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摧天(7)
東方振天眼冒金星,眼看那隻手又揚起,一個急撤步躲到江垂星身後:「我走還不行嘛!」
東方振天從出生起便一直被排斥在人群之外,比起本源世界,這裡卻能夠很輕易地接納她,難免會產生一些留戀,這與定力強弱沒有必然關係,她的同化程度比白雪行還要輕一點,反而是這種主動擁抱塵芥的思想更加危險。
師玄瓔草率試驗過後得出結論:能夠因為一個巴掌就克制住,說明問題不大。
一行人坐上船。
師玄瓔翹著二郎腿抱臂靠在船艙上,見東方振天戀戀不捨地扒著窗子,開口道:「不屬於你的世界,硬擠進去也沒什麼好結果。」
東方振天扁扁嘴:「我不擠進去也沒得好結果,還沒得好過程。」
「怎麼就沒有好過程?」師玄瓔挑眉謝睨著她,「難道活生生的我們還抵不上一群虛魂?」
東方振天倏地轉過頭,疑惑的目光里似隱藏著小心翼翼地期待:「我們是朋友?」
「你竟然一直沒有把我們當朋友?!」師玄瓔震驚,轉頭問江垂星,「你說她多過分!」
「過分!」江垂星重重點頭,一雙看起來永遠像翻白眼的眼睛裡竟然露出了幾分受傷。
「我……」東方振天百感交集,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哈。」白雪行不知發現了什麼,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們刀修真有意思。」
兩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不同的表情,相似的感覺,仿佛兩張臉上都寫著——「下一句說不好,你就死了」。
他們現在並不是本來面貌,只是那眼睛不知為何都帶有非常強烈的個人特色,師玄瓔總是似笑非笑帶著莫名的壓迫感,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挑釁,江垂星則看起來隨時都要翻白眼,一副「老子第一,老天第二」的即視感。
兩人用這種表情圍著一個小女孩說交朋友,怎麼看怎麼像霸凌。
「咳。」白雪行很識時務地轉了話鋒,「你們刀修真性情。」
對面的師叔侄二人滿意點頭。
方才的話題沒有再繼續,東方振天心裡卻滿滿的,她……也是有真實朋友的人了,不必留戀這些虛幻的滿足感。
「我們要去做什麼?」宴摧問。
「去把徐國皇帝殺了。想要儘快贏得勝利,就不能用常規方法,至於打破這個世界的潛規則所產生的後果,我認為在可控範圍內。」師玄瓔道。
宴摧想了想:「確實是個破局的好辦法……」
白雪行此刻的心情與兩人輕描淡寫地對話截然相反,異常心情沉重,隊友一個兩個都是愛作死的瘋子,作為唯一的正常人,他私以為很難不悲觀。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們所處的位置與大陳國和復國軍幾乎不會產生正面衝突,瞿國西南軍則需要面對三方壓力,一時半會騰不出手,只有徐國,占領的花州距離極近,又有二十五萬大軍,現在洪水退去,疫病問題也解決了,隨時可能攻打過來。
白雪行越想越覺得,或許值得鋌而走險,但他還是忍不住掙扎一下,諷刺道:「裝神弄鬼送解藥,現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現在投毒也不晚。」師玄瓔嘆道,「但百姓何辜。」
「嗯?」白雪行感到莫名其妙,「塵芥里一切都是虛幻,他們不會真實地再死一次,你……不會是被同化太深了吧?」
宴摧望著河邊波光,語氣有絲許恍惚:「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破不開這個塵芥。」
衫塵芥里最為棘手的並不是肖紅帆的執念,而是與她執念糾纏的規則之力。
「我到現在還沒能弄明白,規則之力為何會與肖紅帆的執念糾纏在一起。」師玄瓔面上難得露出一絲困惑,「天道依世界萬物之間的規律而存,按理來說,天地湮滅,天道必將不存,怎麼都不可能因為一面旗而存在,更不可能依附於一個人的執念而存在。」
她腦海中冒出肖紅帆死前的那一幕:「不過,我現在有似乎那麼一點頭緒了。」
幾人看向她,等著解惑。
師玄瓔沒有急著解答,而是問道:「你們覺得肖紅帆的意志容易被摧毀嗎?」
在場除了宴摧和師玄瓔外,沒有人進入過肖紅帆的夢境,然而即便如此,通過短暫的接觸也能夠判斷出她是個心智堅韌之人。
「我覺得不會。」江垂星道。
他們的答案都傾向於否定。
「肖紅帆報仇後在墓碑前自戕,當時我們猜測她的執念是七星和追隨她的將領,但……細細想來,是否有些不合理?」師玄瓔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赤血軍全部被害時,肖紅帆已經是身經百戰、見慣生死的將星,她還有未完成的理想抱負,這樣一個人會因為手下將士死亡而承受不住選擇自戕嗎?」
宴摧沉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白雪行接著他的話道:「你們是想說,這並非唯一的答案。」
肖紅帆是人,是人就有可能會崩潰,但她不一定是因此崩潰自戕。
「你們究竟明白什麼?我想不明白。」江垂星眉頭幾乎擰成結。
「我們一開始便下意識認為,人會因為最深的執念而死,其實也未必。」宴摧猜解釋道,「肖紅帆的執念可能與死因沒有關聯。」
江垂星被繞暈了:「塵核上附著的不就是執念嗎?我們知道執念不就行了?為何還要弄清死因?」
「不是說了噻,天道與執念糾纏依存,咱們這肥不僅要清除塵核,還得解決天道殘念,塵核又不能暴力清除,得先把它們剝離!肯定要弄清楚它們為撒子會纏到一起啊!」東方振天用手肘戳了他一下,「莫打岔,再聽聽。」
「天天說的對。我這次去瞿都救陳相時有個意外發現。」師玄瓔沒有賣關子,繼續道,「劉恕己在練一種名為『摧天術』的心法,此種心法以破壞規則之力時產生的孽力為養分。在真正的時間線里,倘若他肆無忌憚的摧毀天道,你們猜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白雪行激動直起身:「重歸混沌!」
這就是他加入天通門後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師玄瓔涼涼看了他一眼,白雪行像是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瞬間冷靜下來。
宴摧道:「舊規則消失,新的規則應運而生,但更迭期間天下必是生靈塗炭。」
沒有人經歷過天道更迭,不過,理論上而言,那時候確實最有可能接近開天之前的混沌時期。
肖紅帆的死,是否與天道更迭有關?
江垂星撓頭:「所以肖紅帆到底為什麼自戕?」
「不知道。」
「不清楚」
「再看看。」
三人同時回道。
事關重大,江垂星逼著自己聽了滿耳朵分析,結果越聽越迷糊,現在腦子裡像塞了棉花似的,他很難不生氣:「那說了不等於白說!」
東方振天白眼差點翻上天:「你吃三個餅子沒吃飽,就等於沒吃?」
江垂星實事求是:「我就算吃十個,沒吃飽不還是沒吃飽?」
「……」東方振天果斷放棄,「勞資跟你嗦不通。」
江垂星一臉痛苦地用力揉著自己的腦殼,想把裡面的「棉花」清空,不然腦子裡心裡都堵得慌。
師玄瓔哈哈笑道:「有的吃就先吃上幾口墊墊,指不准什麼時候再吃上一口就飽了呢?」
肖紅帆並不是一個心思九曲十八彎的人,她的執念並不難猜,但是就像宴摧說的,他們一開始都習慣性以為,最大的執念必然與死亡有直接關係。
那個夢境裡,肖紅帆報仇之後在赤血軍墓前自戕,也一定程度上導致他們產生了聯想。
可凡事總會有例外。
師玄瓔有些模糊的猜想。
她目光看過每一個人,最終落到白雪行再次變白的發梢上,心知這一次接觸肖紅帆,必須得儘快找到分離天道與塵核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