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又現
帶隊的中年婦人,相貌平常身材中等,但卻隱隱渾身消瘦夯實;自有一種引而不發的威懾力。面對所有的質疑和斥聲,她也只是翻來覆去的一句:「這是大娘的專程吩咐,還請十一娘擔待則個。」
而在此之前,花鬘羅身邊的侍婢之一;想要仗著一身不錯的武藝,強行闖出去的時候,卻被她一個照面就放到;截穴打麻了半邊身子,直到現在還站不起來。然而,直到不久之後,外面聲囂忽停。
響起齊聲的招呼連連,也讓花鬘羅姣好動人的面容,略微沉了下來又顯出幾分不忿;最終變成由衷的敬意和尊崇之色,對著門外走進的年長婦人,帶頭屈身道:「花十一,見過大娘,唯願金康。」
「……」然而,一身青緞常服的公孫大娘,卻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即讓人抬進來幾個箱子,也讓花鬘羅身邊的侍婢中,有人臉色微微一變。「這些個物件,便是你使人,放在胡騰社保藏?」
「不錯,正是我的交代。」花鬘羅聞言一愣,卻又有些疑惑不解的遲疑道:「其中多是我因緣際會,收羅而來的一些珍奇之物,準備稍後上交本坊;卻不知可有上面不妥,或是犯了忌諱之處麼。」
「只是,珍奇之物,便就好了。」公孫大娘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長嘆道:隨即,就有人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卻在堆迭和填充了滿箱的綢緞中,滾出一個青銅的金色圓罐,小心挪開就露出灰色石塊。
只見這顆拳頭大的灰石,暴露在空氣中的剎那,就突然冒煙、噴薄出大蓬的火花;又被眼疾手快的瞬間重新閉合。但是,順著縫隙噴出的些許燦燦火花,落在近在咫尺的綢緞上,迅速燒蝕出空洞。
又繼續引燃了厚重的木箱,燒出了坑坑窪窪的破洞;才被重新澆水撲滅,化作一股股刺鼻濃煙。而花鬘羅似乎當場驚呆了,連忙喊到:「不對,這不是我帶回來的東西,我帶回的應是金玉之器。」
「這麼說,可是妾身將你的物件,都換成了這種封藏異物的青銅器皿麼?」隨後,亦步亦趨在公孫大娘身後,另一名帶有明顯混血特徵,與花鬘羅有些幾分面容近似的年長女子,走出來回應道:
「雲姨,自然也不會是你的緣故。」這一刻,花鬘羅不由急切道:因為對方正是胡騰社的當代社首,也是她生母的骨肉姐妹,別號「扶搖娘子」的花憐枝;曾經位列上京三十六品名花之一的前輩。
「還請大娘明鑑,那自然是有人偷換了,我帶回來的物件。」花鬘羅求助著看著對方辯解道:「這種詭奇之物,我既從未見過,自然也不會去刻意收藏,又怎會想要將其偷偷,帶回到本社來呢?」
「鬘羅啊鬘羅,你在洛都待的實在太久了。」公孫大娘卻再度嘆息道:「似乎連本社一直強調的諸事謹言慎行,時時自省的敬畏與捨得之心,都懈怠和遺忘的差不多了。」隨即,她再度輕輕揮手。
只見,前院內被押入兩個,全身戴滿拘束器具,卻尤自掙扎嘶吼之人;雖然,它們的身軀和面容多處扭曲變形,但從被擠裂、漲破的衣裙上看,赫然就是圍在花鬘羅身邊,僅存幾名侍婢同款式樣。
「這也是你給七秀坊的禮物麼?」公孫大娘再度嘆息道:「就在本坊派人搜查此處的同時,它們就從你的院落中,偷偷的逃竄出去;並且在受阻之後,當眾變成這副非人模樣,你還有什麼話說?」
「不可能,大娘……大娘……我這是被人構陷了。」花鬘羅卻是驚得後退數步,又垂泣哀泫道:「我從未認得她們,身邊的侍兒更未有短少過,翠濃、蒼鬱,六個人一個都不缺,盡數都在這裡。」
「但是,我問過了,自從十一娘入駐之後,院內傳召伙廚的,一直都是八人的飲食。」胡騰社社首花憐枝,卻忍不住關切的開口道:「鬘羅,不覺自身出了什麼狀況,如此進退失據,言語錯亂?」
「什麼?我……我自當無事,我怎會有事呢?」花鬘羅聞言,不由有些錯愕,卻又露出更多的失態和軟弱,乃至求助一般看向公孫大娘道:「若是大娘不能信我,我也無言以對,唯有以死明志。」
「好,我當然相信你的。」然而,公孫大娘卻是表情一變,和顏悅色的開解道:「但是證據就在眼前,實在無法向坊內的姐妹交代,故而還需得你更多的配合,查清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
「我……心中坦然無虧,自當要配合大娘的查證。」而全身繃緊的花鬘羅,在表情變幻掙扎了片刻之後,才重新鬆弛下來,將手從劍柄上挪開;同時轉身對著其他侍婢道:「你們自當如我一般。」
下一刻,得到示意的中年健婦突然出手,如幻影一般的駢指破空;揮擊在花鬘羅身上多處。雖然,她瞬間本能的驚覺擋格,卻突然被兩條閃現的束帶,纏繞牽制住了雙手;頓時就被擊中昏闕倒下。
卻是公孫大娘使出了,七秀坊坊主世代傳承,卻許久未嘗現世的,飛雲卷帶、控劍翻飛絕技。這時,剩下的侍婢才紛紛驚呼出聲;有人連忙扶住了倒下的花鬘羅,也有人連忙擋在她身前作勢戒備。
卻被周旁環繞的女性劍衛爭相出手,用熟練合擊的劍鞘和帛帶,相繼擊倒、控制住。然而,突然間就劍光一閃,卻是一名劍衛突然利劍出鞘;而原本被截穴點倒的侍婢,掙扎慘叫著掉下幾根手指。
以及,混在斷指和血泊中的一枚黑針;這一刻,公孫大娘突然轉頭回顧她:「原來,十一娘的破綻,就是落在你這兒了。」緊接著,幾根眼疾手快拋出的帛帶,將這名偷襲的斷指侍婢,緊緊困扎。
但卻沒能防得住,她突然咬舌噴血;又被一根帛帶抽在臉上,頓時就翻飛出去;狠狠的撞在牆面上。待到她被重新拉回來,卻變得兩眼茫然、呆滯麻木;滿口是血的咿唔嘶聲,再沒法說出囫圇話。
「該死!」以公孫大娘歷經多年波瀾沉浮的城府,也不得不在此刻生出了一些無力感;顯然,作為周旋和對抗了多年的幕後黑手,對頭惑心亂神的能耐,又更進一步的增強了,居然能做到這一步!
與此同時,在西大市邊緣的蕃坊大街,一處藏在巷內的胡姬酒廬,五層高的頂樓上;也有人似有所感的,用一隻精緻的單筒咫尺鏡,遠遠眺望著胡騰社內隱約動靜,兩名滿眼眷戀的胡姬依偎在懷。
當他放下了單筒鏡後,卻又對著全身仿佛柔軟無骨,蛇形一般依偎的身邊,一名兩段式舞裙的褐發胡姬,輕佻的笑道:「夏花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若不是你看出那點端倪,我也陷進去了。」
然而,滿臉痴戀的褐發胡姬,卻無動於衷的在他身上拱來拱去;仿若是失了智的小動物一般。而另一名鬢髮捲曲的胡姬,似乎表情上出現些許掙扎,卻被男子輕輕吹了口氣,頓又陷入某種迷幻中。
繼續痴戀無比的埋首而下;就仿若對方並非昨日,才偶然相逢的酒客,而是相知相戀多年的老情人。然而,當胡騰社內的動靜,突然就消失並且沉寂下來之後,男子卻露出不滿意和凝重的表情來。
忍不住,在褐發胡姬捏出青紫一塊,也讓她在劇痛中突然恢復片刻清明;不由驚叫出半聲:「你……」。然後,一口更加濃重的粉膩氣息,被噴在她的臉上,也令她瞬間眼神渙散、表情鬆懈下來。
乃至露出意味不明的格格傻笑聲,重新投懷送抱在他身上。但是,男子以及沒有興趣,在和她們糾纏和廝混下去了。他伸手就捏住對方的脖頸,用力捏出骨骼的咔咔聲,也讓再度驚醒的女子慘叫。
卻張嘴未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能驚駭而絕望的陷入窒息與黑暗……而另一名女子,卻恍然未覺一般,依舊親昵的廝磨在他手上;根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近在咫尺的眼眸中,奔流的淚水與絕望。
瞬間,突然有一陣烈風吹過,也吹的無名男子慘叫著,鬆開了扼殺的手臂;同時悽厲的驚惶四顧道:「白幽冥……是你……白幽冥麼?」,此時此刻的他的手臂,充滿畸形的被反轉扭曲到後背上。
只見他毫不猶豫的踏空,騰身越出欄杆,像是箭一般的撞向對面樓台。然後,就像是凌空落在了一張無形羅網上,頓時又被彈飛而起;又瞬間被飛來的幾條布帶,緊緊纏住頭臉和四肢,化作人蛹。
隨後,白衣素裙悄然現身的初雨,就提拎著這隻被捕獲的人蛹,對著虛空中的某個存在,恭恭敬敬的躬身拜謝之後;就提著裹纏嚴嚴實實的俘虜,騰挪閃現過諸多建築陰影,奔向胡騰社縮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