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岑家。
將突然上門的錢大姐迎入屋內後,老岑欣喜道:「錢姐,您來的正好,安平今晚會過來。」
說這話的時候,老岑的心裡有種不可言喻的古怪感覺——真期待安平同志女裝進來啊。
他以為張安平經常女裝「調戲」他,卻渾然不知道張安平早就以女裝的打扮見過錢大姐了。
錢大姐坐下後解釋:「就是安平約我來的。」
老岑恍然。
錢大姐見老岑沒有要緊之事要匯報,便詢問道:「痷衍同志,上海最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什麼大事——就是安平同志上次以軍統的身份見了周佛亥並秘密策反了他。」
錢大姐愕然的看著老岑,看老岑不像開玩笑,她整個人都麻了。
「這麼大……算了,安平做事向來主意很正,他敢這麼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驚訝的錢大姐很快就調整了情緒。
在過去,她還會對張安平進行指導,但等發現張世豪成為大特務以後,她做張安平直屬上級末期,基本就不對張安平的所作所為進行干擾了——因為張安平比她想像中的做的要好很多嘛。
至於現在,雖然理論上張安平還是她的下級,但張安平無論是見識還是能力,都是遠超於她的,指手劃腳太過多餘。
錢大姐的反應老岑看在眼裡,心裡默默嘆息不已,他很多次在心裡告誡自己要相信安平同志,可真當張安平要「整么蛾子」的時候,他卻第一反應就是過於冒險。
錢大姐注意到了老岑的反應,轉瞬間就想到了原委,不由心裡暗笑,痷衍同志現在裝作風輕雲淡,估計安平提出來的時候,他應該是直接「炸掉」了吧?
她倒也沒揭短,和岑痷衍交流起了其他方面的情報。
沒一陣便傳來了有序的敲門聲,雖然錢大姐聽出這是張安平慣用的敲擊方式,但還是先躲避了起來。
老岑一開門,果然就看到了「搔首弄姿」的一個大美女站在門外。
對方勾人的眼神有序的眨著,發著識別的信號,嘴上則又是熟悉的「勾搭」語調,老岑忍著心裡古怪的感覺,動手動腳的將張安平請進門。
「喲,這都成老司機了!」
張安平進門後原聲出現,一個讓人流口水的美女吐出男音,聽起來賊彆扭。
老岑瞪了張安平一眼,雖然不清楚老司機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絕對不是好話。
錢大姐聽到張安平的聲音後出來,看張安平在「調戲」老岑,忍不住道:「安平,你就別搞怪了。」
張安平嘿笑道:「開個玩笑——錢大姐,好久不見啊。」
三人坐定後,錢大姐則率先問:「安平,你這麼火急火燎的喊我來上海,有什麼要緊事?」
一說正事張安平自然就進入了嚴肅狀態,他沉聲道:
「錢大姐,我這有詳細情報表明,日本人正在蓄力,不超過兩月,他們就會對美國人動手。」
錢大姐點點頭:「痷衍同志傳來的那份情報我已經交給首長了。」
「那您知道土肥圓來上海了吧?」
「知道,他應該是為了走私網的事吧——要不是他坐鎮,伊藤正勢怕是沒這麼容易將走私網清剿。」
情報方面張安平跟組織上的聯繫向來緊密,這些事錢大姐自然是早早就知道的。
「我懷疑土肥圓來上海不僅僅是為了替伊藤撐腰。」
錢大姐神色一肅:「他還有別的目的?」
「接收租界。」
「接收租界?也對,日本人要是對美國宣戰,租界必然不保,到時候接收租界也是應有之意……安平,你是想再進行一波租界產業大轉移嗎?」
錢大姐神色微動,淞滬會戰期間,她便參與、組織了上海產業的轉移,大量的產業轉移去了重慶。
「不僅僅是產業轉移,」張安平頓了頓,道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還想讓日本人在租界毫無收穫!」
凝神細聽的老岑呆住了,讓日本人在租界毫無收穫?這……這豈不是說要在日本人占領租界之前進行大規模的破壞嗎?
這怎麼可能辦到?
他忍不住道:「安平,這做不到吧!」
錢大姐則想的更遠,她可是清晰的記著張安平沒少在上海折騰,更是組織過起義。
所以她斟酌著說:「安平,你想復刻幾年前發生的事?」
「嗯,軍統和咱們聯合行動,舉行起義,在日軍接收租界之前,達成所有目的——這其實不難做到,困難的是撤退!我擔心撤退安排不當的話,起義部隊很可能出現慘重的損失。」
張安平凝重道:「而且就算是成功撤出了上海,也必然會遭到日本人報復的圍剿,所以需要我們跟國民黨同心協力,在外線戰場上吸引更多的敵人。」
老岑被張安平天馬行空的想法又一次嚇到了,以至於他腦海中一片混沌不能思考。
錢大姐則強撐著思索起來,思索著一個又一個的困難,並一一列舉詢問:
「如果我們這麼幹,無疑會招惹到租界當局,日本人甚至會以此為藉口開進租界,到時候必然會將責任甩到我們身上——這種情況你怎麼應對?」
張安平回答:「只要時間的選擇沒有問題,這些都不是事——我們要在日本人偷襲美國人的時候同時舉事,租界當局縱然抗議,但等確定了時間以後,他們也無話可說。」
「那租界的軍隊呢?租界內部還有千餘英軍還有數百美軍,這些軍隊怎麼辦?」
張安平面露冷色:「美國人那邊好解決,我會通過美國大使搞到需要的東西,至於英國人……把他們困住就行了!」
「反正他們這幫魚蝦都是餵日本人的命。」
張安平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很粗暴,但就像他說的,只要行動的時間跟日本人偷襲美軍的時間一致,這些反而不是問題。
錢大姐又問了一些其他疑惑,都得到了張安平的解答後,她也動心了。
最後她問了一個最關心的問題:「你說你這個想法早就有了,為什麼現在才想實施?」
張安平沉聲道:「土肥圓來上海的目的既然疑似跟快速接收租界有關,那就證明一件事:日本人很希望在接收租界的時候獲取巨量的利益。」
「而且他們還孤注一擲的選擇了南下,這意味著日本本身的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敵人越是想做,咱們自然要竭力破壞。」
錢大姐微微點頭,張安平的這個考慮很有遠見,中日戰爭拉鋸到了這個程度,就看誰先扛不過去,日本人既然寄希望於從租界回血,那破壞他們的計劃是必須的。
「說說你具體的打算。」
張安平遂講述起了自己的大概的謀劃。
他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為之前向組織提醒要撤離上海的力量,老岑曾說租界那邊基層組織很完備,撤離的話肯定需要時間,所以張安平特意詢問了一番後得知了一個事實:
組織上在租界的工廠中建立了完備的基層組織,擁有難以想像的動員能力。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畢竟上海淪陷後,日本人的貪婪讓很多沒走的工廠主都選擇去了租界,造成了租界畸形的繁華,再加上日本人雖然對租界有影響力,但畢竟沒有實質性的控制,所以組織上在租界內紮根大規模發展基層組織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這些完備的基層力量正是張安平所看重的,因為想起義,首先得是需要人手,我黨在租界的基層力量足夠的情況下,自然是可以動員到足夠的人手。
這是最大的前提,像武器、指揮體系等等,那都是建立在有人的基礎上。
錢大姐不由沉溺於張安平講述的計劃中,思索著每一個步驟的可行性。
待張安平講述完畢後,錢大姐又閉目思索了許久,終於,她睜開眼睛,沉聲道:
「我同意你的計劃,我會說服上級同志,不過你打算怎麼跟組織接觸?要是你……」
說到這錢大姐不由心中一揪。
眼前這個同志,明明是最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擁有最堅定的信仰,但在自己同志的眼中,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大特務,聲名狼藉。
儘管對臥底的同志而言,這其實是最大的成就,可一想到張安平明明可以成為己方同志們仰慕的對象,卻選擇了最艱難、最折磨心神的這條路,她便心緒複雜。
「我這名聲當然不成,新四軍的同志們快要恨死我了。」張安平嘿笑著說:「我已經讓王天風跟咱們的通知對接了,相信上級馬上就會收到消息。」
「另外,我還讓老戴請求左派的元老出面說和,這方面您可以不用擔心。」
錢大姐放下心來,張安平做事確確實實是最靠譜的。
她道:「我知道了——我會向組織申請,負責咱們這邊跟你對接的工作,沒問題吧?」
「嘿嘿,我請您來,可不就是為了讓您搞這個嘛。」
「你啊……」錢大姐責備道:「別總是『您您您』了,咱們共產黨人不搞這套。」
張安平果斷的甩鍋:「我跟老顧學的。」
錢大姐不由笑出聲來,她心說顧慎言要是知道張安平這般甩鍋,估計臉色一定非常好看吧?
「對了錢姐,你最好把特一營劃拉過來,暫時先歸到淞滬指揮部旗下。」
「為什麼?」
張安平笑道:「當初我建議打造一個標杆,不就是為了對外展示嗎?這一次起義後撤離上海,一定會有美國人跟著我們走的,到時候讓這些美國人好好看看咱們的戰鬥能力和水平!」
「我明白了,我會向組織申請的。」
三人之後又談論了一些細節後,張安平為錢大姐打扮了一番,跟錢大姐一道離開了老岑家,只留下滿臉複雜的老岑。
今天聽到的內容太衝擊他的認知了,得好好消化。
【難怪安平把錢姐約來才談這事,若是直接跟我說,我肯定又炸了。】
【真不知道這傢伙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啊,總能天馬行空的出人意料啊!】
……
錢大姐跟組織的溝通很……順利。
當然,最初的愕然和震驚是免不了的,但經過論證後,卻也看好這個方案——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張安平過去的戰績傍身。
換一個人來,組織上肯定不會同意。
而此時王天風也跟上海地下黨展開了聯繫,市委和江蘇S委派出了代表在租界跟王天風秘密的碰面後,才得知了王天風代表軍統要跟組織上聯手起義。
市委和S委進行了秘密磋商後,向上級匯報了軍統的請求,上級派出了錢重文同志作為代表負責雙方的對接事宜——很明顯,這意味著上級同意了軍統的請求。
但市委和S委的幾名同志是強烈反對跟軍統合作之事的,其中以袁農同志的反對最激烈。
他甚至用到了與虎謀皮這樣的字眼。
雖然袁農強烈的反對,但在上級同意的情況下,他只能保留意見並執行命令。
好在袁農雖然對張世豪充滿了警惕,但終究是覺悟極高的自己同志,錢大姐私下和袁農說了好久後,袁農放下了成見,願意加入錢大姐領導的聯絡小組,負責跟軍統的對接事宜。
萬事俱備後,雙方準備展開了第一次對接工作。
但就在這時候,一個噩耗卻傳來了:
一名交通員被日本人秘密逮捕,遭遇酷刑後交代了他的上級,一名知曉了雙方即將聯手信息的同志被捕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