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京都,已經進入了嚴寒的冬季,一場大雪覆蓋下來,整個天地都成了一片白色。
郊外中心陵園也少有人至,守陵員清理完重點巡查區域的落葉之後,也躲回房屋裡避寒去了。
他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才感覺自己渾身重新活了過來。
突然之間,窗外兩個身穿大衣的女人,吸引了他的視線。
「咦?這麼冷的天氣,還有人過來探視啊?」
不過大雪覆蓋了墓碑上的名字,這些人一時半會兒怕是找不著,還得自己過去帶一下路。
於是,守陵員放下保溫杯,再次走了出去。
「哎!你們是來看望哪個逝者的啊?叫什麼名字,我幫你們找找!」
兩個女人同時轉過身來,臉蛋一張比一張漂亮,簡直就比電視劇里的女主角還美麗。
「我們要找方舟的墓,麻煩您了。」
一個樣貌明艷大氣,笑容溫婉的女人衝著他的方向鞠了躬,既客氣又禮貌,就像是她手裡拿著的那束黃色菊花一般。
「方舟啊...對了!在這邊!」
守陵員一拍腦袋,頓時想了起來。
他轉過身,往另外一條道路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嘴裡念叨著:「這個小伙子我記得嘞,好像上個月才去世,聽說才二十多歲啊,大好的青春年華,真是太可惜了!」
「想當年,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才剛剛老婆孩子熱炕頭呢!哪裡捨得就這樣去世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不知道的是,身後兩個女人的表情已經變了。
一個比一個僵硬,甚至有一個已經開始垂淚。
說話間,三人就已經步行到了目的地。
守陵員指著一塊小小的墓碑說道:「喏,就是這裡了!因為周圍啊,都是老人去世得多,所以我對他印象比較深刻。」
他看了一眼,果真發現墓碑上堆滿了雪,連照片和名字都覆蓋了,於是連忙上前撫雪。
伴隨著他動作的落下,一張黑白照片也顯露在幾人眼前。
男人帥氣的面龐就刻在上面,音容笑貌宛若在世。
「方舟。」
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女人喃喃地喊了一聲,看著照片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我就先走了啊。」
守陵員工作任務完成,準備退回躲避風雪的小屋去。
臨走之前,他的眼神無意間瞥到了,那個女人拿著白色菊花,放在了墓前。
只是那隻原本精緻漂亮的右手,上面竟然布滿了紅色的疤痕,一條接一條,像是被燒傷過後留下的痕跡。
跟他女兒一樣大的年紀,多漂亮的人啊,可惜了那隻手。
守陵員漸行漸遠,留下兩個暗自難過的女人。
「抱歉,過了這麼久才過來看你。」
秦韻上前兩步,將手裡的黃色菊花放在墓前,然後把手輕輕搭在了方舟的照片上面。
女人手指輕輕拂過,冰冷的溫度從指尖傳來,幾乎要把人凍傷。
但秦韻卻沒有放手的意思,依舊痴痴地看著方舟的照片,如同看著他本人一樣。
距離那次火災發生過後,已經快一個月了。
她們幾個人被救出去的時候,全都失去了意識,大家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
一氧化碳吸入過多,導致每個人都在醫院躺了快一個星期,出院之後還繼續吸了半個月的高壓氧。
然而,最讓人難過的是,方舟沒有救回來。
等到幾人強撐著,趕到殯儀館的時候,就只看到了骨灰盒。
李思明一夜白頭,一雙眼睛紅腫不堪,抱著那個黑色盒子,讓她們滾。
「警方做了DNA,這就是方舟。」
「我已經請了私家偵探和代理律師,查清楚他從海島到火災這一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無論是不是你們蓄意殺害,都將付出應有的代價!」
喬思思那會兒精神狀態極差,她完全聽不進去李思明在說些什麼,她只想拿回他手裡的那個黑色盒子。
但是卻遭到了李思明的強烈反對,甚至,在當眾扇了她一巴掌。
「你有什麼資格碰他?」
「如果不是你們一直糾纏方舟,他早就過上了好日子!根本就不會在海島上消失!」
「你們這些前女友,沒有一個人的手是乾淨的!是你們殺死了方舟!」
「你們都是殺人犯!」
李思明狀態癲狂,一雙眼睛恨恨地看著她們,巴不得她們下去陪葬似的。
「抱歉,他太悲痛了。」
「但我想,你們現在可能不適合觸碰方舟的骨灰。」
張芷茵的眼睛也哭得紅紅的,像是兩個大核桃。
這一刻,她比自己筆下的任何一個悲慘角色還要難過。
最後她們目送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殯儀館。
沒人敢上去追,也沒人敢上去搶。
因為李思明的那句話沒有說錯,她們每一個人都是兇手。
他真的恨極了她們,連方舟的安葬地址都不肯告知。
甚至,為了暫時隱瞞住方文靜,還給她轉去了國外的醫院治療。
她們連方文靜在哪裡,也無從得知。
愧疚和自責一直籠罩在心間,變成了夜夜索命的惡鬼,每個晚上都不得好夢。
一閉上眼睛,大火中方舟那落寞的身影就浮現出來。
他說「我寧願死。」
儘管在此之前,她們也曾誕生過無數次,帶著方舟一起去死的想法,卻終究沒有付出行動。
然而當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又是那麼難以接受。
心已經不會痛了,因為早就麻木了。
「方舟哥哥,你在下面還好嗎?」
楚歆然跪了下來,在雪地上留下了兩個印子,但她完全不在乎。
兩行清淚從她臉上滑下,晶瑩剔透的淚珠掉在雪上消失不見。
「韓希跟喬思思面臨監禁罪的指控,被限制了自由,來不了這裡。」
「她們托我告訴你,欠你一句道歉,以後會親自來補上的。」
楚歆然也曾想過跟隨方舟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但秦韻攔住了她。
女人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狠毒的話。
「他就是想讓我們愧疚一輩子,你有什麼資格死?」
於是,楚歆然連拿刀子的力氣都失去了。
兩個女人在墓前站了很久,說了很多話。
一片接一片的雪花落下來,搭在二人肩上,就像是逝者在輕柔地安撫她們。
「一切熱鬧都將散於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