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的時候，比去年這時候還要再早一些——萬歲帶著皇后從圓明園裡搬回了紫禁城。
之所以今年回來的早，其實也是有好幾個原因的。
第一，雖然雍親王府才剛剛被改建為雍和宮，但是萬歲又有了想法：要再接再厲，繼續將這裡改成喇嘛廟。
這裡本就是潛龍邸，如今既然要改成喇嘛廟，毫無疑問地，必然會成為全國規格最高的一座佛教寺院。
這一回，胤禛沒讓弘昀去摻和了。
畢竟，那是皇太子，不是內務府大總管。
說起來，其實當年康熙年間的時候，在老四胤禛、老八胤禩、老九胤禟相繼完婚以後，就從皇宮搬出分府。
康熙帝不但賜了皇子府邸，而且幾座府邸的距離還很近。
當年的八阿哥的府邸，其實東北角上就與雍親王府隔了窄窄的一條小巷子。
若是兩邊打開小門，基本上下人們都是可以互相往來的。
換句話說——其實這邊上是有一大片地方都是能利用的。
朝臣們都知道：萬歲如今心心念念，想在自己舊日府邸上建造的，是一座氣勢宏偉的喇嘛廟。
朝臣們也都知道昔日「八賢王」如今的尷尬地位。
沒過幾日，都不用等到萬歲暗示，朝廷直接就有人上書建議：不如將昔日八皇子府一起合併過來，作為萬歲要建造喇嘛廟的一部分。
果然不出所料，皇上甚是高興，立即便准了。
當然，既然把人家的府邸給奪了，怎麼還是得補償一下的。
於是萬歲便以廢安親王岳樂的空府，作為老八胤禩新的府邸。
不過，到底胤禩心裡滋味如何，還有那位昔日的八福晉到底願不願意搬走？
可就沒有人去理會失敗者的心情了。
總之，當顧麼麼身處後宮，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廢安親王府里已經都開始緊鑼密鼓，布置修繕了。
也直到這時候，她才知道郭絡羅氏曾經滿腔憤懣，向宮裡遞了好幾次帖子——想要求見皇后娘娘。
估計是要來論理。
不過，郭絡羅氏的帖子，自然是遞不到顧麼麼眼前的。
……
萬歲之所以急著回宮，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宮裡走了兩位太嬪。
其實本來只有一位太嬪病著，宮裡太醫也是盡職照看著，沒奈何太嬪年紀大了，一點點小病都折騰不起。
等到這一位前腳先走了，另一位同她關係很要好的太嬪身子也撐不住了。
在宮裡住了一輩子，防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這紫禁城裡的女人們之間的關係，往往會分成兩個極端。
要麼斗得你死我活，要麼便是親如骨肉。
這兩位老太嬪的關係，就屬於後一種。
人老了，精神便也不濟了，全靠一口氣撐著——有了夥伴陪著，日子還能打發下去。
若是連個伴兒都沒了，油枯燈滅，也就是幾天的事。
這兩位太嬪地位不算太高，從前萬歲在的時候，也都只是貴人而已。
只不過是因為早些年生育有功——雖說後來小公主夭折了，到底也是比尋常貴人要有些資歷的。
而且，畢竟是先帝的妃嬪——如今人沒了，後事的打點也不能太敷衍。
養心殿後殿裡，一排的繡房奴才跪在厚厚的地毯上，手裡都恭恭敬敬的舉著托盤，托盤裡鋪著素色錦緞。
錦緞上都是冬裝——花緞、織金錦、妝花錦、閃緞……隨著窗紙上透出的明瑩的雪光，緞子上的花紋也不斷的變換著。
顏色素淡，那就只能在花樣上做文章。
顧麼麼對著鏡子，被黛蘭和爾曼兩個人伺候著，換了幾身衣裳，前後照著看了看——衣裳居然都寬大了。
都說老來子，最疼愛。
顧麼麼雖然不願意承認自己「老」，但對於弘晝——她的心態的確和年輕時候不一樣。
至少，這大半年來，雖然貴為皇后之尊，顧麼麼依舊常常親自照顧弘晝。
倒不是不放心奶娘們看不好孩子——畢竟這些奶娘一個個也非等閒之輩，都是千挑萬選才能到小阿哥身邊來伺候的。
但是，每次顧麼麼抱著弘晝，看他肉嘟嘟的小臉依偎在自己懷裡，一點一點被自己哄睡著，她就根本捨不得放下。
再加上富察氏那邊剛剛出生的孩子——那還是個更小，更嬌弱的奶娃娃呢。
顧麼麼又去看了好幾次。
這麼辛苦著，她自然就變瘦了一些。
變瘦了倒也好——畢竟，只有瘦瘦的才會有仙仙的氣質。
雖然顧麼麼屬於小骨架，很能藏肉的那一種身材。
但能瘦一點自然是瘦一點更好看。
針線房的人不配近皇后娘娘身，只能在旁邊看著，又不斷記下要修改的地方和尺寸。
分外仔細。
這都是精細活——畢竟萬歲獨寵皇后娘娘，三千寵愛在一身，什麼好東西都是皇后娘娘這裡獨一份。
有的金貴料子，連針線房最有資歷的老人都沒見過。
這種料子，針線上稍不注意改錯的尺寸，哪怕裁多了一丁點邊角，也就沒法再挽回了。
……
等到這一趟衣裳看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養心殿外，小太監們兩兩配合，一人扶著梯子，另一人去點燈。
不一會兒，殿宇下一盞盞宮燈都被點亮了。
燈火都掌上了，天也就黑透了——華麗的燈火掩映在紫禁城沉沉的夜色之中。
顧麼麼看著西洋鐘上的時間差不多了，又看軍機房那邊，今兒一直到眼下這個時候，都沒有小太監跑過來傳話。
這表示萬歲十有八九是能回來，陪她一起用膳了。
五格格也已經「午睡」醒了，揉了揉眼睛，在屋子裡用了兩塊糕點，就說想要皇額娘。
她出來就找顧麼麼。
顧麼么正站在後殿和前殿中間的長廊里，聽見身後動靜，一回頭，就看五格格滿臉倦意的過來，頭上的小揪揪還有點亂著。
都沒來得及梳理。
「皇額娘……」
五格格過來，小手一張，抱住顧麼麼的腰。
按照大部分孩子的情況來說：隨著年齡漸漸長大，應當是越來越不黏母親的。
但是五格格好像正好反了過來。
如今，這小姑娘也已經七歲了，但是越發喜歡跟著顧麼麼，像個小尾巴似的到處跑。
估計是如今有了弘晝，五格格也怕皇額娘不再像從前那麼關注她了——越怕失去，就會抓得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