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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所見

2024-12-26 07:55:02 作者: 貓疲
  橫野渡,乃是烏滸水/阿姆河最大一條支流,流入廣袤的黑沙大漠(卡拉庫姆沙漠);所滋養而出的一連串綠洲沼地的最末端。在這裡,來自阿姆河流域的大小船隻,都必須換乘上岸再踏上旅程。

  雖然來自南北兩向的風沙,世世代代試圖擠壓和侵蝕著,這條支流流經的兩岸,所形成的狹長綠洲地帶;但是本地人倚靠河水的滋養,富含營養的上游泥沙沉澱;發展出了獨具特色的綠洲農牧業。

  行船在這條被諸多水沼串連起來的綠洲帶上,最窄的地方也不過數百米;一眼就能透過稀疏的林木,低矮的灌叢、蘆盪,望到另一邊的沙丘;而最寬的地方也就十多里,容不下一個稍大一點城邑。

  而橫野渡,就是這條貫穿沙海深處的,河道航線上的終點所在;也是沿途一系列的大小聚居點中,規模最大的集鎮了。所有的行船抵達這裡的高巨泊之後,就因為逐漸水淺且少,沒法再繼續前行。

  而在更西南方的十幾里,地面流淌的殘餘水系痕跡;甚至連同那些稀疏而頑強的沙生植被一起;就此消失在了灰褐色的大漠之中,只剩下被風沙所掩埋大半的乾涸河床。但這不意味水源徹底消亡。

  因此,歷代往來的商旅行人,只要沿著河床走向,在當地嚮導和馬幫的引領下;總能在沿途大致的位置,鑿挖出相應的濕潤沙土,乃至是潛藏其中的涓涓水脈;作為深入茫茫沙海中的補充和救急。

  而這裡已距離呼羅珊腹地,木鹿府的外圍和邊緣的綠洲草原,已經不算遠了。故而原本名不見經傳的高巨泊,作為深入呼羅珊腹地的最後一站,也是相對水源充沛的中轉地,曾經爆發過一場大戰。

  那是呼羅珊總督家族的精銳輕騎,與梁公西征大軍的前鋒;猝不及防的在此遭遇,並且進行了慘烈的廝殺。這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一代傳奇人物,如今大夏國相世系的先祖,宇文賽特的成名之戰。

  在幾番拉扯的浴血廝殺之後,宇文賽特率領的唐軍前鋒,不但幾乎全殲了這支,由駱駝和駿馬混編而成;源自波斯薩珊時代的姑蘭前衛,還成功勸服了其中少部分俘虜,令其作為嚮導偽裝突襲之。

  因此經一系列轟轟烈烈的戰役,擊敗並剿滅了,黑衣大食(阿巴斯王朝)委任的呼羅珊總督家族,及其召集的各地聯軍、附庸城邦、領主的僕從軍之後;為了改善後方輸送,唐軍也就地進行改造。

  高巨泊及其周邊綠洲,通過底下流水的暗渠網道,進行拓寬和增長;並清淤、疏通了近百里的河道,通過船運送來大量建材,建立起長時間攔住風沙的壩牆;將拓展的綠洲地,就此基本穩固下來。

  因此,也被當地人視為某種「神跡」,自此不敢再有他想;至今都還在虔誠而認真的修繕和維護著。位於高巨泊最西端的橫野渡,也從一個籍沒無名的季節性小帳落地;發展成了如今的口岸集鎮。

  甚至,就連消失在沙海中的地下水脈,都被重新尋找和標註出來,並且在水脈相對充沛的節點,不計代價的建立起一座座,長期凸起於沙地中的石堆燧台和井穴,作為往來行路的重要標識和指引。

  因此,也讓這條橫跨茫茫沙海的傳統商道,變成某種意義上,方便大量人員往來/人馬調動的坦途大路;只是由於近年天象之變的緣故,造成沙海地形變化和地下水脈偏移,以及異常生物的威脅。

  因此,原本小股人員出行的模式也逐漸絕跡;變成了就地等待和積累了,足夠的人數規模和武裝護衛之後,隔三差五的大隊人員穿越。而再度縮減了同行人員的江畋,就呆在橫野渡的一處酒家內。


  這是一處典型的唐風為主,又雜糅了諸多外域風情的大型酒家;江畋一行就獨占了三樓憑欄一角,被用屏風和掛簾隔出來的包間;同時也能視野良好的看見,內里的院落、大堂,以及外間的街道。

  而通過翱翔在天空的走地雞,江畋從空中將這座集鎮一覽無遺;這是一座掩藏在綠洲水泊之畔,低矮樹木與灌叢中的集鎮;作為貧瘠而荒涼的大漠深處聚聚點,這裡嚴重缺少合適的建材和燃料等。

  因此,充斥在沙柳、駱駝刺的圍籬範圍內,隨處可見各式見縫插針的皮質、油布帳篷,五顏六色的棚子和草屋,柳枝覆土的圓頂、平頂房,半截挖入地下的斜頂地窩子;僅有少數幾處像樣的建築。

  其中一處麼,就是這座號稱本地歷史最久的酒樓;據說前身就是商旅相關的驛站。後來直接從河中之地,用水運而來的木料剩餘,在這裡搭建成了幾座,大小不一的唐式建築;取名為回東大酒樓。

  取義為任何東來的商旅行人,都不免要在此回首東顧,遙望中土之意;圍繞著這座回東酒樓,橫縱分布的幾條曲折街道上,散落著兼營的娛樂館舍。而另一處更大型的建築,則是原本的駐軍兵營。

  如今則是變成了一個半露天,半棚頂的市場區域;其中最為顯目的,就是高過大多數建築的,幾座木架夯土、飽經風霜的塔樓和燧台;時刻有人在瞭望和值守著。然後,是一座磚木結構的小祠廟。

  雖然,只有一個跨院的格局,但卻在其中細分出了,多個不同用途的偏房/小隔間。除了三間寬的小正殿內,供奉的釋儒道三教祖師之外;在兩側偏房中,同樣有供奉景教、摩尼教、祆教等場所。

  甚至在院內,還有祭祀長生天的帳廬;天方教禮拜五功的淨池和方棚。主打就是一個包容並蓄,百無禁忌的信仰多元風格。最後,才是一座帶著版築痕跡的土圍樓,也是本地巡查、抽稅的市關所。

  也是呼羅珊/霍山之地,官府存在的僅有痕跡。而在江畋正常視野中,可以看見堆滿酒罈的大院內,在灼熱炭火和煙氣滾滾的鐵架上,翻烤滴油的全羊、全牛和整隻駱駝;及不斷片取往來的奴僕。

  還有下層篷布間,用油膩膩的草墊和桌案、布簾,延伸而出的敞開式大堂;仿若總是晝夜門庭若市,充斥著人聲鼎沸的酒客們。而以張自勉為首的下屬,正如魚得水的四散混跡其中,打聽著消息。

  其中,也包括了容貌大變的明闕羅;作為被昔日蒙池國主及其同黨,設計陷害並充做祭旗的犧牲品;身體已經嚴重異化的他,最後居然奇蹟般的恢復了神志,用僅有意識表達出,只求一死的態度。

  但是不想放過這麼一個實驗素材的江畋,卻給他一個另外的選擇;注射了腑食鬼的脊髓,所提取的抑制成分;讓他重新退化成人形,但也獲得了部分獸化形態的能力;代價就是需要考藥物來維持。

  不然,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時,由幾名內行隊員圍著失去神智的他,狠狠的暴揍一頓;徹底宣洩掉積累的本能衝動,也能繼續保持正常一段時間。所以他也放棄了過往,成為江畋就近觀察的樣本。

  而在酒樓之外,一牆之隔的曲折、狹長街道上;則是另一種社會生態和風貌。光是在江畋現點的烤駝峰,也是酒家中號稱最為名貴、最費工夫的主菜,從被炮製完畢,再切片端上來的這段功夫里。

  江畋就看見了,四場以上的街頭爭鬥;其中三場都是徒手搏擊和格鬥。只要是話語間的一言不合;或是照面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毫無徵兆的大打出手。然後,自然有人退讓、清空出場地來。

  就連街道中遊走的商販,或是商家的攤位,都對此表現的習以為常,幾乎是輕車熟路的轉移、挪開自己的貨物;避免受到殃及池魚。而酒家內的顧客,更是紛紛攀上牆頭,登上圍欄大聲起鬨叫罵。

  僅有一次,有人忍不住在街頭,動用刀兵刺傷了,另一個狹路相逢的對頭;然後,就引發了各自同伴,持械捉對的小群對砍。轉眼間血肉橫飛,濺在土牆上、沙地上,商家的木桿,布簾和草棚上。

  但很快有更多包頭的武裝人員,從街道兩頭冒出來;隱隱包圍住了現場。同時,四散奔逃的商販們,很快也從各自商鋪、房舍里,拿出了長短兵器,作為某種威懾和自保;壓制住爭鬥的波及範圍。

  最終,以一死數個重傷/斷肢殘廢的代價,倉促結束這場街頭十數人的血拼;其他人都被控制住。僅有一個倖存者跳上牆頭,在一片叫罵聲中,健步如飛的蹬塌了多處房頂,消失在了遠處樹蔭中。

  而後一擁而上的商販居民,挖土的挖土、鋪沙的鋪沙,屍體和斷肢很快被轉運走,撞倒、掀翻的車馬和攤位,也被迅速翻轉支起,重新擺好果子、干脯、蜜餞和、布帛等貨物,若無其事叫賣起來。

  街道中重新恢復了繁華和喧鬧,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或者說,生活在這裡的人,對這一幕早已經習以為常、輕車熟路了。而這時候,江畋用來搭配薄切駝峰的甜酒,才喝了第四杯而已。

  但是與此同時,在盤旋空中的走地雞,即將降落另行覓食;本能追逐著灰褐色的沙下,隱隱活動的某種動靜,逐漸遠去的同時;卻冷不防看見了天際線上,隱約籠罩在空中的一抹暗色……沙塵暴?

  江畋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難道還真是運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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