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進來十幾年,早忘了自己的生日,經魏冉提醒才記起來今天是農曆六月初六,是他42歲生日。
魏冉口中的五叔五嬸,便是魏武的鄰居魏玉龍夫妻了。
魏武所在的村子都姓魏,玉龍和魏武同輩,比魏武大五歲。
玉龍的父母走得早,也沒有兄弟姐妹,在幾個堂兄弟中排行第五,村里同輩的都喊他五哥,
大剛是玉龍唯一的兒子,兩歲時,玉龍騎摩托車帶著一家三口出門,不慎摔倒了。
玉龍腰椎受傷,造成了下肢癱瘓。
大剛的腦袋也受了傷,要不是魏武的爺爺,當時可能就夭折了,不過因為傷了腦子,長大了有些憨。
他們家日子過的不好,魏武爺爺沒離開時,常常接濟他們,魏武也常幫助他們。
後來魏武出事,魏冉沒人管,玉龍夫妻便主動接納了魏冉。
「真沒想到你竟然吃了這麼多苦,以後一定要好好孝敬你五叔五嬸,啊?」
魏武沒想到陶舒雅的媽媽竟然會這樣,就算自己真的犯了罪,孩子畢竟是她親外孫哪。
「五叔還說要你別再鬧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好好改造,很快就能出去了。」
後面這句話是魏冉自己加上去的。
魏武抬起來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字一句的說:
「冉冉,你相信爸,爸爸真的是無辜的!
那案子不是爸爸犯得,爸爸永遠也不會認罪。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爸爸雖然不認罪,卻也認命了。
剩下的幾年,爸爸不鬧了,我不認罪,認命!
但是爸爸出去後,還是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只要找到偷我匕首的人,就能找到真正的兇手!
我今年已經四十二了,出去時都四十五了,無所謂了!
但我不能讓你一直背著有一個罪犯爸爸的恥辱,不能讓你在今後的學習、工作和升遷上受到歧視!」
聽了這話,不知怎的,魏冉突然就有些相信爸爸了。
這樣一個執著的人,一心為女兒著想的人,怎麼會做出那種事?而且,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躲閃,只有堅毅!
認命不認罪,這是魏武聽師傅金老說的。
開始的幾年,魏武不停地寫申訴材料,不停地喊冤。
禁閉不知關了多少次!
聽到別人說他是罪犯,他就會跟人玩命,民警也一樣!
被犯人圍毆的次數跟他喊冤的次數一樣多。
後來,金老就跟他說,就算你是冤枉的,你也沒有證據不是嗎?不認罪,但你必須認命啊!
再這樣下去,兩年的緩期到了,很可能會被押到刑場執行槍決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別人說什麼,你能堵住人家的嘴,隨他說去,不聽就是了,至少等兩年的緩期過了吧。
於是他便停下了鬧騰,兩年後,緩刑期到了,他被改了無期。
他便又鬧起來了,只是不再跟人打架,就是不停地寫申訴材料。
三個月一次,從不間斷。
隔著一層玻璃,父女兩的對話逐步恢復了平靜。
「爸,你在這裡好好的,我到學校也好好的,等你出來的時候,我也實習了,到時咱們好好過。」
「冉冉,你小時候吃了不少苦吧,你外婆怎麼那麼狠心,你怎麼這麼廋?個子也不高,都沒有你媽媽高。」
魏武說著,眼睛又紅了。
「沒事,爸,都過去了。」
「是爸爸沒用,連累了你,更沒照顧好你」
「跟爸爸說說,你這些年怎麼過的。」
魏冉便小聲的說著小時候的事,這時候,探視大廳走進來一個女警,魏武見過,是樓上監獄辦公室的,魏武這些年一直申訴,幾乎和所有管教人員都打過交道,只是叫不出名。
女警走近錢胖子,耳語了幾句,又向外面努了努嘴。
錢胖子突然一個激靈,大聲說:
「魏武,你的探視時間到,現在結束探視,請你隨這位女警官上樓,監獄長找。」
說完一把掐斷了電話,也顧不得魏武,一溜煙跑出去,繞了一大圈,來到正站起身準備離開的魏冉跟前。
「你好,你是魏武的女兒吧?」
「嗯,是的。」
魏冉一臉狐疑。
「請你給我留個電話,今晚就在附近找旅館住一夜,明天再走好嗎。」
「哦?為什麼?有事嗎?」
錢胖子都不知道怎麼表達了。
魏冉突然有些害怕,怯怯的問了一聲:
「什麼事?是不是我爸爸有什麼麻煩?
錢胖子想了想,突然笑了:
「明天一早再過來吧,說不定就可以和你爸爸一道回家了。」
魏冉突然一個趔趄,頭有些發暈,急忙伸手緊緊的抓住台面的邊角:
「什麼?是我爸又減刑了?」
「不是,我可以告訴你,請請你不要激動,你爸那個案子的真兇抓到了,你爸是無辜的!
今天的手續辦不了,要到明天才行,必須等高院的確認通知傳過來。
你看天色變了,馬上就要下雨了,你先去不遠的鎮上找家旅館住下,明早再過來,跟你爸一塊回去。」
魏冉再也站不住了,扶著椅子慢慢坐下來,腦子一片空白。
爸,爸爸,他,他真的是無辜的!
他,他就這麼承受著十四年的憋屈、無助和絕望,每天對著那些真正的罪犯,聽著別人叫他「10326」?
十四年啊,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人生有幾個十四年?就白白耗在了這裡?
他那時才28歲啊!多麼年輕充滿活力的年紀,卻遭受著人間最錐心的憋屈!
他的青春歲月、他的理想抱負、他的妻女家庭,就這麼全毀了!
魏冉雙手捂住臉,慢慢滑到地上,放聲大哭。
魏武狐疑的跟在女警的身後,徑直來到六樓。
作為一個資深的「老上訪戶」,他對這棟辦公樓很熟悉,六樓是會議室,只有一個很大的報告廳和一個小會議室,帶他來會議室做什麼?
女警在小會議室門口停下,敲了敲門:
「報告!」
「請進!」
女警推開門,魏武跟著後面,他的個子高,透過女警的肩膀看過去,只見橢圓形的會議桌邊圍坐著十幾個人。
見魏武他們進來,這些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其中一個約莫四十五六歲穿著獄警制服的魁梧警官走過來,伸出右手:
「你就是魏武同志吧,我是新來的監獄長,姓郝,來了不久就知道了你的情況,今天算是第一次見面。」
魏武被這個「同志」擊蒙了,一時意識有些停頓。
在監獄裡,管教幹部稱呼犯人都是叫監號的,監號就印在每個人的囚服上,一眼就能看到。
這個郝獄長他聽說過,是一個月前從司法廳調過來的,應該很清楚怎麼稱呼一個犯人的,怎麼會稱自己『同志』呢,什麼情況?
郝監獄長拉著他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很認真地說:
「魏武,你先坐下,喝點水,接下來要和你說的非常重要,請你無論如何不要太激動。」
又轉頭對剛才那個女警說:
「倒一杯水過來。」
接過水,魏武喝了一口,剛才和女兒說了好久,是有點渴了,同時,魏武預感到問題有點大,需要穩穩神。
「您說。」
魏武並不像其他犯人一樣,開口就是「政府」或者「領導」。
「我調來這裡後就知道你,聽說你一直以來都在申訴,從來都沒有認過罪,就是現在,也只是認命不認罪?」
為了不嚇著魏武,郝監獄長儘量放緩語氣,兜著圈子。
「是的,案子根本不是我做的,我是無辜的,自然不會認!」
「好,你的執著令我欽佩,你的堅持感動了上蒼。
現在,我認真地告訴你:你的案子有了新的情況,請你務必要保持冷靜。
接下來,還是讓你家鄉的領導向你宣布吧。」
【作者題外話】:PS:為了答謝你們的支持和鼓勵,先給點劇透:
明日預告:
第五章獄火重生
第六章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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