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上扎滿針,背面寫著「施窈」二字,裡面更是縫了施窈的生辰八字。
欣嬤嬤念念有詞,低聲咒罵,罵一句,便朝小人扎一針。
起夜的大丫鬟連翹見狀,險些驚呼見鬼,走近聽了幾句,搖了搖頭,默默退出去。
管她作甚?
那二姑娘克了姑娘,欣嬤嬤該多扎幾針才好!
*
施窈一覺睡到天亮。
她伸了個懶腰,撩開帳子,便見著兩個臉生的丫鬟。
二人戰戰兢兢,拘謹地福身行禮道:「見過二姑娘,奴婢喚作落葵/烏茜,是菡萏院的二等丫鬟,大奶奶吩咐奴婢們來服侍姑娘。」
眼睛烏汪汪的烏茜小心地問:「姑娘可要現在就洗漱?」
「嗯。」施窈摸了摸額頭,臉上有些濕,再朝背心處一摸,後背出了細汗。
昨晚轟走那倆丫頭,果然一夜好眠。
高燒退了,她精神頭好了些,心情愉快。
落葵去喊打水,烏茜跪在炕邊,將一雙繡花鞋放上腳踏,雙手有些發抖。
施窈瞬間感覺無趣。
她苦中作樂地想,施家上下,就跟攻打BOSS一樣,先期不斷地派小兵來送人頭,試探她的火力,等試探出深淺,便會派大部隊來消滅她。
烏茜只覺兩道目光落在她頭頂,燒灼得她頭皮發麻,恭恭敬敬顫聲道:「請二姑娘穿鞋,雖房中鋪了地毯,但地上還是有涼氣,赤腳恐風寒入體。」
施窈彎腰,拿起繡花鞋。
烏茜慌張,不知施窈做什麼,接著便見她將手挨個伸進繡花鞋裡摸一圈,然後低頭沖自己嫣然一笑:「被你們的惡毒整怕了,我當你在繡花鞋裡藏了針呢。」
說罷,施窈踢上鞋,拔上鞋跟去淨房。
烏茜嚇得抖個不停:「婢子不敢!」
抖了好一陣,落葵端了熱水回來,才反應過來施窈說的是「被你們的惡毒整怕了」,她不由回想——
菘藍、山奈被打板子,由頭是菘藍朝施窈的湯藥里吐口水,山奈隱瞞不報,算個倀鬼;
而昨兒半夜秋石回去,臉腫成饅頭,只剩半口氣,紫菀嘴腫成香腸,一向好強的世子夫人見了,卻只是嘆息一聲,沒來找施窈的麻煩,也沒去向國公夫人告狀,今兒一大早又使了她和落葵來伺候,沒說旁的,只交代她們萬萬經心,細細侍奉。
顯而易見,秋石、紫菀挨罰,定也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奶奶良心發現,沒驅使她們報復落了她臉面的施窈。
奴才坑害主子,主子責罰奴才,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素日國公夫人掌家,罰的下人多了去了,甚而,國公府的哪個主子沒罰過下人?
怎麼滿府里就只傳二姑娘是吃人的惡鬼、刻毒的掃把星?
想通這些個,烏茜不抖了,反覺得施窈可憐,一骨碌爬起來,殷勤侍奉。
施窈洗漱完了,吩咐她們抬水來:「我要沐浴。」
烏茜勸道:「再著了風,可怎麼好?姑娘多少保重些身子。若身上不舒坦,我們給姑娘擦一擦。」
施窈道:「我只洗澡,不洗頭,沒妨礙的,身上出了汗,要洗了才能快些去病氣。水要熱些。」
烏茜為難:「這是哪裡的說法?」哪有風寒發燒時洗澡的。
施窈一本正經道:「我們金陵人,皆是如此治病。」
烏茜沒法子,和落葵對視一眼,便轉身出去要香湯。
施窈趁這個空檔,先用了早膳,不然空腹洗澡會頭暈。
早膳有三四個小菜,一籠豆沙包,一碗八寶粥。
小菜中,竟拿了一碟子鹹菜湊數。
施窈望了眼落葵,捕捉到她眼裡的同情,便知大廚房剋扣了她的份例。
先將這一筆記下。
她細嚼慢咽,就著八寶粥,連吃三個豆沙包,每個豆沙包才只嬰兒拳頭那麼大點。
多吃,補充營養,病才能好得快。
再去拿第四個時,落葵忙道:「二姑娘,得空點肚子,一會兒您還要吃藥呢。」
施窈只能住手,問:「藥呢?」
她聞到藥味好一會兒了,卻不見藥碗在哪裡。
落葵笑道:「二姑娘聞到了是不?在花廳門口呢,奴婢時不時出去,便是去看火。這會兒,應是煮好了,奴婢去盛來,涼一涼便能喝了。」
施窈點頭。
新來的兩個丫頭很有眼色,與昨兒的兩個丫頭態度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莫非是因大嫂傅南君重生了?
重生後,傅南君不再針對她,是打算全心全力說服她那便宜大堂兄迷途知返呢,還是打算棒打鴛鴦,拆散施明珠和四皇子周紹?
突然的,她很想看看,重生的傅南君是個什麼精神狀態。
吃了藥,施窈整個身子更暖了,正好洗個熱水澡。
落葵和烏茜站在一旁服侍,施窈只露出個腦袋浮在飄滿玫瑰花瓣的水面上,試探問道:「昨兒大嫂子睡得可好?」
烏茜早跟落葵通了氣,當施窈又要拿昨夜的事發作,兩人雙股戰戰,小心回話道:「大奶奶一夜安眠。」
施窈挑眉,知道問不出什麼,便不再問。
二婢鬆口氣。
誰知,施窈洗了澡,通了頭髮,感覺渾身舒泰,病氣減去一大半,披上大氅,便要往隔壁的蘭佩院探病。
兩人勸不住,只能縮起脖子,喪兮兮跟在施窈後面出了關雎院。
蘭佩院的婆子看見施窈來了,唬一跳,拍一把大腿,心道,哎喲,隔壁的活閻王來索命了!這是生怕克不死大姑娘啊!
她一面敷衍地行禮,口稱「二姑娘安」,一面朝後仰頭,扯著脖子大聲叫喚:「二姑娘來了!二姑娘來探望大姑娘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鬟,拔腿朝裡面跑,那表情跟見了鬼似的。
當施窈來到花廳,幾乎整個蘭佩院的人都知道二姑娘來了。
丫鬟僕婦們如臨大敵,虎視眈眈守在門裡門外。
施窈抬眼一掃,除了年紀尚小的曾孫輩們,施家的老、中、少三代男人皆在座,哦,少了個駐守北關的二房老爺施繼征。
那個吹鬍子瞪眼看她的中年男人,應是她的親爹,施老三施繼安。
那個沒有鬍子可吹,只能幹瞪眼,年紀最小的少年,應是施明珠的龍鳳胎八哥,施明暉。
而那個站在施繼安身後,凶神惡煞朝她揮舞拳頭示威的少年,大約是嫡母容氏所生的第三子,她的七哥,施明辰。
余者,皆一臉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