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在回味悠長的餘韻溫存中,江畋也慢慢知曉了,這段時間發生的後續事情。首先是之前留守的副監於琮,奉命帶隊進入樞密院的『小羅網』(聯訊處),通政司的『大羅網』(承發樓)處。
快刀斬亂麻控制了現場,並封存數日以內,來自安西北庭的傳訊及備案之後;自然也驚動了皇城周邊的通政司,尚書省,御史台三院,樞密院、總綱參事府等一系列關連衙門;幾乎齊聚到了現場。
在如此眾多相關衙門的圍觀下,當值的幾位主事和郎官,幾乎當場嚇得屁滾尿流。一貫被詬病拖沓、遲鈍的他們,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和效率,進行倒查自證;趕在第二天天亮前,就拿出初步結果。
通過啟用備用線路的冗餘,進行節點反饋和確認;從安西都護府的疏勒鎮開始,歷經西州、沙州、涼州、蘭州房等,七八個地域中轉節點之後,最後的消息被停在了,緊鄰京畿道的岐州扶風城內。
而後下令抓捕的飛隼和快馬,幾乎伴隨著察院的御史里行,同步連夜發出;僅僅在天亮之後,就通過岐州扶風房的線路,得到了抓捕成功的消息;扶風房的官吏及數十名屬員,一個不漏盡數落網。
並且在分頭審訊之下,就供認出一堆受人托請,而泄露消息,延遲傳訊,乃至挪用備用線路,以為有償私用牟利的舊日弊情;其中更涉及到京中,一些豪門權宦、勛貴外戚、富商大賈等干係人等。
但暗中攔截來自安西的訊報,卻是由勾管扶風房的經事余兆倫,親自負責做的手腳;而他也痛快供認出,這是受到了提攜他的族兄,也是通政司內的潛在靠山,官拜司迅員外郎之一餘垂綸的指示。
當然,就在當天夜裡追查到,正當輪休的余垂綸時,卻發現他早在城外別莊中,不為人知的失蹤了好幾天了。但是,隨即就有餘垂綸身邊的親從供認,他與赴京待罪的前北庭副都護霍山私交甚密。
而在他的家宅中,也抄出了霍山送來的珍寶財貨,以及幾封不具名的親筆書信;雖然沒有明確說明,但卻在請託他做一些幫襯之事。因此事情到了這一步,似乎就基本水落石出,可以交代過去了。
接下來,只要派人前往洛都,提審正在羈押中的霍山本人,取得對應收買攔截罪證的口供,就可以為這件事情劃上一個句號了。但是!通政司的承發樓內在管理不善,暗中攔截西京里行院的飛訊。
這件事情的影響和後果極其惡劣,毫不意外的引起多方問責。畢竟,這是飛訊網絡建立以來,十分罕有的事情;也是某種莫大的忌諱。按照於琮義正言辭的說法,今天固然可以攔截里行院的飛訊。
那明天呢,是不是可以私下攔截,樞密院和政事堂,乃至是皇城大內的傳訊?因此,當值的尚書右僕射南懷恭,當場借題發揮大光其火;而通政司右參議連公直,為此焦頭爛額,連夜趕往政事堂。
因此,當他好容易結束,政事堂臨時召開的聆詢;自皇城大內出來之後,就對通政司下轄的飛訊本部/承發樓,進行了一番追責清算和人事大整頓;作為名義上的主官,通政司右參議薛涼就此引退。
麾下一系列飛訊網絡相關的,主事,郎官和員外郎,被問責後罷免、貶斥和外放了一小半;尤其是作為罪魁禍首的扶風房,經事余兆倫直接被抄家賜死,其餘下屬數十人,被判處流放海外九千里。
算是現任天子在位以來,為數不多的嚴厲處置了。因此,作為興師動眾糾舉出,這番事態的副監於琮;同樣也接到了官面上的褒獎,以及私下裡見好就收的勸告,不宜再大動干戈引起朝爭的暗示,
而作為相應的補償和代價;從今往後,效仿樞機五房、武德司之故,御史台將在飛訊本部/承發樓,長期派駐數名事員;以為第一時間監督和接收,相應的飛電傳訊;西京里行院將占有一席之地。
但這件攔截飛訊的事情,也就在表面上平息下去而已;因為後續涉及更高層面的處置方案,還要等到洛都方面的進一步確認,才能在朝堂上推動下去。但與此同時,洛都卻爆發了另一件重大是非。
作為中原水路交匯的通衢之地,也是朝廷眾多倉儲匯集的重點區域;汴州州城附近的祥符倉,發生了火災;焚毀了倉集、庫房十數處;也牽扯出了,軍器北監、衛尉寺囤積在當地的武庫虧空大案。
至少數萬件的兵器甲杖,因此化作了灰燼之下的破銅爛鐵;作為管庫的大使、佐理以下官吏,更是蹊蹺的燒死在庫房裡,一個都沒能逃出來。然後,在查點其他沒過火的倉房時,發現了嚴重短缺。
還有相當部分,在帳面上屬於新造的軍器,被發現只有最外圍的一層是真的,內里其他都是本該回爐的老舊、鏽蝕兵器。這一來一去,就是高達十多萬件的帳面差額,當即引發洛都朝堂的大震動。
被稱為大國舅家的夏氏一門當主,現任的衛尉卿夏東海,主動上表引咎辭職並被獲准;但是現任的兵部右侍郎,還有武庫司郎中、主事以下的一系列官吏,就沒有這麼好過了,幾乎陷入彈劾入獄。
畢竟,這不是在某種默許的潛規則下,私底下偷偷倒賣,幾百上千件老舊淘汰兵器,給諸侯外藩的細水長流生意;而是多達十幾萬件軍器的去向不明。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足以武裝數萬叛軍了。
因此,不要說洛都各方面大動干戈,就算是東都的暗行御史本部,也被明旨要求抽調精幹人手;參與到這一輪的追查當中,甚至還有西京里行院在當地,協助掌院岑夫人整頓內部的人手也被徵用。
這很難說不是某種順水推舟?但受到這件事情影響最大的,卻是正在推動清查,歷年外藩貢賦和酌金缺失的,三司使/計相劉瞻;政事堂已順水推舟的收回,他所徵調的關聯衙門人手和協理資源。
只剩下三司使院,本身的鹽鐵巡院和稽核房,在繼續推動後續的調查。而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代表著政事堂內的相當部分意見,不再贊成和支持他,將這些陳年舊帳,在當下關頭繼續揭開下去。
受到這個暫時的挫折之後,計相劉瞻雖沒有氣綏或是放棄,但也不得不在明面上,暫時放鬆了督促和施壓,轉為私底下的低調追查。同時,就在不久之前,他專程派人送了好幾大箱書籍到清奇園。
指名道信讓江畋親自查收,似乎也是預感到了什麼,為了以防萬一的某種姿態。事實上,在西京里行院專門派出人手,進行變相的布控後;與私底下監視/保護這位計相的好幾批人手,屢有衝突。
而除了當下這兩件大事之外,與江畋當下職責相關的;就是近些年的各地官府,對於天下名山大川中,那些自古以來的洞天福地,陸陸續續進行的摸底和排查工作,也取得了相當部分進度和成果。
在這一輪的全國性的大普查中,一部分在萌生苗頭的初期,就被朝廷出兵成功鎮壓;或是完成外圍的清剿,及時用牆壘封鎖起來;但還有兩處洞天福地,因為處理不當,變成肆虐開來的災禍根源。
造成了周邊成千上萬的百姓傷亡,以及波及好幾個縣的流離失所;因此,西京里行院和東都本部,都已經各自組成數隻特遣隊,伴隨朝廷徵調的討伐部隊,前往前西南的黔中道和峽江道收拾局面。
除此之外,前段時間的西京里行院,終於接到了來自,嶺南南海公室的指名求助。據說,在南海持續發生的海難與船舶迷失、失蹤事件;已經直接影響到了,廣州府的市舶司,蕃務司的正常運作。
更有許多民間的目擊者證明,在個別海島上出現的異常區域和畸變生物;以及少數海難倖存人員口中,所遭遇的奇形怪狀大型海獸。因此,當地中小型船隻的短途近海航運,已經相繼停滯半年多。
不過,江畋對此還是不可置否;至少從現實的邸聞和飛報上看,從廣府出發的大型遠洋船團,還是基本不受影響的;這也意味著與海外諸侯藩家的通行往來,還可以保持正常的,沒必要趟這渾水。
另一方面,則是一些日常的家計事宜,比如早年寄托在可達鴨/裴構名下,代為投資和經營的鋼鐵冶煉和製品鍛造產業,在涇州、坊州等地,越發壯大起來。還僱傭/吸納了一大批附近的府兵子弟。
另外這些年,朝廷重點管控和扶持的,土木建材行業大為興盛,尤其是用以修築城牆和堡壘的化石膏/水泥,幾乎是供不應求中;連帶著採石、伐木、挖沙、燒灰等配套的行當,也再度大興一時。
「對了,江郎,憶盈樓遞了話過來。」說到最後,再度變得眼眸如水的阿姐/蕙香,突然想到了什麼,從湯池的漩渦中掙紮起來道:「說是當初請您追查的那位,太陰主人/望舒,疑似現身京畿。」
聽到這話的江畋,不由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已經知道了,之前計相劉瞻遇身邊人刺殺的意外,似乎就與這位被七秀坊追殺多年,禍害過許多人,號稱能夠惑亂人心神的幕後黑手,脫不開關係的。
這種毒蛇一般的存在藏在暗處,那可太讓人寢食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