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神,從來都不是一個具體的概念。
或者更確切的說,登神裡的『神』字,本身的解釋就並不唯一。
從狹義的角度上講,所謂登神,只是凡物成爲神靈的過程。
無論通過什麼手段,利用什麼方式,都可以叫做登神。
然而從廣義的角度看,登神真正的含義並非如此,它真正指向的,應當是這種蛻變本身。
從凡人變成神靈是『登神』,而從真神或殘缺的原始神成爲真正完整的偉大神力也是『登神』。
甚至走上其他道路,成爲外神的眷顧者,乃至提豐那樣的妖魔也是如此。
而沿著這條道路走到終點,成爲與世界平齊的造物主,全能的至上者,同樣可以用『登神』稱之。
所以妄圖開闢世界的厄瑞玻斯也好,嘗試分離人性和神性的萊恩也罷,追求的自然都不是狹義的版本。
畢竟他們本就是神,又何必再去攀登道路。
當然,無論如何去理解,對於神本身而言,他們既然向上無法找到借鑑的對象,向下同樣沒有先例可以看到,那凡人成神的過程也就有了價值
只是過去,黑暗之主受限於現世,哪怕人格化的程度遠不及蓋亞,可至今依然不能與黑暗本身平齊。
因此在這一點上,他把精力更多的放在瞭如何脫離束縛上面,而不是虛無縹緲的未來。
所以在某些事情上,厄瑞玻斯向來沒有什麼關注。
只是和他不同,對坐擁靈界的萊恩,他纔是真正需要考慮這個問題的人。
「『合道』但不『化道』,後世的智者也都思考過這個問題……」
「呵,其實如果僅僅止步在偉大神力的領域,我根本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走出地下密室,萊恩順手將門關上。
和神性分離,將二者切分。
真正讓萊恩這麼做的,自然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如何讓他真正與源力融爲一體,使理性再不受到這種本源力量的消磨。
可實際上,正如他所說。
如果單純只是爲了理智與力量共存,擁有靈界的萊恩根本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
理性無法承受源力又怎麼樣,這並不影響他發揮自己的力量。
只是隨著赫麥努之行結束,萊恩再次確定了一個結果。
那就是真正偉大的力量,是永遠無法被『人』所駕馭的。
卡俄斯沒有以人的形態顯化,哪怕分出現世與世外作爲自己的兩個面,可祂依然做不到。
九界一分爲九,金加侖鴻溝上的巨人無知無覺。
赫麥努的力量最爲弱小,祂對自己的分割也最爲嚴格。
可哪怕祂將自己分成八份,卻依然只在最古的創世時代以獸首人身在世間短暫顯化。
至於阿蒙……雖然萊恩沒有見過他,可哪怕見到,結果也沒有什麼不同。
如果沒有拉的舉動,如果不是赫麥努已經終亡。
就算再過十萬年,阿蒙也永遠都不可能脫離八元神的限制,以獨立生命的形態行走人間。
由此可見,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力量越強大,那想要維持理智的難度也就越困難。
而且世界如是,神也如是。
甚至在不同世界,擁有智慧的神明也不約而同的做了更多的嘗試。
卡俄斯的神靈得益於世界賜予的神職,原始神靈則用人格化神的方式去規避這個問題。
只是代價就是他們要受到世界的限制,且永遠無法完整發揮自己的權能。
九界的神另闢蹊徑,他們將靈與肉切分開來。
神靈可以死去,靈魂能夠落入幽冥。
自此死去的神也就不再具備生前的力量,以此將權柄與自身分離。
除此之外,赫麥努的神靈同樣如此。
他們用『卡』和『巴』的存在規避了這個問題,用靈的部分代替自己承擔壓力。
而一切的最後,儘管開闢界面的方式比這三種都更優秀,但偉大神力的頂峰依舊是難以跨越的天淵。
所以分離人性之舉勢在必行,哪怕道路的探索依舊困難,萊恩也沒有選擇放棄。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花時間就能解決的……直到赫麥努事了,結合三個世界的體系,一切纔有了眉目。
如果再能看到一個真正的凡人登神者出現,萊恩纔敢說自己的道路終於摒除了黑暗,看到了些許曙光。
「從天降地,再由地昇天。」
「嚴格的說,我其實已經在完成了,只不過是在殘缺的完成。」
「而這個過程,從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已經在進行了。」
回顧過去,腦海中的架構愈加清晰。
由凡物成神是第一次,放棄凡人的極致,從『天』墜『地』,然後自凡人成爲神靈的起始,由『地』昇天。
乃至開闢界面的一刻是第二次,放棄自己作爲神靈的一切,將它們一同化作創世的養料。
當靈界開闢,何嘗不是又一次輪迴。
然而與第二次不同,當得到那一滴創世原液的那一刻,回望過去,萊恩才意識到自己爲什麼會對凡人登神之路一直抱有如此下意識的關注。
因爲他的靈性本能早就在告訴他,他第一次的輪迴並不完整。
沒有走到過凡人的極致,更沒有登神的昇華,而是通過一場自己都不記得的轉生完成了所有。
如果偉大神靈就是頂點,那這並不影響。
只是如果想要繼續下去,那這就是他絕對無法避免的難關。
嘎吱——
推開房門,萊恩緩步走出房間。
天光放亮,又是一天到來了。
「目前爲止,一切向好。」
「倒是厄瑞玻斯……如果等到赫麥努的殘骸徹底融入卡俄斯,他依舊保持現在的樣子。」
「那蓋亞或塔爾塔羅斯的今天,或許就是他的明天。」
城中的士兵開始換崗,不過他們大多都對未來充滿希望。
然而萊恩知道,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或許註定會死在這場戰爭裡,淪爲微不足道的炮灰。
看了一會,隨即轉身,今天還有事情要做。
至於城外的軍隊……先等一等。
如何處理,且看伊阿珀託斯給他的答案吧。
······
譁—— 天剛破曉,言論之神從艾加里奧山脈的要塞中飛出。
既然已經瞭解了這場戰爭真正的內情,伊阿珀託斯也就徹底沉下心來。
原始神間的爭鬥,或許有勝負,但應該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結果。
畢竟除了烏拉諾斯以外,哪怕是蓋亞也只是丟了些顏面。
「兩個選擇,從那些凡人下手,或者去找些老朋友。」
「嗯……」
沉吟片刻,言論之神果斷做出了選擇。
相比起後者,還是前者更容易一些。
和凡人接觸久了,伊阿珀託斯多少也有了不少獨到的經驗。
至於要他怎麼解決……
身形一晃,換了一副著裝。
此時此刻,他看上去不再像是一個貴族,反而是一位博學多識的賢者。
「應付這些凡人,武力是最下乘的方式。」
「現在,該我表演的時候了。」
在要塞外的山嶺絕壁上默默等待,伊阿珀託斯見證了又一次試探性的攻城。
在大地力量的加持下,雅典的防禦十分穩固。
不過言論之神能看出來,這只是聯軍一方的英雄都沒有下場的緣故。
這顯然不可能持久,畢竟無論是爲了神,還是爲了自己的名望,那些人間的國王的英雄遲早會動手,甚至是在神靈的協助下進攻。
所以耐心的等待時間接近傍晚,伊阿珀託斯在聯軍的營地中尋覓了一會,最終選擇了一方跟上。
「……」
「……陛下。」
傍晚,聯軍一方的營寨當中。
雖然名義上是聯軍,但大陸諸國間並非沒有過矛盾。
儘管在神的意志下,一些問題都能被暫時放下,可在某些地方,諸國依舊顯得涇渭分明。
坐在營帳當中,普里阿摩斯眉頭緊鎖。
他仔細查看著面前的傷亡數字,甚至一時沒有注意到侍衛的聲音。
「……陛下……」
「……陛下?」
「嗯?」
微微擡頭,從沉思中被驚醒,普里阿摩斯看向自己的侍衛。
又是毫無意義的一天,除了付出數百人的生命沒有絲毫進展。
但縱使如此,國王還是在白日裡拒絕了兒子赫克托爾的請戰。
沒有別的原因,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他們不能第一個上。
雅典終究不是尋常小國,哪怕強大的英雄,也有可能在他們的面前折戟沉沙。
沒有神靈助陣,沒有絕對的優勢,萬一出現意外,那普里阿摩斯絕對無法容忍。
「……什麼事?」
低聲詢問,國王知道,如果不是有拿不準的事情,自己的衛兵不會在這個時候找他。
而不出所料,當聽完了侍衛的講述,國王不禁一時啞然。
「你是說,有一位從雅典來的學者,想要前來拜見?」
「是的陛下。」
單膝跪地,衛兵點頭回道。
「呵,這倒是有趣。」
雖然不清楚來人想要做什麼,但國王還是起了興趣。
在這種時候,一個雅典人居然敢到這裡來。
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普里阿摩斯也不介意用他來振奮軍心。
「先去把赫克托爾叫來,然後再帶那個雅典人來見我。」
思量片刻,國王便做出了決定。
見是要見的,但安全也是要保障的。
只有赫克托爾在場,他才能放下心來。
於是片刻之後,當伊阿珀託斯走進營帳。
幾乎第一時間,他就看到了那身披銅甲,高大威武的英雄。
「真是勇士!」
高聲稱讚,然而被贊者絲毫不爲所動。
反倒是營帳的中央,國王普里阿摩斯的聲音清楚的傳來。
「赫克托爾當然是勇士,作爲我的長子,他註定將踏破雅典,建立起不世的功勳。」
「所以雅典人,你是代替你的君王來向我投降的嗎?如果是,那我接受你的投降。」
毫不客氣,普里阿摩斯的氣勢愈發高漲。
昏暗的營帳內,赫克托爾的兵刃閃爍著寒光。
然而面對國王冰冷的語氣,言論之神只是大笑三聲,高聲答道:
「哈哈哈……我本以爲特洛伊的國王是個聰明人,卻沒想到會說出這種言論。」
「如今看來,我倒是來錯了地方。」
「嗯?你什麼意思!」
從桌案前起身,普里阿摩斯眼神不善。
注意到了父親的憤怒,赫克托爾也踏踏前一步。
「什麼意思,很簡單。」
面無懼色,伊阿珀託斯笑著開口:「普里阿摩斯陛下,此行來見,在下專爲救你而來。」
「不過我看陛下死到臨頭還不自知,著實讓我有些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