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伊藤機關的伊藤正勢便籌畫起了接下來的步驟。
要應對,但不能竭盡全力——這是一個指導思想,具體的方式自然需要根據情況來制定。
毫無疑問,他率先祭起的是輿論大旗。
必須通過報紙來反駁【藍星動物國】,但不能表現出太重視的樣子,這裡面的度自然得由他來把握。
第二招,便是混淆視聽。
張世豪聯合地下黨要組織租界內工廠、資金等進行遷徙,對工廠主、資本來說,這必然是一個受損的過程,伊藤便通過種種渠道,放出了日本人不敢招惹、也不會招惹西方勢力的言論。
人總是願意相信對自己有利的信息,這般混淆視聽的說辭,伊藤自信必然能讓不少人留下來。
第三招則是打擊。
張世豪聯合地下黨要組織遷徙,到時候自然是動作頻繁,伊藤打算利用這個機會打擊打擊軍統和地下黨的勢力——但動作卻不能太大,只需要表現出一定的重視,而不是讓人意識到己方非常的重視。
第四招……
伊藤相繼想出了六招,再三考量後,劃掉了其中的一招後,遂將這五招一一使出。
可這時候的伊藤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站在窗邊俯視著窗外,心說:
這……真的是張世豪的目的嗎?
……
伊藤的五招醞釀之際,地下黨跟軍統正在聯繫緊鑼密鼓的跟各個資本家、工廠主進行聯繫。
這些工廠主和資本家沒有人是笨蛋,軍統跟地下黨聯合找他們的時間太巧合了,前腳【藍星動物國】才亮出來,後腳這兩家就找上門來,承諾可以幫助遷徙,要說【藍星動物國】跟他們沒有關係,鬼才信。
所以,他們迫切的想知道【藍星動物國】中對租界淪陷的看法,是真實的預測還是私貨。
但對他們的疑惑,不管是軍統還是地下黨,都選擇了沉默以對。
這些精於算計的商人、資本家很快就達成了一致,一起向兩方施壓——沒有切實可靠的回答,他們不會輕易的賭上身家。
……
軍統據點。
錢大姐將地下黨方面轉來的情況匯報後,略恭敬的詢問道:
「張區長,你之前一直強調如果對方如此問,我們就拒絕回答,以沉默對待,現在該怎麼辦?」
張安平擺擺手,隨後望向了一旁的徐天,這不加理會的方式讓袁農忍不住握拳,錢大姐向袁農搖搖頭,示意不要衝動後袁農才收回目光。
徐天道:
「咱們這邊也是這個情況,應該有日本人推波助瀾的緣故,另外我還發現有人已經開始反對搬遷了,強調日本人沒有膽子進攻美國人,更不會拿下租界。」
「他們大概都是日本人的走狗,要不要做點什麼?」
張安平還是擺手。
袁農強忍著不忿,儘量用不帶情緒的口吻道:
「張區長,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咱們要是早早的進行第一波轉移,這時候範例都有了!結果你一直不慌不忙,錯失了良機,現在日本人插手了,我們接下來的工作怕是會越來越難。」
但他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帶上了情緒。
其實在【藍星動物國】剛剛出貨後,雙方就進行過探討,當時除了張安平,所有人都覺得應該趁熱打鐵,先將一些工廠快速的遷移出去。
這既能起到範例的作用,也能趁著日本人不注意先安安穩穩的遷走他們。
但卻被張安平給否了。
張安平堅持要成規模的遷移。
張安平出了決定,軍統就沒有人反對,當時的袁農就想堅持己見,卻被錢大姐悄悄的踢了一下,之後錢大姐表示了支持。
但現在這些人卻抱團了,開始了既要、又要的模式——既要知道藍星動物國的內容到底是不是私貨,又要軍統保證遷徙的安全。
很明顯,這裡面日本人的走狗肯定是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這也是袁農有怨言的原因。
張安平瞥了眼袁農,目光中閃過一抹冷冽後收回,隨後道:
「可以給他們答覆了,告訴他們,這個作者就是我,上面的內容也不是私貨!另外告訴他們,五天之內讓他們給一個確切的回答,否則,過期不候!」
「是!」軍統這邊的成員毫不猶豫的做出了回答,錢大姐制止了袁農說話的意圖,也應承了下來。
「徐天和錢重文,你們倆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其他人見狀便只能離開,縱然是袁農,也揣著不滿離開。
「下面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倆保密執行——你們秘密安排人,策動一些可靠的人號召其他人留下。」
左右互搏?
錢大姐明顯有些發愣,日本人推波助瀾可以理解,怎麼你也暗中推波助瀾?
徐天微微點頭,張安平目光冷冽的望向錢大姐,錢大姐一個激靈:「我隨後就把命令傳過去。」
張安平直視錢大姐,氣場全開,緩緩道出三個字:「要保密。」
「明白。」
他這才收回目光:「下一件事——挑一些信得過的工廠主,讓他們一邊暗中推波助瀾,一邊秘密組織他們遷徙,一定要用美國人的船運輸,實在不行就去找全球貿易,只要錢到位,全球貿易連上帝都敢賣!」
錢大姐眼睛一亮,她看懂了張安平這一手操作的緣由。
這些叫囂聲最大的工廠主一旦表里不一偷偷摸摸的自個先跑了,租界工廠主和資本家達成的統一陣線將不攻自破。
到時候日本人再怎麼推波助瀾,人們在從眾心理下,只怕自己落到最後。
張安平接著說:「最後一件事,接下來我會帶人襲擊我們自己人——聲勢我會儘量搞大,你們到時候一定要想方設法的將損失誇大。」
徐天慣例是泰山崩於眼前不改色,錢大姐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
「為什麼?一旦走漏消息,一定會引起我們雙方的衝突啊!」
張安平盯著錢大姐一語不發,錢大姐在張安平逐漸冷冽的眼神中只好道:
「我會交代我們同志的。」
……
軍統和地下黨隨後按照張安平的指示展開了操作。
可這一番操作卻把日本人給弄懵逼了。
要知道伊藤所有招式的指導思想是:我會破壞,但不會傾盡全力。
可突然間反對的力量大增,給人一種這是日本人出了全力的錯覺,這讓伊藤一頓臥槽,趕緊秘密調查起來。
這一查,伊藤驚呆了。
竟然是軍統和地下黨在秘密鼓動一些工廠主唱反調?!
但他馬上就意識到:這是張世豪故意為之,就是想讓美國人感受到己方的重視,從而確信張世豪提供的情報。
雖然站在陸軍的立場上來說,能讓該死的海軍馬鹿倒血霉是喜聞樂見的事,但這畢竟是帝國的力量,一旦不能解決美國的海軍艦隊,那南下戰略必然受挫。
經過土肥圓隱晦的解釋,伊藤也知道了日本現在面對的情況:
不南下就被熬死、南下才有生機。
所以他只能趕緊調整戰略,讓私通日本的工廠主、資本家,開始改換立場,支持遷徙。
他很清楚這就是張世豪赤果果的陽謀,逼著他要給軍統打下手。
可沒辦法,他明知道這是個坑,也得睜著眼睛往這個坑裡面跳。
為此,他甚至將派出去的力量秘密的回收了三分之一——他生怕張世豪接下來派人以日本人的身份鬧出大動靜。
但偏偏怕什麼來什麼!
兩天之內,公共租界發生了超過十三起「火拼」事件,根據工部局公布的數字,十三起火拼事件累計造成了超過六十多人的死亡,其中還包括四位工廠主。
一時間租界內的報紙紛紛報導起了日本人暗中阻撓之事,或明或暗的都在說日本人即將對租界下手。
輿情譁然,人心惶惶。
工廠主和資本家達成的統一戰線,這時候要不是張安平竭力支撐,說不準他們全都得火急火燎的找軍統申請協助搬遷。
動靜鬧得太大了,甚至就連美國駐日本大使館、在上海的領事館官員都紛紛出動,用盡辦法從日本人口中打探風聲。
日本外務省當然不會承認他們蓄謀著什麼,儘量賠笑解釋,然後調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這一查才發現,原來是上海啊!
語氣嚴厲的電報一封接一封的發到了上海警備司令部,大本營那邊更是直接給土肥圓發報,詢問土肥圓到底怎麼回事。
這巨大的壓力差點把伊藤逼瘋了。
他可承擔不起泄密的罪名啊!
髒!
太他嗎髒了!
饒是伊藤做好了被碾壓的準備,但面對這個噁心局面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日本的特務壓根就沒動手好不好!
氣急敗壞的發泄過後,他馬上命人秘密調查起來,他非得抓住點軍統的痛腳不可。
這一查還真讓他查到了東西——軍統、地下黨和巡捕房的一些巡警以及幾個「敗類」記者聯合起來演戲,根本就沒有一個傷亡!
查出來以後,伊藤立刻命令手下的特務綁架了參與的記者和巡警,氣急敗壞的召開了新聞發布會,開始展示種種證據,表明租界的火拼從頭到尾就是陰謀。
他沒有說這是誣衊日本人的戲碼,而是一個勁的表示:
無恥的軍統為了暗中對付地下黨,故意假借日本人之名來行事,死亡的人大多都是地下黨的成員。
他假惺惺的對火拼中死亡的地下黨表示同情,並強烈的譴責了軍統這種誣衊日本人的行為。
這個大新聞讓參與招待會的記者差點開心死,沒想到竟然逮到了這樣的新聞。
發布會結束,記者們正準備狂飆著跑回報社準備新聞的時候,轟隆一聲炸響,把他們嚇了一個激靈,以為這是軍統要發動襲擊了。
沒想到爆炸過後,滿天的紙條飛舞了起來。
一名記者抓住了一塊飛到自己眼前的紙條,只見紙條上用中英兩種文字書寫著一個內容:
軍統及地下黨就這幾日的演戲行為向工部局表示歉意。
另外,感謝伊藤機關長撤回了派入租界的特工,讓我們能順利的安排十七家工廠進行秘密的遷徙。
伊藤在爆炸響起的時候就被警衛團團保護了起來。
此時的伊藤不怒反喜——張世豪要是出昏招炸記者,那就美死了。
他甚至暗暗後悔自己怎麼沒想到這齣苦肉計。
但沒想到不到一分鐘後,他的笑臉就沒了。
看著加藤送來的紙條,伊藤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但最終沒有忍住,一口鮮血噗的噴了出來。
臨昏迷前,伊藤咬牙切齒的道:
「張!世!豪!」
聲音猶如含冤而死、帶著滔天恨意的冤魂。
……
「伊藤吐血住院了?」
軍統據點,聽到這個消息的張安平一臉的錯愕。
而其他人則用一臉複雜的表情看著「演技略顯浮誇」的張安平——你都跑人家發布會的門口發傳單了,你會猜不到氣死伊藤?
裝什麼裝!
袁農悄悄的往後退了退,生怕這個時候張安平想起自己之前「找碴」的事,逮著自己一頓噴。
老實說,打加入對接組後,袁農就一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而隨著在他看來是步步昏棋的種種布置的進行,袁農甚至直接生出了張世豪名不副實的認知。
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不僅錯了,而且還錯的離譜。
在討論轉移工廠的時候,他們就推演過可能的損失。
最危險的時候是打包裝船的過,樂觀估計是損失三成——這還得是加大保衛力度的條件下。
因為他們始終認為日本人不可能輕易的讓這麼多的東西安安穩穩的轉移向後方。
但誰能想到,第一波轉移竟然在連他都不知情的情況下結束了,不僅結束了,還做到了毫髮無傷——雖然還沒有沿著長江撤入重慶,但日本人現在想動手根本就沒機會了。
雖然僅僅是十七家大小不等的工廠,但這十七家工廠的撤離,不就是他一直強調的範例嗎?
最關鍵的一點是:這十七家工廠的廠長,都是最保守的傢伙,他們一個個堅持不撤離,甚至還大言不慚的宣布日本人絕對不會進攻租界。
然後,他們第一個跑了!
這麼一來,工廠主和資本家的統一戰線還能維繫?其他人恐怕就得跪著求帶走!
意識到這些後,袁農自然得「躲」,免得被張安平揪出來冷嘲熱諷。
事實上他多慮了,張安平還真沒有這個想法,畢竟是實質上的老丈人嘛。
而他的錯愕也不是裝的,他接下來的布局,都是針對伊藤的性子來布局的,而且之所以用這種方式羞辱伊藤,自然也是為了讓伊藤憤怒。
他沒想著讓伊藤住院啊!
「這老小子……真他嗎走運,這傢伙的老祖宗在地下怕是一直在磕頭吧?」
張安平忍不住念叨起來。
他此次的布局結束,伊藤的下場只有一個:
切腹謝罪!
慢一點都不成的那種。
可現在,伊藤吐血住院了,這豈不是說接下來的對手必然換人,那黑鍋不得接下來的倒霉蛋扛?
自切的人就成這倒霉蛋了!
「張區長,你在念叨什麼?」錢大姐沒聽清楚張安平的念叨,奇怪的問。
「沒什麼——接下來的計劃先停一停,先做遷徙準備,看日本人換誰上場再做決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