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闖李府
大慶京都皇宮。
永福宮，鄭嬤嬤端著雪梅羹走進裡間，見太后娘娘於太妃椅上半臥，神色憂思。
「娘娘，您今日用膳不多，奴婢給您做了雪梅羹，暖暖胃吧。」
「放著吧，哀家沒胃口，阿雁，哀家當年把桓兒送去北境，是不是做錯了？」
鄭雁放下琉璃碗，半跪下來給主子輕輕錘腿，「娘娘，王爺信上言明傷已無大礙，您就放寬些心。」
「若哀家沒讓他去北境，就不會有今日的軍功，更不會有…今日的無妄之災。」太后低嘆一聲，自蕭桓回程遇襲受傷之事傳回京都，京中百姓群情激憤，皇帝案頭的摺子就蹭蹭上漲，朝會上大臣紛紛進言下令嚴查，連著幾天，皇帝的眉頭都沒松展過，來請安也是神情陰鬱。
「您想想別的，王爺回來，婚事就有著落了，李家大小姐聽說是個嫻靜溫和的，您多年的心愿可就要成了。」鄭雁知道此刻勸不動，便說起另一個話題。
「那是個好孩子，她母親去後，就一直在閨閣里為亡母守孝，是個有孝心的，如今也滿三年了，桓兒也正好也回來，你說這不就是緣分嘛。」說起這個，太后有了絲喜氣，她年近四十才生的蕭桓，現下她都六十多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麼兒了。
「過些日子待李小姐除了白服，讓她進宮陪哀家說說話吧。」
過了晌午，馬車到了京都城門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碼頭在城外，往左走片刻鐘便到，劉氏淚眼朦朧看著女兒，懷裡揣著雪姑塞的銀錠，千恩萬謝拜別眾人。
「王二，進城後找處簡陋些的客棧，明日再回府。」李如安歪頭望了眼高聳的城門，放下帘子。
雪姑以為李如安是近鄉情怯，雖有疑惑但選擇由著小姐，都進了城，也不差這一天半日。
「是，大小姐。」此事正中王二下懷，他這兩天憂心如焚，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救娘和妹妹出來，雖然雪姑說過大小姐會相助，但他怕府里那位不會輕易放人，娘和妹妹還難保性命，想著今晚偷進府里，若能先把人救出來，沒了把柄，大小姐也少了一層掣肘顧忌。
進了城，王二在李如安的指揮下，不明所以繞著幾條小街左彎右拐了幾遍後，馬車才停在巷子前的一間乾淨小客棧前。
李如安戴上惟帽跨下車，雪姑等人忙著收拾包袱物件，她抬腳走近正在解馬繩的王二，沉聲開口。
「你娘和妹妹我會救，今晚不要輕舉妄動。」
王二猛的抬頭，震驚不已，「大，大小姐？」大小姐怎麼知道他心思的？
「記住我說的話。」李如安掃了他一眼，轉身踏入客棧。
城外三十里，蕭桓打開手中的紙條看了一眼，低笑一聲。
「你笑什麼？」嚴墨拿過紙條掃了一眼，驚呼一聲，「跟丟了？你那兩個暗衛可是一等一的高手！」
「意料之中，也罷，都在京都，遲早會再見的。」蕭桓黑眸中帶著讚賞的笑意。
「這小如花也太神秘了，本世子很期待，她那性子手段會在京中掀起什麼浪來。」
小客棧偏離主街好幾條道，安靜祥和，但還是擔心碰到熟人，雪姑便直接讓小二把飯送進房裡。
「姐兒剛才為什麼要王二繞著小街走了幾遍？」用過飯，雪姑遞過茶，問出心中疑惑。
「沒什麼，想到處看看而已。」李如安喝了口茶，微微一笑，京都街道繁多，縱橫交錯，車馬人流如織，想甩掉兩個人還是挺容易的，現下不是在蕭季之面前暴露身份的時機。
「趁現在看看也是好的，畢竟有了婚約在身，回府後出門的機會就少之又少了，紫煙，找那套素錦鍛裙出來，還有繡著白蘭的夾襖，都仔細熨好了，小姐明日要穿的。」
「紫煙姐姐，小姐的衣裳怎麼都是素色的？」阿蘭幫忙提著裙踞，睜著大眼嘀咕問道。
「噓！姐姐怎麼教你的，別亂說話。」紫煙見雪姑聽聞後面帶傷懷，趕緊拉著阿蘭去旁邊熨衣裳。
「又快到夫人忌日了，姐兒今年除白服，桓王又正巧回京，夫人是在上天保佑小姐呢…」
入夜，樓下臥鋪上王二輾轉反側，猛的坐起身，迅速換了身黑衣，要踏出門檻那一瞬，腦海里閃過大小姐掃過來的那一眼，腳下僵住，幾息後退回臥鋪重重坐下，挫敗抱頭。
而此刻樓上，李如安把長發紮成丸子盤在頭頂，身上已經換了雪姑的灰布衣，沒辦法，大晚上的總不能穿一身白晃晃的去當燈泡。
晚間雪姑三人喝了下有安神藥的茶水，此刻都沉沉睡了，李如安用灰布蒙上臉，由二樓窗戶直接躍下，悄然落地，左右觀察後循著記憶往主街走去。
京都城有宵禁，寒夜大街上除了不時出現的打更人和巡邏隊，人影都不見一個。
一路通行無阻，李府在主街尾，走了近兩刻鐘，李如安背靠陰影，看向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光潔石階上，兩旁臥著一對石獅雕像，怒目圓瞪，威風凜凜，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掛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題著李府二字，碧瓦紅檐，壯麗輝煌，門前兩旁的石盤上插有火把，門前十個看守的高壯男僕來回巡視，戒備甚嚴。
左右各有供車馬奴僕進出的兩個側面，此刻也各有三名家僕看守，李如安避開亮光，精準利用陰影的角度，輕鬆繞到屋後。
相府有東南兩個後門，南門處兩男僕低聲說著話，突感微風拂面，下一秒齊齊噗通軟倒，黑暗中李如安緩緩走出來，站在門口處靜聽片刻後，握上門的手把處，微一使力，門閥咔嚓斷裂。
府內除了些新栽的花草樹木，還是原身記憶中的模樣，後院幾個婆子提著燈籠來回巡視，李如安輕鬆避過，熟門熟路找到旖月閣，無聲翻過矮牆，避開值夜丫頭的視線，徑直往後院的柴房走去，林氏以前就有喜歡把犯錯的奴僕扔柴房裡的習慣。
果不其然，借著月光，李如安透過木窗縫隙，看到柴堆下沉睡的一對母女，符合雪姑說的相貌。
翠雲朦朧中被人拍了拍肩膀，睜開眼對上一雙精緻冷淡的桃花眼，她驀的瞪大眼睛，張開口發出幾聲沙啞的呃呃聲，驚恐抱住身旁的母親，連連後退。
「我幫王二來救人的。」李如安低聲說著話，看向旁邊臉色憔悴的楊媽媽，衣裳單薄，右手掌還包著髒污的粗布。
呃呃！翠雲張大了眼，慌亂打著不明手勢，神情激動帶著欣喜。
李如安知道她在問什麼，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才伸手去拍楊媽媽。
「唔，小雲怎麼了？」楊媽媽頭昏腦漲，眼前發白，迷糊著問道。
「楊媽媽，王二在外面等你。」
王二！楊媽媽猛的睜眼，才看到面前一身灰衣的人，她拖著沉重的身子跪起來，顫抖著手拉著李如安衣角，激動問道，「王二嗎？我兒子回來了嗎？」
「對，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說。」李如安耳廓微動，有人過來了，她單手扶起淚流滿面的楊媽媽，另一隻手翻出毫針，快步走出柴房，迎面碰上兩個婆子，李如安手一揚，還未讓她們有機會開口便噗通倒地。
「走。」
王二一身黑衣，在房中來回走，急躁不已，一閉眼下定決心，掏出黑布巾蒙上臉，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激動沙啞的聲音。
「二牛？」
他猛的拉下布巾，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
「二牛？是你嗎？」楊媽媽抓著女兒的手，遲疑地再喊了一聲，門砰一聲被拉開，王二衝出來，見到冷風中相依的娘和妹妹，衣衫單薄，面容憔悴。
「阿娘？小雲？」
「二牛啊！」楊媽媽悲呼一聲，撲上去抱著兒子哭得肝腸寸斷。
房裡，披著哥哥的外衣，翠雲給母親擦著眼淚，王二出去取了熱茶回來，酒樓後廚沒人，只剩些饅頭，看著渾身顫抖，狼吞虎咽的兩人，王二轉身抹了把淚。
「阿娘，你們怎麼出來的？」
「有個女子進去救的我們，個頭不高，眼睛怪好看的，然後她把我們帶到這門前，只說你在裡邊，她就走了。」楊媽媽咽下口裡的饅頭，喝了口熱茶水，才說道。
女子？王二悔恨交加，恨不得給自己一拳，他剛才還不信大小姐。
「王二？」門外，雪姑的聲音傳來。
「雪姑？是你？」王二恭敬把人請進屋，楊媽媽欣喜上前喊道。
「楊媽媽，好久不見了。」雪姑拉著她坐下，滿懷思念說道。
「是啊，自夫人去後，有三年了，你可還好？大小姐可還好？」
「都好，現在回來了，以前的就都熬過去了，楊媽媽，我看看你的手。」雪姑說著伸手拆紗布。
少了四根指頭的手掌發白皮皺，污漬斑斑，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斷口已經基本癒合，只是還有些摩擦的紅腫，雪姑鬆了口氣，拿帕子沾了茶水把整個手掌擦洗乾淨。
「還好沒有感染。」小姐說傷口沒有爛，沒有膿水便是沒有感染的意思。
「這裡有些藥丸子，要是覺得傷口還痛就服用一粒，還有這些銀子你拿著，天亮宵禁一解你們就走，越遠越好，你們現在是逃奴身份，不要讓府里人和官差找到，先躲著，身契那裡我回府後會想辦法，到時候拿去官府除了名，你們便不會有麻煩了。」雪姑把楊媽手掌重新包好，往王二手裡塞了兩個布袋。
楊媽媽回想起剛才那女子的一雙眼睛，依稀與大小姐相似，她心底驚詫三年不見大小姐的變化，又想起早逝的前夫人，不免悲傷起來。
「雪姑，如今府里不同以往，舊人沒剩幾個了，我是幸得手裡有幾樣老太太喜歡的菜品，得了孫媽媽的挽留，才沒被遣出去，原不該背後說人閒話，我只說，你和大小姐回去後，切記提防著些，勸大小姐多去老太太處走動，這些年，我幾次聽得老太太提起大小姐，還是有祖孫情分在的，畢竟是家裡唯一的老祖宗，有什麼也能幫大小姐說上些話。」
雪姑何嘗不明白楊媽媽話里的深意，見她已經猜到是姐兒出手相救，卻略過不提，保全姐兒名聲，只把府里的事細細告知，隱晦提點。
「我明白，你有心了，此去往後也不知何時再見，你只顧好自個，身體康健吧。」雪姑握著她的手，兩人淚光閃爍。
別過依依不捨，千恩萬謝的楊媽媽，雪姑走出房門，王二跟了兩步，噗通一聲跪下磕頭，雙目通紅。
「姑姑，替奴才謝過大小姐！」
「小姐說，這是報夫人的恩，以後，就兩不相欠了，你們好好保重。」雪姑說完轉身離開。
「奴才王二會一直記住大小姐的恩德，永生難忘！」王二深深叩頭不起。
聖誕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