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
北風呼嘯,帶來冬日的寒流。
身處銀月城的迷鎖當中,西風之神感覺自己每一刻都提心吊膽的戒備著。
然而現實從不以個人的意志轉移,不知在這裡默默等待了多久。
直到領到那隻屬於自己的羽毛筆,西風之神才終於感覺看到了一點希望。
可算是來了,趕緊開始吧……他已經等不及了。
早點結束這段旅程,作爲一個神,他根本不屬於這場該死的考試,只有奧林匹斯山的宴會纔是他的歸宿。
哪怕在這裡多待一秒,仄費羅斯都感覺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
「嘎——」
「這位兄弟,對於這場考試,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
渾身羽毛第三次炸起,西風之神猛的回頭。
可入目所及,只有一隻平平無奇的三足麻雀。
「你會說話?」
大吃一驚,仄費羅斯聞言有些意外。
剛剛纔知道會說話的鳥很少,沒想到就遇到了一隻……然而下一刻,他就受到了一個彷彿看傻子的目光。
「嘎——」
「這是什麼問題,你是不是傻?」
「如果不會說話,你又爲什麼會被帶到這裡來參加考試?你都會說,我當然也會說。」
「……」
默然無語,西風之神感覺自己的爪子硬了。
然而思考了一瞬,他又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有道理。
不出意外,被帶到這裡的十幾只鳥之所以被區別對待,應該就是因爲他們都與衆不同吧……可有道理歸有道理,這並不能消去仄費羅斯心中的奇怪感覺。
作爲一個神,我被一隻鳥嘲諷了。
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之所以發生這種情況,都是因爲這裡的鳥類太過另類了。
自我安慰了幾句,可西風之神還是要面對現實。
不管這合不合理,他最多也只能選擇無視。
在這裡殺鳥是不可能的,不過你給我等著……這一刻,仄費羅斯暗暗發誓,等回到神山,自己一定要吃一個月的全鳥宴。
然而西風之神想要無視,三條腿的麻雀卻並不打算放過他。
「嘎——」
「兄弟,看起來你好像有點不怎麼聰明的樣子啊。」
「一會的考試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如果你實在不會,我到時候可以讓你『借鑑』一下。」
「借鑑?」
「我,你——」
一口氣險些沒上來,仄費羅斯的爪子微微用力。
借鑑?不就是抄襲嗎?
伴隨著咔嚓一聲,他不由抓斷了纖細的羽毛筆。
「不必了……我就不勞你費心了。」
開玩笑,一場所謂的測試而已,怎麼可能真的難倒神靈?
讓他抄襲?簡直笑話。
然而自己剛剛纔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他又沒法立即反駁。
「嘎——」
「希望是這樣吧,我也希望你能靠自己的能力考過。」
「不過兄弟,你怎麼就把筆給弄壞了?」
微微晃了晃腦袋,三足麻雀好像不怎麼相信西風之神的話。
不過它最終還是岔開了話題,指了指仄費羅斯斷裂的羽毛筆。
「一支筆而已,好的壞的有什麼打緊。」
冷笑一聲,風神見此毫不在意。
不過一支筆而已,真是大驚小怪。壞就壞了,算得了什麼大事?
動物就是動物,如果換了一個人來,定然不會在乎這點小事。
「叮——」
「兩位鳥先生,很抱歉打擾你們的交流。」
「但關於剛剛檢測到的,有關故意損壞本場測試用品的問題,還請二位配合解決。」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仄費羅斯僵硬的扭頭看了一眼。
淡銀色金屬圓球正漂浮在那裡剛剛的聲音無疑是對方發出。
怔愣片刻,西風之神最終看回三足麻雀所在的方向。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有一萬種辦法製造一根羽毛筆。
但偏偏在這裡,他不敢動用任何與神有關的力量,哪怕是神術,也位列其中。
「嘎——」
「你看我幹嘛,你沒錢嗎?沒錢就拔你自己的毛,總不會你還指望我替你吧?」
「放心,考慮到工本費和賠償問題,你只要拔五根就可以了。用材料抵債,這不奇怪吧。」
「……」
少頃,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拔下了五根羽毛,仄費羅斯纔再次領到了一根羽毛筆。
工具失而復得,就是身上的羽毛稀疏了一點點。
聽著身旁繼續傳來的聲音,這一回的西風之神無論聽到話癆的麻雀說什麼,都當聽不見了。
良久,直到銀色圓球的又一聲『叮』響,當十幾張莎草紙在一陣空間波動後飄然落下,仄費羅斯才微微擡抓,緊緊抓住了那張題紙。
終於……終於見到題目了……
一時間,莫名的感覺在心中湧起,不過西風之神很快就將之壓下,然後準備開始答題。
之前雖然遇到了很多問題,但那不怪他,要怪就怪銀月城的奇葩秩序……所幸現在沒問題了。
握住羽毛筆,仄費羅斯感覺自己的信心重新回來了。
作爲永恆的神靈,奧林匹斯山上的諸神大多都不怎麼了解人類的知識,只有少數例外。
比如神王宙斯,又比如智慧女神雅典娜……當然,西風之神也是其中的一員。
一開始,他只是因爲神王的關注;再後來,則是他好奇信仰的來源。
日久天長,仄費羅斯也就讀了不少書,哪怕放在人類當中,他自認爲也是一個博學多識的學士。
來吧,銀月城總不可能拿高深的巫術知識來考驗一隻鳥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就認了。
深吸一口氣,西風之神將試卷攤開。
接下來,到他展示實力的時候了。
……
「……」
莎莎——
「……」
莎莎——
「……」
莎莎——
臨時露天的考場上,領到了卷子的衆鳥奮筆疾書。
如果只看筆的動作而不看用筆的存在,恐怕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是一羣鳥在作答。 然而衆多認真寫題的鳥羣當中,卻有一隻鳥一動不動,『鶴立雞羣』。
「……」
「這是……什麼東西?」
莎草紙前,握筆的爪子微微顫動。
此時此刻,仄費羅斯感覺有些許的茫然。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看著面前的題目,西風之神說不出哪怕一句話來。
哪怕真的看到所謂高深的巫術知識,他恐怕都不會有此反應。
說心裡話,如果真的見到了那樣的內容,恐怕仄費羅斯根本不會再寫下去。
一方面是他不會,另一方面,那證明他肯定已經被人發現了。
沒人會拿這樣專業而艱澀的內容去考一隻鳥,哪怕是會說話的鳥……所以無論這裡有多危險,假如事不可爲,西風之神也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然而現實並非如此,此刻的仄費羅斯看著面前的試題,心中只有一片茫然。
問1:已知有三行數字,
1,2,3
4,5,6
7,8,9
現在從中選擇數字進行排列。
得3,6,4
1,2,8
9,*,2
請給出缺少數字的答案。
……
問2:已知有一隻黑鳥和一隻烏龜賽跑。
烏龜領先黑鳥一百腕尺,每息前進一腕尺距離,而鳥的速度是烏龜的十倍。
黑鳥認爲自己可以取得這場比賽的勝利,因爲它的速度遠勝與烏龜。
可烏龜卻認爲對方永遠不可能獲勝,因爲當黑鳥追上了領先的一百腕尺,它在這段時間內已經繼續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
而當黑鳥再次追上這段距離,烏龜也已經再次移動。
所以無論黑鳥怎麼努力,也永遠不可能追上烏龜。
請對以上問題給出結論,並做出合乎邏輯的解釋。
闡釋誰會獲勝,爲什麼,對方的邏輯錯在哪。
……
問3:
……
「……」
默然無聲,這一刻,仄費羅斯覺得自己就不該待在這。
這不是什麼高深的題目,也絲毫沒有專業性可言,然而當真的面對它們,西風之神才感覺到了一種被從智商上碾壓的感覺。
他能感覺到數字間存在邏輯,也能感覺到烏龜和鳥的對話中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然而結果就是,他拿這二者毫無辦法,更何況後面的十幾道題。
環視周遭,西風之神本以爲自己不是個例,可最終他卻絕望的發現,竟然只有自己對此無從下手。
除他以外,剩餘的十幾只鳥都在奮筆疾書,好像一點都沒有感到困難。
「……」
「到底我是神,還是他們是神?」
「也許他們都是神變成的鳥,只有我是鳥變成的神?」
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此行之前,仄費羅斯考慮過很多結果。
比如被人發現,然後一路開打逃亡出來。
又比如被人察覺蹤跡,然後試著用利益買通這些短命的凡人。
可令西風之神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倒在了一開始,連進都進不去銀月城的大門。
而他失敗的理由,竟然是被一羣鳥給戰勝了。
「……咳,嘎——」
「兄弟,看這邊,我說……你真不打算『借鑑』一下嗎,或者相互交流一下看法什麼的?」
壓低的聲音從身邊傳來,可此時卻如同久旱逢甘,又好似柳暗花明。
這一刻,仄費羅斯萬分感謝這位不久前還在討厭的話癆麻雀。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一個身處考場的人對答案究竟有多麼渴望。
「咳咳……」
「借鑑就不必了,不過交流……」
沉吟片刻,西風之神矜持的說道:「一個人的想法還是有些不足的,尤其是你還太年輕。」
「這樣,我來指點一下你。」
「……」
莎莎——
很快,沒過多久,這處露天考場上就多了一道筆記摩擦的聲音。
這一回,仄費羅斯表示自己之前的判斷沒有錯。
凡人的題目而已,又怎麼可能難倒神靈呢?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就在他書寫的過程中,銀色的球體悄悄出現在他身後。
它默默的將這一切記錄進了體內,然後發送到了相對應的地方。
舞弊是違反規則的,但還是等他先寫完再說吧。
畢竟如果沒有這個不請自來的來者,銀月城又哪裡來的這場測試呢。
·······
嘩啦啦……
大海岸邊,波濤起伏。
一根繩子將巨大的圓柱拴住,讓它不至於飄到遠處。
大量的物資被送入其內,以維持這次航海的行程。
並不知道有一位找自己找到發瘋的神明正在進行人生中第一場考試,也不知道他也即將體驗第一次作弊被抓。
赫拉克勒斯走到海邊,眺望廣袤無垠的海洋。
「相比路地,大海不止有廣度,還有深度。」
「安德閣下,你來過海洋嗎?」
「沒有,雖然接受過我力量的人曾有不止一位到過這裡,但我從來沒有。」
「不過現在想想,如果不是當年的選擇,也許這裡纔會是我的家園……」
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木偶從衣兜中爬出。
他回憶起曾經擺在面前的選擇,只是當時的自己並不知道那是什麼。
棋牌,航行,戲曲。
他選擇了最後一個,這很好。可沒有選的那兩個,又怎知是不是更好的答案呢?
「所以不要後悔……然後相信自己做出的每一個選擇。」
「赫拉克勒斯,總有一天,你會成爲一位真正的英雄的。」
輕聲開口,其實在安德的眼中,卡俄斯人間的所謂英雄,從來都不是英雄。
儘管他也不知道真正的英雄是什麼樣的,可至少他覺得不該是這樣。
「過去……有人曾經給我講過一些故事。赫拉克勒斯,將來有機會我會把它們也講給你聽。」
「至於你怎麼理解他們,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會的。」
認真應下,赫拉克勒斯眺望了下天色。
已經不早了,他本來還打算先去一趟銀月城,不過現在想想,再等等倒也無妨。
等他回來再說吧,畢竟相比起東海的海眼,在那座城裡面,可沒有什麼人在等待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