這便回長安了,到時候我們陪你好好喝一頓。眼下,還是別出什麼事兒得好!」
話音剛落,峭壁上一陣轟隆聲!無數亂石瘋狂地落下!
陳拙臉色一變,眼神凌厲,一把拽住楚老五,怒喊道:「有滾石!!!都貼著山壁!!!」
說時遲那時快!漫天的落石自兩邊山巔落下!
「砰砰砰!」亂石落下,撞得山壁巨響連連。
「啊!~~~啊~~」
「救命啊!」
「有埋伏!」
「射箭!射箭!」
一時間,喊殺聲,慘叫聲,響徹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