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最大支流海蘭河東南岸一座臨河的小山被稱為寧古台,緊挨著寧古台的便是關外的政治、經濟和軍事中心寧古塔。這座城是太祖努爾哈赤時期的老將梅勒章京吳巴海監造,城築得雖然不大,卻堅固無比。以牆磚為例,用的是堅固的雙層青磚、中間夾以熟土,牆底寬一丈二尺,頂寬丈余,厚近七尺。
不過,舊城雖然堅固,巴海卻覺得太過狹小,與寧古塔承擔的職責不匹配。的確,隨著一批又一批的流人被謫戍這裡,人口增多導致城裡住不下,不得不將流人遷到城西邊開闢新的居址。因為關外人稱關內流人為南方蠻子,這些流人居住的地方被稱為蠻子城和養馬城等。除此之外,因為舊城依海蘭河而建,逢夏秋季節時常發洪水,城牆的西北角經常被淹,「湮沒民舍無算,居民乘桴出入,甚苦之」。剛接任寧古塔章京時,巴海屢屢向朝廷上疏,請求撥款築新城。然而此時的清廷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又如何撥得出銀子?只一味讓他修繕舊城、以資戰守。如今衛軍打過來,築新城已來不及,只得立足於舊城防守。好在他是宿將,作戰經驗豐富,及時加固城牆,尤其是西北角被洪水泡軟了的城牆,全部用新磚重砌,倒也堅固。
「大帥,依您的軍令,末將等已將寧古塔周邊旗人中會射的健婦編入軍伍,得兵員一千二百;又將城外流人編列成軍,得兵員一千八百,合三千之數」,牛錄章京署甲喇章京事台斐英阿、驍騎校署牛錄章京事阿蘭吉喀恭敬地向巴海稟報。
巴海點點頭,寧古塔本有三千兵馬,斬殺傅森內兼併其部後增加了五百人,加上臨時徵發的這三千兵員,守軍的數量勉強達到六千五百,倚堅城而守,未必不能戰。他知道,寧古塔附近的旗人數量其實並不多,總共不過萬人,連年征戰,本地的旗丁早已被編入營中,能徵發一千二百滿洲健女亦是極限。好在關外旗人以漁獵為生,這些滿洲女子多會射箭,雖然力氣比男子小些,也是能戰的。至於犯了罪發配到寧古塔的流人,雖然數量超過當地旗人,但多在關內較優越的環境中長大,戰力比不上旗兵,可如今缺乏兵員,顧不得那麼多,只能全部徵發入伍以補兵力不足。
「將城外流人的駐戊地、居住地全部拆除,再將城外的樹林一把火燒了,免得給敵人利用」,他冷冷地下令。
「嗻!」二將應喏。
巴海仿佛想起什麼來,緩緩問道:「那位澄濟伯可還安分?」澄濟伯指的是橫行東南的「海寇」鄭成功的五叔鄭芝豹。鄭芝豹曾是南明的澄濟伯,畏懼清軍勢大降清,後因侄兒鄭成功矢志反清,全家被流放到寧古塔。
「大帥放心,末將日夜安排人看守,他們老實著呢」,台斐英阿呵呵一笑。
「此人的侄兒手握大軍,乃是緊要的人質,絕不可落入衛軍手中」,巴海沉思片刻,嘆了口氣,「送澄濟伯一家上路吧,記住,對外一定要宣揚是衛軍屠了他們一家」。
「嗻!」台斐英阿背後一寒,他知道如果不是到了最緊要關頭,大帥絕不會下此命令,躬身應命後問道:「大帥,那些犯罪的漢人罪官名士是否亦如此處置?」
寧古塔是清廷流放犯人的所在,很多犯了罪的漢人官員和名士被流放至此。此時最出名的有張縉彥,此人本是前明的進士、官居兵部尚書,降清後任工部右侍郎,後因「文字獄」被流放;方拱乾,前明的進士、官居少詹事,順治十四年因受江南科場案株連被流放;最冤的當屬吳兆騫,本是明朝有名詩人,在家悠哉游哉,卻偏要考清朝的科舉,亦捲入順治十四年的江南科場案慘遭流放,為此其好友著名詩人吳偉業作《悲歌贈吳季子》為之流涕,「人生千里與萬里,黯然消魂別而已。君獨何為至於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噫嘻乎悲哉!生男聰明慎莫喜,倉頡夜哭良有以,受患只從讀書始。君不見,吳季子!」
巴海雖然是武將,卻精通文史,乃是順治九年的滿洲榜探花,從骨子裡說也是個大文人,因而對這些犯了事的名士甚是寬容,不但不刁難,反而在生活上給予諸多便利。比如吳兆騫剛至寧古塔時不適應,在家書中悲嘆,「寧古寒苦天下所無,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風如雷鳴電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陰雨接連,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盡凍。雪才到地即成堅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他未讓吳兆騫服苦役,允許他教書為業。同時還聽從漢人名士的建議,首倡「滿漢人耕與賈」,允許流放的漢人耕種和做生意,改變了當地百姓主要從事漁獵而耕者絕少的狀況,客觀上促進了寧古塔經濟的發展。
「呵呵,那些名士手無縛雞之力,又沒有手握兵權的親族,殺之何益?且他們身上大多已有大清的功名,殺了他們豈不是寒了天下士子之心?」聽了台斐英阿之言,巴海笑著說道:「這些人不但不能殺,反而要格外優渥,莫要讓他們當兵,只在營中委以書記、帳簿等輕鬆些的差使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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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拉特戰神率軍浩浩蕩蕩行至寧古塔城下,雖然在戰爭中有不小的傷亡,他的大軍仍有五萬一千餘眾,人馬過萬、無邊無際,蘇勒坦又命人多置營帳以作疑兵,看上去聲勢驚人足有「十數萬眾」。可這唬不住身經百戰的巴海。雙方先是互用大炮射擊,又試探性攻城與防守,交手三日後人數占優的衛軍並未討著便宜。
「報!寧古塔北邊發現清軍援軍,人數約有六千」,正當大可汗苦思破城良策時,哨探傳來軍情。來的是赫哲族葛依克勒部國倫達闊哩哈麾下兵馬。
「知道了,不用阻擊,放他們入城」,蘇勒坦笑了笑。諸將心中遲疑,敵人援兵到來,即便不阻擊也應該圍點打援才是,可大汗居然放他們入城,是何道理?可礙於戰神的虎威,沒人敢提異議。
衛軍依然只是架炮轟城,偶爾派出小股部隊試探攻城,城上也開炮還擊,擊退衛軍的佯攻。寧古塔可不比吉林烏拉,城池堅固,又對峙五日,衛軍的大炮轟不塌城牆,攻城的步兵也並未占到便宜。戰神並不著急,依然悠閒地盯著大帳內的寧古塔地圖觀賞,直至再次傳來敵人援兵的消息,「報!寧古塔西北方發現清軍援軍,人數約有七千」。這一次,來的是海塔與尼哈里麾下兵馬。
「呵呵,不用阻擊,放他們入城」,蘇勒坦又犯起「迷糊」。
「大汗,若再放敵人援軍入城,恐怕寧古塔不易拔耳」,「是啊,大汗,末將願領軍阻擊這支清軍」……這一回諸將再難忍受,紛紛出言勸阻。
「無妨,放他們入城。再等等,無論有多少敵人援軍,俱放入城內」,蘇勒坦擺了擺手,「朕有些乏了,卿等都退下吧」。
又過三日,駐于吉林烏拉上游合蘭城的清甲喇章京扎努喀布克托、牛錄章京嘎魯率一千五百部下趕到。聽說寧古塔南面也來了援軍,大度的蘇勒坦汗又命放入城中。
諸將不知其意,議論紛紛,可聖心如淵,豈是他們能揣測得了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