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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拾遺5
林世儀上帝京來住在武振英家裡,沈江東夫婦得知了消息前來拜望。自從林波浮的婚事鬧得一團亂,林世儀蒼老了許多,林執中夫婦接他上京前,他本想向徐文長討一個說法,不曾想徐文長也慘澹而故,林世儀不免抑鬱。
林世儀的得意門生如今只剩下杜嗣忠一人,可林世儀不願意住到杜嗣忠家裡去,杜嗣忠也只好到武宅來見恩師。眾人寒暄過後,獨獨傅臨川出診未歸,武振英笑道:「不等傅兄了,諸位先坐。」
眾人入座,談論起小敬王謀逆事,都覺得敬王府傾倒,靖國公、余允和案或有轉機,唯獨沈江東夫婦一言不發。顧衡一向多動,忍不住問了一句,「林世伯,當年余允和、靖國公出事後,姚撫院仗義之舉救下我傅伯伯可有何隱情?」說完看向杜嗣忠。
杜嗣忠也會意,於是道:「我也有些不懂,這次姚撫院進京,似乎又對傅老先生有些奇怪。」
林世儀不知道思卿的身世,環顧四周,還對顧衡道:「你妹妹今兒沒來?」
杜嗣忠嚇了一跳,顧衡愣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他說的是思卿,於是道:「哦,沒有。」
林世儀道:「當年姚遠圖救傅兄,其實也是救孤山社,救他自己。否則傅兄出事波及孤山社,我們都只有絕路,沒有生路。至於後來的事……後來他想與你傅伯伯結個親家,只是他那兒子好不成器,為了你妹妹,你傅伯伯沒答應,從那時起,他們又有些不愉快。」
顧衡一驚,沈江東和杜嗣忠的筷子都掉落了,沈江東心想還有這種事,葉秀峰要是知道了怕是夜裡要去找姚遠圖算帳!
林世儀奇怪氣氛為何變得古怪,武振英打圓場道:「吃菜,菜冷了。」
杜嗣忠拿起筷子手還在抖,江楓這時候開口道:「姚撫院——如今是姚侍郎了,打這幾年仗,他在江左也很艱難。此番上京來,有些舊事解釋不清,只怕他窩著氣,也未必就是與傅老先生有什麼不愉。」
姚遠圖在江南沒給沈江東使過絆子,沈江東也開口道:「幾位先生與姚侍郎也都是情比仲昆的,我說句不該說的,姚侍郎如今有些急躁,自亂了陣腳。吞不下、吐不出的東西原本常見,他想吞下,胃口不夠,他想吐出來,沒得讓人嫌棄,弄得自己兩難。」
他意指江左帳目姚遠圖撇不清、不該撇清,江楓就揶揄他道:「說得容易,你在餘杭沒被大半夜追著跑,也遇不到林先生了。」
沈江東位高權重,除了他們夫婦自己開玩笑,也只有武振英笑了笑。這天的飯吃得尷尬,沈江東夫婦先告辭,眾人都送出來。待他們離開武宅,林執中道:「嘉國公是極志誠可親的。」
杜嗣忠很敬畏沈江東,並不接話,這時候傅臨川收了傘回來,林世儀問他吃飯沒有,他說吃過了,眾人重新坐下,呂叔上熱茶。傅臨川覺得氣氛奇怪,於是問:「怎麼我一回來,沒人說話?」
顧衡直接問:「傅伯伯,您手裡究竟有什麼姚撫院的把柄?他來了京,幹嘛又來惹您。」
傅臨川道:「你這話好沒良心。」
顧衡笑道:「我沒良心是假的,您藏著掖著是真的。」
武振英也道:「林兄、傅兄,再加姚遠圖,三位都在京,何不開誠布公談一談?」
林世儀道:「可嘆鄭以勤沒了,我們也沒什麼可說的。」
提到了鄭以勤,林執中夫婦都很緊張,傅臨川也道:「沒什麼可說的,上一輩的恩怨,跟梁分他們沒什麼關係。」
林世儀來京幾日後,思卿從京郊澹臺回來過武宅作客。思卿的身世林執中夫婦沒告訴林世儀,思卿卻以為林世儀已經知道了,所以在武宅看見拘謹不安的杜嗣忠也只是笑一笑。這天是武振英的生辰,沈江東夫婦說要來,還沒到,眾人圍坐等沈江東夫婦下職,杜嗣忠一會兒看看林世儀,一會兒看看顧衡,只覺得如芒在背。
思卿出現,林執中做足了準備,忽然將一個箱子抬上桌,打開箱子道:「恕我冒昧,恕我自私,但時至今日,經歷了徐家的事,我很害怕。姚撫院曾與一位內侍有往來,他遺贈的田莊是以我林家的名義。如今姚撫院離任,江左有些風聲鶴唳……」
杜嗣忠緊張地看向師兄,思卿沒什麼反應,順手拿起一份文書看,這時候沈江東獨自進來,看見思卿連忙一揖,思卿點點頭,武振英道:「玄賓呢?」
沈江東道:「她一會兒就來。」
思卿笑道:「沅西公來得正好,林大哥方才說姚侍郎與一位內侍有往來,我一看……這不是和安?」
她把文書一推,推到沈江東面前,沈江東疑惑,「王和安……」
思卿頷首,杜嗣忠緊張到不停發抖,沈江東一面看文書一面道:「王和安……之前宮變時死了?」
思卿平淡如水道:「是,死了,不過不是殉職。他勾結定藩在京暗線,打開水閘讓定藩暗線進入承天門附近,還在東宮端本殿大梁放了炸藥,想把我炸飛。」
沈江東和杜嗣忠同時起身,傅臨川、顧衡和武振英也不可置信地看著思卿,傅臨川忍不住道:「你這些年都在鬧些什麼?」
思卿道:「這人跟了我許多年,最後卻是定藩內線,我也不好宣揚,吃個啞巴虧,事兒就了了。」
沈江東道:「王和安也是定藩的暗線?」
思卿道:「防不勝防。」
接下來林執中的話更是語出驚人,「姚撫院還發動我們幫他尋一個祖籍是慈谿的人,叫……孟……孟什麼時?」
沈江東呆呆問:「孟光時?!」
「對!」
杜嗣忠很想衝上前捂住林執中的嘴,可惜慢了一步,沈江東和思卿目光都是一寒,沈江東問:「這人謀反,死了挺久了,姚遠圖查他幹什麼?」
林執中道:「我也不知道。」
沈江東慢慢落座,杜嗣忠想逃跑卻找不到理由。思卿陰陽怪氣道:「他是真謀反嗎?」
她與沈江東都知道,孟光時是因為查先皇后的死因而死。杜嗣忠不知道內情,但猜到孟光時的死不簡單。
沈江東氣得發昏,「他是不是真謀反,也早化成灰了。」
思卿於是對林執中道:「林大哥,姚遠圖有沒有把柄落你手裡?這東西不能證明是姚遠圖利用你做的,鬧大了林家有麻煩,姚遠圖可沒有。」
林執中只是搖頭,思卿笑笑,轉問林世儀,「林世伯,您知不知道姚遠圖和已故東閣大學士葉秀峰有什麼舊怨?」
傅臨川敏感道:「過去的事情了……」
思卿道:「我只是好奇。」她見林世儀十分迷茫,猜到了林執中夫婦可能沒將自己的身世告訴林世儀,於是解釋了一句,「葉秀峰是我的生父。」
話音剛落,江楓進屋笑道:「我來遲了。」
眾人才敘禮坐下,沈家來人請沈江東,說是某要員過府有急事請教。思卿微微偏頭,沈江東恨不得溜走,於是團團一揖,道了聲失禮就先走了。
誰知道沈江東才走沒多久,忽然有許多走街串巷的兵丁到處入宅搜查,顧衡問思卿道:「誰跟你來的?」
思卿道:「我自己。」
顧衡無語凝噎,誰知道江楓剛站起身,武宅就被破門,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原浙江巡撫、現任兵部侍郎姚遠圖。
杜嗣忠嚇得要死,渾身發抖,江楓看了思卿一眼,滿屋子的人除了思卿都起身。思卿拉了一把身邊的林夫人,林夫人只好也坐下。思卿坐在側面,被傅臨川顧衡等人擋著。姚遠圖本沒朝見過中宮,若是往葉蘭成身上想可能會猜疑,可是如今思卿被擋住臉,他只看見賓客的袖子,還以為不過是尋常的女客,於是朗聲道:「林兄,傅兄,對不住……」這時他才看見江楓,江楓笑笑,「姚侍郎,久違了。」
「嘉……國公夫人?」
江楓道:「上回沅西還說,姚侍郎上京,也不來我們府上坐坐。我們在餘杭脫困,姚侍郎費心周旋,我們夫婦豈不記掛在心?」
武振英第一次見江楓打官腔,覺得新鮮,抱臂看熱鬧,江楓還給姚遠圖介紹武振英,「這是我伯父。」
武振英隨意點點頭,姚遠圖卻有點手足無措看向杜嗣忠。杜嗣忠哪裡還敢看姚遠圖,他站的位置分明瞧見思卿要站起身,被一邊的顧衡死死按住肩膀。
江楓又道:「姚侍郎要是動用兵馬司循例搜查什麼我無權過問,只是……我怎麼瞧見了府軍衛的人?姚侍郎帶著我的人衝進我家人的宅子裡,請問有何要事?」
江楓氣勢很壓人,隊伍中混雜的京衛禁軍紛紛默默退了出去。姚遠圖道:「嘉國公夫人,這……」
「這事情也許程將軍、孫將軍知道?那恐有誤會,」江楓笑道,「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請姚侍郎到我們府中去,我們夫婦設便宴相請。」她心知不管姚遠圖認不認識思卿,都得先把姚遠圖弄走。
姚遠圖結結巴巴,江楓又笑,「看來我的面子太薄,不如請杜翰長做東,我讓外子來請?」
姚遠圖連忙道:「國公夫人言重,國公夫人言重,只是今夜卻有公務在身……」
「李相在我們府中,」江楓道,「姚侍郎的公務,李相自然明白是什麼。多好的說話的機會?姚侍郎緣何遲疑?莫非知道今日是我伯父的生辰,貪戀這口壽酒?」
思卿又想站起來,還是被顧衡按住肩。
姚遠圖知道江楓開罪不起,只好答應著,江楓於是笑道:「伯父、林老先生,今日先失陪。」
眾人都還禮,江楓往外走,姚遠圖看了林世儀一眼,又看了傅臨川一眼,最後看向杜嗣忠,見杜嗣忠沒反應,只好跟著江楓走了。
姚遠圖自始至終都沒看到思卿的正臉,他與江楓一走兵丁退去,出了杜嗣忠不敢落座,眾人都重新坐下,思卿氣定神閒拿著筷子夾菜,顧衡砰地摔筷子起身道:「收起你這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杜嗣忠嚇了一跳,傅臨川連忙道:「梁分!」
思卿道:「剛才我要說話,不是你在攔著嗎?」說完她把筷子一扔,嚇得杜嗣忠差點直接跪下。思卿看向了林世儀,「林世伯,姚遠圖與葉秀峰,究竟有什麼舊怨?」
傅臨川小聲道:「思卿……」
思卿鮮見拒絕傅臨川,「傅伯伯,今日姚遠圖能活著從這裡走出去,我可是看在您與林世伯的面子上。」
顧衡道:「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思卿道:「要我明說嗎?當年余允和出事,除了鄭以勤推波助瀾順利脫身,當年人在江南臬司的姚遠圖為什麼被敬王輕易放過?因為余允和造反的檄文就是姚遠圖幫敬王弄出來的。他造假文書是一把好手啊,否則也不會造假奏摺罵到我的頭上了。他為什麼救傅伯伯您?因為您手裡有證據能夠指證他制假吧?」
傅臨川輕聲道:「事情已經過去了……」
「他不想受您的威脅了,尤其是現在,」思卿道,「他要您的命,您也給他麼?」
看林世儀的表情就知道思卿說的沒錯,思卿直截了當道:「我已經忍他很久了。藉此良機,二位伯父就不想把話都說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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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卿嘆了口氣,「告訴帝京,我們的行程不變,仍按原定的八月初六去大名。」
雲初問:「姑娘不回京?」
思卿搖頭,「我現在回京,豈不是坐實了陛下出事了?」
這廂思卿心裡抱怨蕭繹每次離開帝京都要出事,帝京的沈江東也正暗暗叫苦。朝中分成兩派,一派堅稱今上早已下船微服,現在在民間,另一派則不信今上不在御舟之中。
御駕在西津北出事的消息傳回帝京後不出思卿所料掀起了軒然大波。范子冉聞得李元貞昏迷,立刻調度內閣屬員,保證平叛之事余鼓不歇。這次有沈江東幫忙,一切還算順利。因為此前已經有今上在瓜州就離開御駕微服的消息傳回,加上孫承賦也跟著一起下落不明,所以帝京還是努力往好的方向渲染今上的下落。
但是按說如果今上微服不在船上,出事之後就應該立刻與地方聯絡,可是今上一直沒有消息,
從消息傳回的那一刻起,並派人給內閣傳書言之鑿鑿說今上不在御舟上,而是去「體察民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