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簡直就是某年春晚小品里描述的「人山人海,旗鼓喧天」的大場面;無數人群里三層外三成的占據了大多數的視野範圍,更有人爬到了樹上,或是坐在房舍邊沿上
只見無數的人頭潺動之間,赫然是一顆葉子稀拉的歪頭獨柳,獨柳背後的土丘上還有一座古樸的建築,烏萋萋的格柵大門上面,還用纂體寫著「獄神廟」三個大字。閱讀
而廟前一座木質高台已經搭建完成了,還有幾個像是牲口一樣的人被反剪按跪在上頭。江畋不由的一個機靈,居然是上刑台殺頭,這麼刺激的事情,就要發生自己的面前了;
然而江畋很快就強迫冷靜下來;自己呆的是台獄而不是秋後待決的刑部獄,或是宰相以上才能勾決的天牢。關在裡頭的絕大多數人,無論怎麼也犯不上斬立決的死罪,怕就是專門用來陪斬的下馬威了。
想到這裡江畋兩腿之間的一點尿意也就消失了,而變得有些饒有趣味起來。正所謂是既然無法抗拒,那就努力去享受好了。
要知道通常情況下就算沒有真的被壓上場去,絕大多數人會下嚇得屁股尿流、大小失禁什麼的,然後回去就更好拿捏了吧。原來這些天的風平浪靜,就最後應在這裡了。
然後,江畋發現自己被專門提了出來,又用力推搡著不得不走上了刑台。然而,這就是赤果果的惡意和針對性羞辱了。與此同時,負責監斬的一名青袍官員和藍袍官員,都對視了下皺起眉頭來,卻又按下去沒有開口。
「馬哥兒,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而然在另一個角落裡,那名死人臉的黑衫獄吏此刻卻是臉色無奈的,對著另一名滿臉恨恨之色的不良帥道。然而這名腰佩著長安縣腰牌的不良帥,卻是咬牙切齒的道:
「也夠了,周邊十幾條街坊的袍澤兄弟啊,就因為這廝當街喊了幾句話的誣賴手段,全都給金吾院和武德司送去盤查和拿問了,白日裡儘是他們婦孺妻兒過來哭求和尋問與我,豈不知那個可恨啊。。
話語之間,台上第一個死囚已經在拼命掙扎又被死死按住臂膀,和台下山呼海嘯聲中,奮然一刀梟首而下血噴如箭的將人頭甩飛出好一段距離,才滴溜溜的在高台邊緣停下來。
剎那間剩下的死囚當中,已經是一片撲面而來的迎風惡臭不一了;而被單獨拉到邊上蹲著的江畋,也在人群聲音跌落下去的那一刻突然站起身,用盡最大的氣力突然高喊出後世知名的《慷慨篇》道:
「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留得心魂在,殘軀付劫灰。
青磷光不滅,夜夜照燕台。」
剎那間,圍觀的各色人群頓然在不明所以的靜默當中錯愕了片刻,然後像是轟然觸底反彈的浪潮,或又是想在滾油中投下一大塊冰似的,紛紛轟聲雀躍的叫喊起來:
「好詩。。」
「壯哉呼。。」
「可否義士哉。。」
然後,在高台負責行刑的快刀手和官吏們,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和圍攏過來的身影當中,江畋再接再厲式的又喊出了另一首名句《獄中題壁》: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這時候,周圍的轟然叫喊聲已經變成了一片,唯恐天下不亂式群情紛然,而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
「好個慷慨激昂之士。。」
「再來一首」
「多做一篇」
這一刻江畋只覺得有些快意莫名的江畋,亦是在那些胥吏重新按住自己之前,大聲的吟誦出第三首《石灰吟》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萬年縣的人做事,也太不像話了。。」
涼棚之下,暗自抱怨著大理寺評事張茵,剛剛百無聊賴的喝下一口茶水;然就就見那些圍觀的士民百姓,突然就有些群情激動的往復叫喊和傳唱著什麼。
「住手,不可殺。。不能再殺了。。」
然而當他終於聽清楚他們叫喊的內容之後,他忍不住一口茶水噴出來,又撞倒了案子上的器物而起身對著左右連喊道。
「這又是為何。。不過是幾個已經勾決的。。。」
在旁陪監鬚髮具白的太醫院判事孫淼,不由驚訝道。
「沒聽見這又是張儉,又是杜根的麼。。真要下手殺了,你我就是真就是坐實禍國亂黨、奸佞的爪牙了。。」
大理寺評事張茵卻是氣急敗壞的對他喊道,他再沒有見識,也不會不知道這兩位乃是何人是也。
(張儉者,東漢黨錮的標誌性人物,元初二年曾作《舉奏中常侍侯覽罪釁》彈劾宦官侯覽,被反誣「結黨」,被迫逃亡,在逃亡中凡接納其投宿的人家,均不畏牽連,樂於接待。)
(杜根,字伯堅,是潁川定陵人,直言和熹年間的鄧太后應該還政安帝;結果被上殿裝袋活活打死。結果行刑人仰慕留手,讓杜根裝死裝了三天,直到眼睛裡生了蛆,才得以逃生。)
而與此同時在附近酒樓之上,剛剛關注到這場動靜所的一名錦袍中年,卻是臉色無比古怪和詫異的喃喃自語道:
「張泰出這廝,怎麼會當場鬧出這種是非來,好歹是推判多年的老刑名了,怎能讓人犯當場作出訣別詞來。。還讓士民當場傳唱起來。。」
隨後,他又忍不禁讚嘆道。
「好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有這種詩文中才具和氣量的人物,怎麼會被輕易送上刑場呢!」
「再加上『要留清白在人間』,這不是經變、說文、白戲中朝廷識人不明、殘害忠良的路數麼,一旦滿街傳唱開來,相關人等怕不得編排成什麼樣子了。。」
他身邊亦有更為年輕一些卻形貌近似的同伴,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嗤笑道
「大理寺這次怕要莫名背上個憑空飛來的惡名了。。」
就像是印證他的話語,樓下街道中更有許多士子打扮的人,像是發現了什麼新事物般一股腦的涌過來,又推擠進了人群當中大聲的打聽和詢問起來,然後就變得越來越好奇和驚喜的,拿出告貼眷抄著四下傳揚起來。
「李四元這個節外生枝的王八羔子,竟敢把什麼的人物送上來害我,殊不知,能做出這種壯烈詩句的,豈又是簡單跟腳的麼,」
此刻依然是如坐針氈的大理寺評事張茵,亦是對著左右大聲抓狂道。
「快把人好生安撫了送走,其他人犯也馬上打回去;就說是我,不然收場來不及的話,我輩不用過明天,就成了這京城裡最大的笑柄和話題了。。」
然後又有人飛奔而來耳語了幾句,他才轉為忿色道:
「果然是個非等閒的,上元反賊案的那個事主,當日裡可是六家衙司一起解送過來的;另外,城南大舉抄拿的連夜用刑和審案,我也是親身參與了的啊。。」
而與此同時,在台牢的花押房裡,晚了一步趕來而頓時滿臉抓狂的郭崇濤,也在對著台牢中聚集起來獄吏、獄卒們咆哮道:
「人呢,你們把人弄哪兒去了。。如此茲事體大之下,別說是丟了差事,怕是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憲台郎君,這話我就不懂了。區區一個人犯。。。何須勞動你貴趾,不如先請一份。。。」
而作為監正抱病在家,而實際當值監副已然滿頭大汗淋漓的李四元,卻是還想強撐著挽回和辯解一二。
然後門外也傳來了大片奔走的聲響,隨即外間就有滿臉惶然的門卒跑進來,急切大聲叫喊到:
「不好了,有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親自把囚車押解回來了。。還要咱們給個說法哩」
「竟然被主上說中了,這郭里行還真是靠不住,也不管用的緊。。」
而在台牢的大門之外,那名疤面老僕亦是滿臉森然的對著手下交代道:
「一時疏忽之下,差點兒就讓別有用心之輩害了本家的恩人。。你們千萬給我好好盯死了,今後再有什麼狀況,就直接上門稟報把。。。。」
「主上說的很明白了,那人無論犯了什麼事請,朝廷怎麼處置那是國家的法度;但是本家萬萬是不能恩義有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