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秋蘅未曾做好見施家人的準備,因此心神不定,心不在焉,胡亂答道:
「倒也不是什麼離奇的夢,不過是夢到怪物,追我一晚上,要吃了我,一嚇給嚇醒了。醒了也就不怕了,如今已是好了許多。」
樂安寧就道:「可憐見的,難怪我見你憔悴許多。」
陶籽怡和龔璇渾身不自在:二嫂在說什麼?一股子陰陽怪氣的味兒。
往日可不見樂安寧對葛秋蘅這般熱情過。
自她上過一回吊,更是不大愛說話,每次見面,只拿盯賊似的眼神盯著她們看,仿似要在她們眼睛裡看出什麼來。
先是期盼,後是失望。
問她看什麼,她又不說,只在那裡搖頭晃腦,喃喃自語,瘋瘋癲癲的。
大家只當她瘋了。
沒想到來了寧遠侯府,見了葛秋蘅,這瘋病又發作起來。
樂安寧與葛秋蘅著五不著六地亂扯一陣,興致勃勃要與她解夢。
龔璇素來唯鄭氏馬首是瞻,生怕樂安寧真發起瘋來,失了國公府的體統,搞砸這門親事,忙拉了施凌雲道:
「太太囑咐,讓我們送凌雲去前院,送他去與叔叔們一處耍,沒得與我們一處不自在。這一坐下來,與葛四妹妹說上話,竟忘了他。我們這便送他吧。
正巧葛四妹妹做個東道主,你好好帶二妹妹逛一逛侯府——二妹妹可是頭回出門做客,就來了你府上了。」
葛秋蘅今兒只看過施窈一眼,便再未與她對上過視線,完全不復往日的熱絡,更似刻意避嫌。
龔璇一直想籠絡這個未來小妯娌,沒能籠絡上,眼睜睜瞧著她與施窈交好,如今見她對施窈有冷下來的意思,想來是因要嫁給施明暉,選了夫君的立場,因此疏遠施窈。
她心中高興,自然就不怕拿施窈做個由頭,來擋樂安寧。
葛秋蘅有心不想去,但龔璇發了話,她若不去,便失了待客之道,平白讓侯府失了臉面,只得強顏歡笑道:
「我正有此意。」
說罷,她與龔璇一左一右攜了施凌雲的兩隻小手,邀請大家去逛侯府的園子。
樂安寧也高興,出去了,便能尋著機會與葛秋蘅單獨談談。
施窈與陶籽怡相視一眼,二人滿頭霧水,互相用眼神問:她們在打什麼啞謎?
施窈慶幸地想,幸好嫂嫂們在,葛秋蘅顧忌大家閨秀的儀態,沒來扯她的頭髮。
她並不知道,葛秋蘅前世暗地裡幫過「施窈」,原著中也沒有詳細描寫,這一世的葛秋蘅與「施窈」暗地裡的友誼。
葛秋蘅則是,不想再與施家人有什麼牽扯了,施窈這裡的渾水,她也不想再蹚一回。
上輩子,因為「施窈」,施明暉像訓狗一樣,對她時而冷落,時而熱情,訓得她患得患失,明面上再不敢親近「施窈」為止。
避嫌「施窈」,漸漸成了她下意識的習慣。
後來施家敗落,得了因果報應,施明珠不知怎樣了,但「施窈」卻被周紹接進皇宮,三千寵愛集於一身。
哪怕最後撈不到皇后,也能撈個錦衣玉食的妃子噹噹。
最後的大贏家,竟是「施窈」!
「施窈」贏了,她和她的孩子死了,縱然這一切與「施窈」干係並不大,一切是周紹卸磨殺驢,但落得這樣的結果,她實在無法對「施窈」再心無芥蒂。
她苦澀地想,老天爺總是偏愛施家姐妹的。
她還同情「施窈」呢,自個兒才是最慘的那個。
「施窈」上輩子也算回報過她。
正是「施窈」求了周紹,允許她母親探望她。母親當時是送了吃的穿的用的和湯藥,可來不及送給她,便因她發瘋而送了性命。
她與「施窈」的恩怨,就了結在上輩子吧。
葛秋蘅忍下淚水,有一搭沒一搭地向眾人介紹侯府的院子、建築。
施家妯娌們也常來侯府做客的,因此早已熟悉,見她說的有幾處錯漏,陶籽怡和龔璇便只當她是即將見到未婚夫的緊張。
一路行至二門,葛秋蘅不肯走了,鬆了施凌雲的手,笑道:「凌雲,我喚個小子送你去。」
說罷,真的叫了個十一二歲的小廝來。
陶籽怡和龔璇頗感意外。
葛秋蘅正要吩咐小廝帶走施凌雲,施明暉突地出現在路的盡頭。
他大步流星走來,進了月門,與眾女作揖行禮,然後微微笑道:「四妹妹,珠珠今日不能來,甚為遺憾,托我帶了幾句話與你。可否移步?」
他一貫老氣橫秋、不苟言笑,這一笑,竟有些少年人的明朗鮮活,眼裡的柔光幾乎令懷春少女溺斃其中。
若他不提施明珠還好,葛秋蘅興許還會沉迷幾個瞬間,畢竟是前世心悅過多年的少年,此時的施明暉未曾傷害過她。
可他提了施明珠,葛秋蘅那天旋地轉、在瘋癲邊緣橫跳的感覺又來了!
勉力壓下殺人的衝動,葛秋蘅蒼白著臉啞聲道:「哪日,她好了,親自來與我說。我與你,無甚可說的。」
除了施明暉和施窈,無人看見她顫動的臉,和發白的臉色。
龔璇當她羞臊,心知施明暉是來哄勸葛秋蘅早早嫁入國公府的,她一心要為鄭氏解決疑難,便狠推了一把葛秋蘅,笑道:
「珠珠與你相好,不聽聽她要說什麼,晚上她可睡不著了。」
說罷,又趕忙拉了呆呆的施凌雲、似有阻攔之意的樂安寧,催著施窈和陶籽怡,快快送施凌雲去外院,又叫那十一二歲的小廝帶路。
葛秋蘅趔趄向前,差點撲進施明暉的懷裡。
施明暉身手敏捷抓住她的手腕,扶她站穩,便立即收回手。
待葛秋蘅回過神,此地便只剩她和施明暉,並貼身丫鬟和幾個看守二門的婆子。
這般動靜已是極為失態,葛秋蘅又惱又恨又慌,心裡罵了龔璇十來回,既然施家人這般不要臉讓她與施明暉獨處,她索性狠鬧一場。
早晚,這親事是要退掉的。
她是一眼也見不得施明暉了,看見他,就想找把刀子來將他捅了。
今日之後,再不相見!
二人撇下丫鬟,走到一處開闊僻靜地,既在僕婦們的視線範圍里,又不至於讓人聽清他們說什麼。
站定,施明暉輕聲問:「你今日怎麼了?」
葛秋蘅見不得他惺惺作態,開門見山道:「施明暉,我們退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