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將行白州
池臨靜沉默須臾,搖了搖頭,「凡是疫病傳播都快且廣,今日若有幾十名百姓感染,明日或許便能上百成千,若不加以控制,不出半月,整個翠州城怕是都得淪陷。」
殷羅深吸氣,「我想去看看。」
「不可!」池臨靜拒絕的堅決,「這是橫行的疫病!不是尋常的傷風!縱然你有內功傍身,去那人群里,誰能保證你不會被感染?況且,目前朝廷還沒派醫師過來,這翠州城內又沒有什麼極高明的大夫,治療水疹的方法都沒得出,你不能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再說了,你如今所修煉的透骨金針是以殺招為主,那金針試毒已不能再用,你去了也幫不上忙!」
見他急了,殷羅微偏頭癟嘴,回著:「你去的時候你怎麼不想這些?」
池臨靜汗顏,渾然不知她在擔心自己,「我也是到了才知道此事的。」
「那我們的命是命,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嗎?」黑裙少女皺眉直視他。
青袍聞言愣住了。
殷羅不再理會他,兀自往前走了兩步,「若是亭兒還在世的話,她定然有辦法。湘西聞家醫毒雙絕,沒落至今連個傳人都沒留下,不單是武林的損失,更是大梁的損失。
你說的對,即使我去了也幫不上忙。可我必須做點什麼,我要去一趟白州,大概三四日才能回來,我不在長林崖的時候,麻煩你多幫襯著點我姑姑。」
「去白州?你獨自去?」池臨靜跟上她,「白州緊鄰四江轄域,水患剛過,那一處有沒有疫病我們都不知道……」
「不用再勸我了,」殷羅終於轉頭望他,「你應當知道,大梁這一代的長公主身在白州,當年她出宮帶走了已薨逝的文德皇后身邊很多老人兒,其中有一位,複姓端木,曾是太醫院的院使,他醫術奇詭,最擅於診治疹疾,我去尋他,求他出手相助。」
「既是皇宮舊臣,何不傳信給崇文帝,請他出面?」
殷羅突然停步,似有些難以啟齒:「端木一族,早些年,被崇文帝抄家了。」
池臨靜大腦飛速運轉,他在記憶里找尋著有關大梁端木家的信息,卻是一片空白。
「起初聽說長公主出宮有端木院使陪同時,我也很不理解,一個大梁長公主,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面子,能令一國的太醫院使辭官陪同南下?但我後來聽說,這端木院使與文德皇后……」
殷羅抿唇,轉變話術繼續道:「他本是端木一族的長子,因精通醫術被召入皇宮。文德皇后在世的時候身子極為虛弱,而端木院使常常為她診治,一來二去,兩人不免日久生情。
崇文帝得知此事震怒,下令……處端木院使以閹刑,又年,找了個由頭抄了端木族。這件事沒有被外傳,是因為這端木院使的醫術實在精妙,崇文帝既不舍殺了他,卻也想泄憤。於是,病重的文德皇后與無辜的端木家族人,就成了崇文帝放箭的靶子。」
聰明如池臨靜,他理清這段往事首尾後精準發問:「所以,當年長公主南下白州,這端木陪同的身份,並非是太醫院使,而是一個太監?」
「沒錯。甚至有妃嬪起疑,說長公主不是文德皇后和崇文帝的孩子,而是文德皇后和端木院使的孩子。長公主在宮中深受排擠,故此她提議離京南下深居白州,崇文帝便沒有拒絕。」殷羅仰頭,「我不清楚這場宮闈秘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我能肯定,長公主是崇文帝所出。」
「哦?」青袍眼底漫起興味。
黑裙少女眨了兩下眼,「她長得很像崇文帝,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明昉像多了。」
「如你所說,崇文帝痛恨於端木院使和文德皇后私通一事,又不舍端木院使的醫術。那他如何還會應允,令端木院使隨長公主出宮?讓一個給自己戴了綠帽、受到閹割的太醫,去陪自己親生女兒南下,這也說不通啊。」池臨靜捋了一遍,恍然般自接自話:「除非,這長公主身體有疾,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太醫隨時診治。」
「聰明。」殷羅不禁稱讚一句,「長公主有痛風之症,這麼多年一直喝著端木院使開的藥方,倒也沒聽說病情惡化。許是這端木院使真是奇人,開的藥將那痛風壓制住了吧。」
「不如我陪你同去?」池臨靜提議道,「也好給你作伴。」
殷羅微笑,神神秘秘的,「你千萬別離開翠州,不然,換誰來壓這天大的場子?」
池臨靜淺淺皺眉,正想問清此話何意,再抬眼卻見黑裙少女先一步離去。
他站在原地無聲嘆氣,罷了只好囑咐一句:「若遇到不好解決的事了,記得傳信回來。」
殷羅沒有回頭,踏出房門的那刻她嘴角勾起,暗想:他還是這麼會說話,這句「若遇到不好解決的事了」很是戳她心窩。
「不好解決」與「解決不了」,僅僅兩字之差,卻能聽出他對她的信任。
這種信任是莫名其妙的,建立在這一路走來他們共同經歷的樁樁件件大事小事上。
不遠處的天空漸漸涌動暗色,落日沿著山頭緩慢墜下,殷羅垂眼,撫平黑裙外紗紅荷灰蕊的褶皺,衝著院裡招呼:「來人,為本座備馬!」
北遼皇宮,勝寒閣。
隨著新帝登基,昔日輝煌的箭台一瞬坍塌,改成了現下這座九層高閣,旋轉的紅木樓梯繞著閣樓周身,百步台階外皆掛著小巧的燈籠,每個燈籠上都有題字,細看便知是人名。
這是萬若檀為那日在國都之亂里喪生的萬家士兵所布置,意味著是他們用屍身為他鋪路,才有了他今日能登上這高閣閣頂。
明白人都知道,他口中的閣頂,就是北遼龍座。那些已故的兵,就是這些台階。
雪花紛紛然,下得不大但密集。
絳紫色便衣的萬若檀披著雪狐披風,站在閣頂的圓台遠眺,一身透藍長袍圍著個白色大氅的河淡站在他身後側,撐起一柄花白的傘,想阻止雪沫落在青年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