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王齊林
城中也有園林,但是國子監之所以選在城外,這裡還能以「梅」命名,就足以見這裡的與眾不同。
沈時宜從秦瞻的馬車上下來,只覺得入眼清冽香氣撲面而來。原來這裡是一座山的山腳處,因為半面背陰,所以入冬下雪之後,枝頭常年掛著點點雪白,此時又是梅花盛開的時候,雪白映襯著紅梅黃梅,更加顯得明媚清晰,惹人喜愛。
且這裡圍牆也是灰白的,低矮的,沈時宜在馬車上時幾乎感覺到能俯瞰整個梅苑,此時跳下馬車,也能透過圍牆,看到裡面滿園梅景。
「梅苑地勢低,實際是兩座山夾角處,是個山谷,只是沒那麼明顯陡峭。」
秦瞻扶著沈時宜下馬車,見她眼睛發亮,自覺解釋到。
「真美。」
沈時宜點頭感嘆到。
此時梅苑入口處,不時有馬車來往,見秦瞻在此,便驚喜的過來行禮,順便對沈時宜行注目禮。秦瞻知道沈時宜不耐煩人多,便擺擺手,阻止遠處的人上前,看向沈時宜,「走吧,想開文會,是在梅苑中的等雪亭,咱們去那裡。」
兩人進梅苑不久,江氏帶著兩個女兒,出現在梅苑入口,眼見這裡各種裝飾富麗的馬車雲集,忍不住拽著沈寶珠後悔,「早知道這裡達官顯貴這麼多,哪裡還用求你們表嫂帶咱們出門,咱們自己就能直接過來。」
沈寶珠跟在母親身邊,除了好容易出門的興奮,還有一絲絲幻想,往日裡她跟母親出門,只能逛逛街,聽聽戲摺子,眼下想到這裡才子甚多,萬一跟戲文一樣,碰倒一個一見鍾情的男子…
想著這些,沈寶珠臉不由得紅了,捋了捋額頭兩縷碎發。
沈錦珠到底年紀小些,竟是三人中最大大方方的,不同於江氏滿眼冒精光,也不同於沈寶珠的拘謹羞澀,隻眼睛看著這滿院風光,心中歡喜。
「母親,時宜不知去了哪裡?」
沈寶珠總算想起正事兒,問母親。
江氏哪裡知道,但是她到底比女兒經得多,當下便向一旁的一位同樣帶著女兒的貴婦人走去。
「敢問這位夫人,今日這梅苑文會在哪裡舉行?」
被攔住的夫人面色溫和,看著江氏,心中思量應該是京都富貴人家知道這裡青年才俊多,便帶女兒過來湊個熱鬧,便笑著開口,「就在東北角那裡的等雪亭,您進入沿著青石小路,一路便可抵達。」
江氏最會順杆兒爬,見這位夫人面色溫和,便又拉著沈寶珠上前一步,「咱們是內庫司沈司丞的家裡人,到這兒跟她走散了。如今咱們碰上便是緣分,這位姐姐,咱們一起進去如何?」
江氏雖看不上沈時宜,卻知道她是家裡唯一拿的出手的,因此說出來結交對方。
若是前幾日,說沈時宜的名字,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這幾日內庫司沈司丞跟四皇子的名字一起,在京都官眷婦人圈子裡傳遍了,因此,江氏一說,這位夫人愣了一下,臉上笑意加深,「原來是沈司丞的母親和姐妹,家夫國子監鄭監丞,您不嫌棄,咱們就一起走吧。」
婦人一起,想要親熱起來十分容易,江氏當即挽著鄭夫人的胳膊,往梅苑深處走去,鄭小姐則跟沈寶珠一起,相視一笑,湊近了說些客氣話。沈錦珠跟在幾人身後,往裡面走去。
「沈夫人帶著女兒出門,怎麼也沒帶個下人過來?到底不方便。」
鄭夫人寒暄,江氏想到一臉假正經的徐媽媽,怕讓她壞了好事兒,她特意誰也沒帶,此刻,自然不好說下人都是沈時宜的,她信不過,只呵呵一笑,打馬虎眼,「到年底了,家中事務多,家裡又勤儉,便沒有用那麼些人。我女兒貼心又賢惠,有她照應我,比多少下人都貼心。」
聽江氏的話,鄭夫人「哦」了一聲,也不深究,本就是萍水相逢罷了。
越往裡走,人就越多,大多是官眷,也有一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從穿著打扮上,就能分辨出一二。今兒梅苑雖沒有封禁,卻有各府下人在入口處,有些閒雜人等,自然連門都進不去。
江氏越往裡走,眼睛便越發光亮。她這輩子,哪裡見到過如此多的人,如此大的排場。不說別的,她這輩子只見過沈兆坤這一個富貴公子,但是這裡呢?偶爾有帶著姊妹的年輕才俊,隨便一個都比當初的沈兆坤看起來更清貴有氣質,簡直讓她看花了眼。
「沈夫人?」
鄭夫人連續叫了兩聲,才喚回江氏的神志,江氏也不藏著掖著,只說到,「這家裡有女兒,就忍不住多看兩眼,讓夫人見笑了。」
鄭夫人自然理解,今日來梅苑的,都是有一兩分給自己女兒相看的心思在,一時間,她只覺得江氏率性,因此笑了笑,指著前面,「咱們便在這裡歇歇吧。」
江氏雖肚子裡沒什麼墨水兒,簡單的幾個字還是認得的,這都是當年她婆婆教導她時,她裝模作樣學的幾個。只見她抬頭,疑惑道,「鄭夫人,這裡不是等雪亭啊?」
鄭夫人清笑,「舉子學生們都是過來舉行文會的,咱們過來湊湊熱鬧,哪裡還真能擠他們的位置,這裡離等雪亭不遠,這裡地勢的特點,一會兒聲音都能傳過來,咱們就在這裡聽聽,看一看,便好。」
江氏聽了,自然也不好特立獨行的帶著女兒非要擠進等雪亭,雖然她極想。
「鄭夫人考慮周到,那咱們就在這裡看吧。」
幾人落座,這亭子裡,早已聚集了一些早來的人,此時三三兩兩散落在亭子各處,只互相點頭,打個招呼,互不打擾。
程平樂此時卻挎著沈時宜的胳膊,帶她在另一處距離等雪亭更近的吹雪亭,這裡貴女雲集,都是類似程平樂身份的女子,秦瞻將沈時宜送過來,便避嫌去了等雪亭。程平樂攬著沈時宜,將自己往日裡的小姐妹介紹給沈時宜。
「這是程侯家的孫女陳君愛,平日裡只愛詩書,不愛出門,是咱們勛貴人家中的才女。她跟王齊林是表兄妹,一會兒讓她替你引薦一二。」
「陳小姐。」
沈時宜一禮奉上,陳君愛眉目清淡,笑意溫文,起身扶住沈時宜,「父親早就說沈大人有能為,是女子中的翹楚,咱們就今日總算是見到了。」
「哼,什麼翹楚?女德女訓也不知讀過沒有,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認。」
沈時宜目光看向陳君愛和程平樂,又看向那個仰著頭的小姐,不懂這是什麼情況。
程平樂自然不是好惹的,當下掐著腰,「紀瑩瑩,你還自號才女呢,咱們都沒有笑話你,你還敢笑別人?」
說完,程平樂給沈時宜一個眼神,直接說到,「這個女人是紀閣老的孫女,但凡聽說四哥去哪兒,定要跟過來的。可惜,四哥如今已經有了意中人,就是你眼前這個沈時宜,你就別挑釁了,沒用的。」
貴女間,都是底氣十足的直言不諱,跟沈時宜往日裡想像中那種暗搓搓的陰謀詭計不同。也對,她們少有見面的機會,若是在口蜜腹劍,暗地裡使手段,可能還來不及施展手段,便各自長大嫁人了。
因此,此時,紀瑩瑩也一改剛才坐著溫柔照水的模樣,被程平樂氣的跳起來,指著她回嘴,「你胡說什麼,誰跟著四皇子了,不過是幾次宮宴還有幾次文會,怎麼,這宮宴和文會旁人來得,我來不得?照你這麼說,在場眾人,都是跟著四皇子來的?」
程平樂掃了一眼紀瑩瑩身邊坐著的小姐妹,撇撇嘴,「那也是有可能的。」
眾人瞪過來,卻也無法,紀瑩瑩可以跟程平樂跳腳,那是因為紀家和紀閣老,她們可沒那麼大的底氣。不過,也有稍微有些理智的,拉住紀瑩瑩,「瑩瑩,這裡離等雪亭這麼近,說話都能聽到,若是旁人不知,恐怕會誤會你脾氣暴躁,快坐下,待會兒文會便開始了,我見王公子帶人來了。」
紀瑩瑩聽見這才坐下,程平樂也不是不依不饒的,拉著沈時宜坐下,跟沈時宜解釋,「王齊林,就是王閣老的孫子,他這些年在國子監頗有才名,這些年文會,都是他主持。他到了,這文會也該開始了。」
果然,沒一會兒,旁邊等雪亭便傳來眾人向王齊林寒暄問好的聲音,沈時宜好奇,被王閣老掛在嘴邊,頗有才名的青年才俊,便也轉過頭看過去,跟沈時宜想像中的文弱不同,竟是稜角分明的清瘦長相,身材高挑,一身淡青色學子服,一根碧玉簪,配上寒星般的眼眸,若不是臉龐還稍顯稚嫩,說他是一部中流,相信也很多人相信。
沈時宜有些了解,王閣老說起自己這個孫兒時的滿意表情了,這賣相,一看就是閣老後繼人啊,就是不知道,為人處事如何了。
「諸位休要多禮,咱們今日來此,就是小聚一番,正一正心性,省的還沒有考試,諸位的心便散了,到時候考場發揮不佳,不但是你們的遺憾,更是朝廷的損失。咱們今日就以今冬的兩場雪,做一篇詩詞,再做一篇文章,不論高低,就是切磋一番。當然,鄙人帶了彩頭過來,暫且保密,待會兒評出翹楚,定然不會讓人失望。」
王齊林,王司業這般說,讓這些學子們心神起伏。王司業是個說一不二的,他說的彩頭,定然是好東西,而且,不說別的,在場的都是年輕氣盛的學子,文物第一武無第二,都是自負學問之人,自然都想得個名次彩頭,而且,等雪亭周圍,不知誰在看,若是有哪家小姐相中,那更是名利雙收的好事。
因此,王齊林雖並沒有煽動氣氛,在場眾人卻自發熱鬧起來。
「可需用筆墨?」
有人高聲問道。
王齊林回,「有急才者,七步成詩更好。至於文章,不限字數,以一柱香為限。」
眾人聽了,當下便有丫鬟魚貫而入,分發紙墨,大多數人接下,也有自負詩才的擺了擺手,當下吟誦出聲,「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
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
「好!」
詩詞需才氣,才氣最動人。當下,詩詞出來,不但有學子叫好,等雪亭周圍,更有女子附和出聲。
時人風氣,並不是太過拘束,所以女子的叫好聲不但無人側目,反倒讓這位吟詩的才子向著叫好處躬身一禮,遠處,一位麗裝小姐也起身回禮,看得眾人心情涌動。
便是紀瑩瑩都暗羨的看著兩人互動。幻想和自己意中人來一場如此文雅的交集。
王齊林站出來,「這位舉子,敢問姓甚名誰?」
「在下直隸高世瑜。」
當下,面對王閣老公子,司業大人王齊林,高世瑜暗含欣喜,穩重的說到。
「嗯,不錯,思維敏捷。」
王齊林隨意一句誇讚,讓高世瑜更是喜上眉梢,忍耐著退到一旁。
另有旁人見高世瑜拔得頭籌,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吟誦。
雪是常見的詩詞題材,他們這些舉子,大多會平日裡思量幾首用來交際。此時在王司業面前,周圍又有貴女官眷,更是興奮的催化劑,當下,便有人接力吟誦而出。
也有人見詩詞被人拔了頭籌,便坐下來用心寫文章,期待一會兒用文章經驗王司業。
沈時宜聽了幾人吟誦的詩詞,沒一會兒便分了心,眼睛四處亂看。
這時代,並沒有什麼娛樂項目,詩詞可謂是傳頌最廣,最受人喜愛的高雅之物,就連平日裡大大咧咧的程平樂也認真聽著不遠處不是吟誦的詩詞,遇到喜愛的,還要嘴裡念叨幾遍。
沈時宜目光從正在吟誦的學子,轉到等雪亭中,正在奮筆疾書的舉子身上,又落到了坐著聽學子們爭先的王齊林身上。
可能是感覺到視線落在身上,王齊林扭過頭,整好和沈時宜目光接觸。
兩個亭子隔的不遠,隱約有梅花樹遮擋視線。但是沈時宜坐的地方,整好能毫無遮擋的看到王齊林,王齊林也能毫無遮擋的看到沈時宜。
兩人視線相接,沈時宜愣了瞬間,抱拳回禮,王齊林點頭,又轉過頭,對著面前的舉子點頭,似乎並未分心。
沈時宜目光繼續移動,終於在另一處梅花樹掩映處,半山腰的地方,看到了一處亭子,雖有花樹阻擋,但是想也知道,身在高處的,除了秦瞻還能是誰?
此刻,秦瞻也正看著沈時宜的當下,沈時宜挪動一分,兩人目光便接觸上,「過來!」沈時宜分辨著秦瞻的嘴型,又見他手動,便跟程平樂小聲說了聲,離開了吹雪亭,往高處走去。
「看你一開始還看得入神,怎麼這麼快就分心了?」
秦瞻伸出手,沈時宜接過,順勢坐到他跟前,「我本就沒有耐性,也不是什麼文人雅士,自然就分心了。」
沈時宜實話實說,秦瞻一笑,給她倒了杯茶,「給,暖暖手。」
從上往下看,看得更加清楚,而且這裡離等雪亭更近,只是掩映的好,所以不明顯。
良久,眾舉子陸續交上文章,王齊林起身,卻沒有看,徑直拱手,「請四皇子品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