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畢,眾人皆悟。
「其實不過是小孩子玩弄的把戲罷了。」玉淺肆看著方才還滿肚子搜經刮文的人一個個呆在原地,恬不為意地淡然道:「若是有人懂得星象,不難尋到一個合適月虹出現的契機。」
只要月位較低,月亮相對的位置有雨,想要出現月虹不過輕而易舉。
月位較低的位置,每年數不勝數。接下來,只需要有懂得相星門道的人提前算出一個無風有雨,群星暗淡的夜晚,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其實,這樣的日子,在這偏南的地方也不算少數。不過大多數人勞作辛苦,誰也不會成夜成夜不睡覺,盯著夜空去瞧。因而月虹被看到的機率較小罷了。
而所謂不約而同的夢境,則更是不入流的小把戲。
七佛城周遭遠近聞名的大善人,雖虔誠不易收買,但卻正因其虔誠,反而容易被誤導。
只要想辦法給他們吃上一些有安神之效的藥食之補,再尋一個貼身侍奉的丫鬟僕從收買之,在此人安睡時念叨一些話,自然會做一些與此相關的模糊夢境。
「啊?這也太簡單了吧?」商賦大跌眼鏡。
「當然,方才所言,只是第一步。」玉淺肆已經習慣了商賦打斷她的話,接著道:「敢問有幾人可以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能清晰地記得每一個夢境?模糊的夢境,自然不會被安睡之人放在心上,說不定,夢醒即忘。」
這便到了第二步。
在讓買通的隨侍僕從重複第一步之外,還需在日常生活中,給出一些引子。
「我懂了我懂了!」商賦又咋呼道:「就像是我近來總夢見月桂坊的孫娘子一般。她身價可太高了,我又沒富裕的銀錢去常常見她,日有所思——」商賦本打算大侃特聊,卻在碰觸到人群中一個熟悉又冰冷的眼神時,打了個哆嗦,咽下了後面的話。
眾人早已對商賦這幅不著調的模樣習以為常,沒人留意到人群中有人淡淡掀開眼皮盯了他一眼,又垂下頭來,跟在長者身後做謙恭狀。
不過,商家小子雖扯遠了,但眾人也明了了他之所言。
若是放一些佛像,或尋人聊一聊吉兆,一定會引導此人去回憶。如此往復,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們不難堅信自己所夢是為吉兆。
因著這些人虔誠的信仰,也會覺得這是莫大的榮幸,潛意識便會覺得這些事真大於偽,幾人一合計,發現彼此最近都做了這種夢,更會確信無疑。
王嵩骨節分明的手垂在袖中,卻緊緊攥了起來。不知是想要壓下全身上下深入骨髓游弋磨人的痛,還是為了掩去心頭的涼膩。
有人,早就在一兩個月之前就開始布局了。
「不錯,有人早在一兩個月前就開始布局了。」玉淺肆頷首道:「如此一來,只要知曉陛下今早出行的時間,再提前放出消息讓信徒香客們提前聚集,便可讓明懸藉機進言,讓法會不得不提前開始。」
玉淺肆與王嵩交換了一個眼神。
此人籌謀之深,非常人所能及。
往前回溯,此次出行是因為深夜宮中出了怪事,民間流言四起。皇帝不知為何非要去皇陵,還千方百計做下了這等安排。
可如今看來,禁衛軍內部的眼線是早就埋好的,而七佛城的安排自然要更久遠些。
真是螳螂捕蟬,環環相扣。也不知道這一遭,是聖人更勝一籌,還是幕後黑手算無遺策。
王嵩看向朝臣,觸目所及,這些人皆是對阿肆所言不甚相信的模樣,卻明白,他們只是一時難以接受罷了。再給他們一些時間,這些老狐狸自然會將這件事裡的各個關節想清楚。
王嵩只覺得遍身方才才抑住的痛,似潮般一陣陣漫上來,每一波巨浪,都是一次難以抑制的疼。痛意洶湧,眼前一陣陣模糊。
他雙指掐住睛明穴,閉上了眼睛。
近來毒發時,視物模糊不清。
他的時間不多了。
但如今也不是分心思索這些的時候。
總要先解決眼前的麻煩。
幕後之人如此作為,究竟是為了什麼?
往往,他都站在權力的匯聚處倒推,不難算出各家各族的伎倆和打算。
可這一次,就若他逐漸崩惡的雙眼一般,他看不見對方是誰,更談不上摸清對方的來意。
「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身旁熟悉清越的聲音也時近時遠,他聽到玉淺肆信然發問:「您說是嗎?這位明鏡住持。」
明鏡似笑非笑,依舊一副超然於凡塵之外的模樣,垂眸不語。
玉淺肆正待進一步逼問,卻聽到了身後的動靜。
算算時間,方才那幾個前去探路的禁衛軍,也該是時間回來了。
所有人見玉淺肆回頭,也一齊望了過去。卻只看到渾身是血的丁二,從那黢黑的洞口裡艱難爬了出來。
「玉大人」
算濁見狀,連忙上前一起扶起了丁二,另一個無涯衛曈度則立刻抽刀戒備,盯著黑魆的洞口。
「玉大人」丁二被帶到玉淺肆面前,他傷得甚重,全身上下都是刀傷,最重的一刀落在背後,自左側腰腹直到右肩,皮肉翻開,慘不忍睹。
算濁待看清這傷,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抬頭看著玉淺肆,想說什麼,不言而喻。
這傷,提刑司的人自然都認得,是伯懿隨時攜帶的那把刀所致。
伯懿那把素刀,簡樸低調,提刑司誰也沒見過他拔刀。有一次,幾個無涯衛湊在一起打賭,賭伯懿的那把刀沒有開刃。
那幾人下衙後醉了酒,仗著平日裡伯懿同他們有說有笑,趁他不備將他腰間的配刀拔了出來,這才得見那把不起眼的橫刀,寒光奪目,絕非凡品。
隨手一揮,便有破風之姿。
伯懿本是被他們以玉淺肆之名誆騙,才給了他們可乘之機,見自己的配刀被奪便伸手去拿。可那人喝了酒,又見到了寶刀,自然不願撒手,趁著酒勁兒亂揮起來。一個沒拿穩便將刀甩了出去,劃傷了醉酒看熱鬧的另一人。
當時,那傷口便如今日丁二身上的傷一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