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想要真正理解,必須要靠自己去領悟。
別人就算能夠看穿,然後說出口……也沒有任何作用。
甚至,還有可能影響自己領悟的契機。
假如今天之前,於蒼告訴顧解霜她已經領悟了劍意,她肯定只會一頭霧水……然後出於對於蒼的信任,便會一直衝著劍意使勁,試圖挖掘出那隱藏的劍意……而這只會讓劍意在心中越埋越深。
一旦鑽進了牛角尖,再想要出來就難了。
那時,於蒼沒法說,現在,也亦是如此。
當有一天,顧解霜靈光一現,意識到自己的劍意並不完整的時候……就是她再次蛻變的時候。
而在幾人聊天的時候,一旁的聞人歌,看向這裡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剛才那場面……太壯觀了。
很難想像,那個萬劍環繞、仿佛劍神一般的人……竟是自己的一個學妹,是下一年要繼承自己戰鬥社社長的人。
他……他就算全力以赴,也沒辦法在剛才那樣的攻勢中活下來吧……
光是傳世級的長劍,他就看到了好幾把,而那樣的武器,什麼都不需要準備,心念一動就召喚出來了!
假如他和顧解霜進行決鬥,她開局用出這樣的攻擊,聞人歌想像不到自己該怎麼抵擋。
這還是他的同齡人嗎?
這幾天,他也了解了一下劍意是個什麼東西,結果……有點麻。
神話都不一定能領悟的東西……東方大陸只有兩位擁有劍意,其中一位還是兩千年前的老傢伙。
這種東西,是他們這個年紀該接觸的嗎?
真該死,這種天才有於蒼一個就夠了啊,為什麼還要再來一個!
一時之間,聞人歌有些欲哭無淚。
和這種人生在一個時代、一個國家,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聽說……段峰也領悟了劍意雛形?
虧他還以為他有資格和段峰掰掰手腕,結果……
聞人歌看著自己的手。
要是他也能領悟就好了。
唉。
這時,杜燕然走了過來。
「既然已經醒了,那我先將武裝軍械戰車取消了?維繫存在需要消耗彈藥,而且這樣的戰車在長生帳內實在是太顯眼了。」
於蒼點頭:「自然——接下來便不需要了。」
他們偷偷溜進來,肯定要先低調行事一段時間,不然太容易暴露了。
於蒼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忽然——
嗖!
秋近冬的身影忽然衝出,半空中掠過道道殘影,而後飛起一腳——
啪!
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直接被秋近冬踢開,在空中打了幾個旋之後,插在了地面之上。
秋近冬收回腳,眼神平靜,看著那兩個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獵族人。
旁邊,樓延也跌坐在了地面之上,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現在正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於蒼皺起眉,他走上前:「秋鎮國,剛剛發生什麼了嗎?」
秋近冬:「……這兩個獵族人,要殺樓延。」
聞言,於蒼眼神稍眯。
他回過頭,忽然笑了一聲:「我就說有蹊蹺……你們,果然不懷好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稍稍啟動了帝心,摻雜了一絲帝王威勢在裡面。
於蒼這麼做本來是想擊潰這兩個獵族人的心理防線,好讓他們交代出誰指使的他們,然而……
「大……大人饒命!饒命!」
那個男獵族人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渾身顫抖,但還是堅持著用腦袋不斷磕頭……但是他磕的地方根本沒有人,這是在亂磕一氣。
而一旁,那個女獵族人更是誇張,身體已經在地面上完全扭曲了,不斷地顫抖,和中風了一樣。
……不對,就是中風了。
她嘴裡都吐沫子了。
於蒼皺起眉。
這……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那幕後之人派來的殺手,不可能只是這種心理素質吧……莫非只是演技?
而在於蒼思索的片刻,倒坐在一旁的樓延,已經湊了上來,捲起衣服塞進那女獵族人的嘴裡,然後開始使勁掐她的人中,不讓她昏過去。
於蒼:「我說……」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
於蒼不由得沉默。
莫非真的是普通人?
看著兩人的實力,也就兩級魂卡師的樣子,但凡是個正常人,到這個年紀都會有這個水平。
但剛才……
這時,秋近冬看了過來:「這些人怎麼處理?」
於蒼將雙手插進兜里,張了張嘴,停頓片刻,才道:
「秋鎮國覺得呢?」
「殺了。」秋近冬道,「留他們一命,只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那就……」
於蒼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秋近冬看著這樣的於蒼,眼神稍動,卻沒有意外。
終究,只是個年輕人啊。
剛才面對薩朗、法釋,能夠殺伐果斷、帝心獨斷的於蒼,剛才卻表現得有些侷促。
按照於蒼之前的表現來看,這會他都不應該問自己,在察覺到問不出什麼的時候,就該直接下殺手才對。
頂多,讓他們代勞。
想到這,秋近冬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可能只是普通人,就這樣處理太過草率?」
「……」
「其實我們並不需要隱瞞行蹤——偷偷潛入長生帳只是一時興起的決定,合理的目的也只有隱瞞太雛前輩的身份。但已經進來了長生帳,大可以直接挑明,沒必要為了隱藏行蹤殺人,更何況是殺普通人。」
於蒼深吸一口氣:「沒錯。」
「但——」秋近冬道,「我們身處敵國腹地,敵強而我弱,稍有不慎,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再者,軍令不可朝令夕改,不可優柔寡斷,既然決定在和大王庭匯合之前先暗中潛入試探,就必須執行到底。
「軍中無戲言,若你剛剛說出的話下一秒就違反,那麼其他人也難免覺得你接下來的話是兒戲,而不願意認真執行,到時士氣盡失,如何為戰。你作為此次行動的指揮,必須懂得這些。」
聞言,於蒼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秋近冬也沒有再說什麼,而只是看著他,等他再次開口。
身後的杜燕然看了秋近冬幾眼。
他才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吧……
嗯,算了,沒差。
總之聽於蒼的就是了。
良久,於蒼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知道了。」
於蒼抬手,魂卡破碎,一把制裁之劍從中出現。
「我親自來。」
見此,秋近冬才露出一抹笑意。
不錯。
這一行,於蒼雖然沒有指揮之責,卻有指揮之實。
這樣做,除了考慮到沒人能指揮的動太雛之外,肯定還有帝長安的試煉之意。
這就等於帝長安已經明說了——只管去做,成了功勞有你一份,惹了禍也有杜燕然這個名義指揮背鍋。
雖然聽上去對杜燕然有點不公平,但其實就算背鍋,杜燕然也不會有什麼處罰,頂多明升暗調——明眼人都能看出於蒼將來一定在炎國身居高位,杜燕然跟著走這麼一趟,前途問題完全不用擔心。
甚至,杜燕然不夠格背的鍋,還得讓他秋近冬來呢。
當然,找人背鍋不是主要目的——歷練才是。
於蒼畢竟年輕,像現在這樣的事情,不親身經歷是永遠都不會懂的。
等到於蒼將來接替帝長安的位子,比這還要難以抉擇的事情只會更多。
於蒼眼神逐漸冷了下來,他揮手,正要讓制裁之劍殺傷兩人,這時,樓延忽然湊了上來:
「等等……不要!」
嗡——
制裁之劍停在半空,於蒼視線落在樓延身上,道:「理由呢。」
「他們是獵族的子民,要由獵族的法律……」
「別給我來這套。」於蒼道,「這與我無關——何況,你把他們當子民,他們未必把你當王子,剛才,要殺你的可是他們。」
樓延一咬牙:「等等……我可以先審問他們,我一定能問出你感興趣的東西的!」
「……」
於蒼手指稍動,制裁之劍插入地面,消散成魂卡碎片。
法術卡畢竟不是裝備,不能存在這麼長的時間。
「我時間有限。」於蒼道,「在你回到大王庭之前,你必須全權配合我們的行動。」
「我知道……你放心,我明白。」
樓延站起身:「那個,於蒼……能幫我清理一下身上的味道嗎?」
於蒼沒說什麼,一揮手,發動了剛才做的魂卡,一道光芒在樓延身上流轉而過,將那股屍臭味完全去除。
剛才還處理完屍體就遇到了鐵人,這張卡還沒來得及用。
魂卡光芒掃過,樓延已經煥然一新,他沒有猶豫,立刻蹲下身,湊到了渾身酸臭味的那個獵族男人身前。
「老人家……你放心,我是大王庭的王子,我問你幾個問題,只要你如實回答,一定沒問題的。」
「我……我……」
男人仍然在顫抖個不停,但是在樓延的安慰下,比之剛才已經好了很多了。
他低垂著眉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樓延,又看了看於蒼的腿——他的視線只敢到這裡,不敢再繼續向上。
「好……好,我一定說,一定說……」
「來,你先起來。」
樓延試圖將男人扶起,但是男人卻像應激了一樣,怎麼都不敢起,反而又跪回地面了。
「……那我就這麼問。」
樓延盡力低下頭。
「老人家,你剛才為什麼要殺我?」
「我、我……」
「沒關係,你說就好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人。」男人一臉苦色,「我只是記得,在帳庭那裡見過……見過大人的畫像,似乎是通緝令,我就想著……想著……」
「我?」樓延抿了抿嘴,「可是就算殺了我也沒有用,我們這麼多人,你怎麼活著回去領賞呢?」
這兩個人,剛才被一個鐵人追的如此狼狽,而他們隊伍里隨便一個人都能拿捏那個鐵人。
他們怎麼有自信,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完成這一出的呢?
「我……我也不想。」男人將額頭抵在地面,拳頭已經捏起,「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一家九口,到現在就剩下我們兩人,又沒有天賦,前些日子已經被選上,要去做人丹……
「我們只能逃跑……但懸賞,懸賞好啊,只要能完成一個懸賞,不光能得到好些東西,還能讓么妹不用再去做什麼人丹……剛才我只以為,幾位大人都離得遠,我有機會得手,等我被殺死後再讓么妹賣賣皮囊,說不定能混過去……」
樓延:「……」
他轉頭看了眼於蒼,但卻發現於蒼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他知道,雖然問清楚了緣由,但是這並不足夠讓於蒼感興趣。
於是連忙轉頭再開口道:「那你們原先打算逃到什麼地方?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本來還可能放過你,但你這麼做了,就等於逼我們下殺手?」
「我……」男人嘴唇顫動,良久才道,「我們是聽說南面有殺生軍,想要去投奔……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了,但是我們不是魂卡師,殺生軍八成也看不上我們……剛才、剛才……或許就是唯一的機會了……」
聽到這,樓延的眼睛稍稍睜大,立刻問道:「殺生軍?那是什麼?」
「殺生軍……是……是和帳庭有矛盾的人組建的軍隊……他們……」
這時,於蒼眉頭一揚:「叛軍?」
「我我我不敢……」男人聽完立刻開始磕頭,「我沒說,我沒說……我沒這麼說啊!」
於蒼:「……」
「好了,老人家。」樓延連忙道,「你把這殺生軍和我們詳細說一說,我們就能放了你。」
男人稍稍抬了抬頭:「真……真的?」
「當然,你說。」
「好……好,我說。」男人頓了頓,「那個……幾位大人,你們,你們是殺生軍的人嗎?」
「我們不是。」
「好、好……殺生軍,他們……他們是看不慣帳庭裡面極個別人的做派,就想用武力爭取……」
男人磕磕絆絆地說著話。
能看得出,男人沒什麼文化,說出來的東西有時候前言不搭後語,也談不上什麼邏輯,完全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上面的那些對話,已經都是於蒼直接從星天視域層面整理好了的信息了。
而且,男人明顯是害怕他們故意套話,所以說出來的東西總是想兩邊都不得罪,都說成是好人。
但從他的反應來看,顯然沒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