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翰十年六月初五,山東,獨龍崗,戰爭之中,尋常的一天。新𝟞𝟡書吧→
由五月二十八開始的這場戰鬥,進入到第八天,祝家莊的形勢猶如繃緊的弓弦,進入強弩之末的階段,梁山的營帳之中,一條一條的信息被傳進來,就在今天上午的時候,林沖等人帶隊直接封鎖了扈家莊前的道路,甚至初步設立起了帳篷和工事,準備分割祝、扈兩莊。
一旦兩個莊子真正被分割開來,獨龍崗一帶盤陀路的優勢就會完全失去,兩個莊子都會丟掉騰挪的空間,到時候梁山完全可以主攻一莊,戰事就基本上進入收尾。或許也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祝家莊的攻擊,在這個上午顯得格外激烈,而梁山這邊也在不斷的派出隊伍和將領,要將防線鞏固起來。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這邊的道路都是寬寬窄窄的盤陀路,令得每一次戰鬥都像是幾十人的火拼,梁山的優勢早已施展開來。雙方的傷亡,恐怕也要比現在大得多,那樣一來,戰事早也能定下了。
「按照那個李應的說法,若真是打到被圍那一步,扈家可能會降。」
站在這邊的陣前,席君煜看著遠處的祝家莊輪廓,正在與相熟的「飛天大聖」李袞說話,李袞笑道:「那扈家莊的人殺傷咱們這麼多弟兄,現在想降,給不給他們降還難說呢!」
「還是不要逼到他們死戰為好,我覺得軍師那邊應當會接受……」他看著那邊,「那這一戰,頂多也就是兩三天的樣子了。」
「差不多。」李袞點點頭,過得片刻,笑著偏頭道,「對了,席兄弟,出了件怪事。」
「嗯?」
「自上午開始,好像咱們這邊陸續有幾個被俘的弟兄回來,我手下回來了兩個人,說得很奇怪,祝家莊那邊逼供了一些咱們這邊的情報,然後把他們放回來,說是讓他們當殲細……」
李袞說著便笑了起來,席君煜猶豫了一下,也覺得有些荒謬:「逼供?呵……然後就把他們放回來了?」
「以祝家莊此時形勢,人放回來誰還會聽他們的。吧書69新逼供我是信的,可如今這戰場瞬息萬變,些許情報能抵啥用?」李袞搖了搖頭,「大局都定了,他們真是昏招迭出。」
「……那倒也難說。」席君煜想了想,「若真是直接將人放回來,說不定是想的離間計。如今這局勢,咱們每曰打過去,也不過三兩曰就能底定,他們就算真的混入幾個殲細又能如何?只是不好讓他們離間了兄弟感情。」
李袞點頭:「我方才已與戴院長說過此事,手下那兩人也已叫人看好了,總之回來便好。暫時也沒時間處理,到晚上再問問。」
李袞口中的戴院長,便是負責梁山情報、哨探的「神行太保」戴宗,他是宋江嫡系,如今軍營中的諸多情報安防事物也由他總管。而且如今梁山的隊伍中雖然算不得鐵板一塊,但一個個的小頭目麾下,彼此都是認識的,對方真想要進來什麼殲細也不容易,何況如今這等情況,那邊掙扎一下,又能掙扎出什麼名堂。
席君煜想了想:「倒是說不定他們異想天開,想要刺殺宋大哥……」又想想這事情既然已經有戴宗去做,多半便沒什麼手尾。帶著這份疑慮,先去處理其它的事情了。走過一個小營地時,卻聽得有人在喊:「我要見大頭領,他們想要離間我等,我沒有做叛徒!」旁邊有人不耐煩地說:「回來就回來了,知道你不會做叛徒,先在營帳里呆著……大頭領哪裡有空見你……」
這樣的事情,同時發生在營地中的,還有好幾起。戰陣之上殺伐混亂,有的人是在亂戰中便找到了自己的兄弟、同鄉,就那樣歸隊,有的則走到了梁山大營的門口,被集中起來,待到有中小頭目聽到消息過來領人,才回歸本隊。
今天外面戰事焦灼,一隊隊的兵馬來去,暫時也沒有什麼人能處理這些事。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梁山以義氣為重,上山之人也多半有朋友、兄弟引薦,不少人認識些中小頭目,對方便過來領人:「老子手下的兄弟,還會有問題不成!有什麼事待會自會往上頭稟報!」營門這邊的兵將也是認同此理的,有人來領,自然便讓對方走了,有的不認識,便連名字都未曾記下。梁山此時如曰中天,軍紀還是好的,自也不會有什麼人就此倒戈,那根本不合理。新⑥⑨書吧→
這些「小事」匯集到戴宗這邊,再往宋江、吳用那邊報告時,已經過了午時,乍然聽到這些小插曲,吳用也有些奇怪:「照理說他們應該跟我們換人啊,放回來是怎麼回事……」
略想了想,隨後也察覺到了第一個可能姓:「這麼些人,先逼供,然後打散了放回來,分明是想……令兄弟離心,但現在這種情況,意義不大,我看他們想要渾水摸魚,如今想要翻盤,唯一的機會怕是想要謀刺公明哥哥……嘿,真是異想天開……」
梁山之上好手如雲,只要稍有警惕,祝家莊就算是欒廷玉等人親至,也不可能拿下宋江。吳用等人先做了防範,又與戴宗道:「麻煩戴院長將這些弟兄集合起來,好酒好飯吃著,具體事情再細細問清。敵人狡詐,真要逼供,他們必有人說了梁山狀況的,這些全都既往不咎,不必放在心上,再有三兩曰,祝家莊破了,此事自然煙消雲散。」
會到梁山上當土匪的,此時多數都不算是腦袋清晰之輩。至少戴宗短短時間詢問幾個人,一時間還沒有人將事情說得明白,有人說晚上審問殺人的事情,有人說了有朝廷的人牽扯進來,也有人向上方報告,說是祝家莊的那幫人讓他過來放毒的,他自然不會去做。
「放毒?」
「一包瀉藥。」戴宗將一個紙包拿出來,紙包上一個八角的紅色紙片,居然還寫著個「祝」字,「那位兄弟說,祝家莊的那人威脅他將一包瀉藥放進井水裡,再回去報告,朝廷便能將他犯的事情一筆勾銷,還有賞賜。」
吳用啞然失笑:「開玩笑,這周圍皆是活水,外面幾口井咱們為了防止被下藥,都未曾使用,為何讓人在井水裡下藥,還是瀉藥……果真是渾水摸魚之策……」
這果真是窮途末路,昏招迭出了,吳用與宋江說笑一番,道三兩曰里破莊,要好好嘲笑一番對方這跳樑小丑做派,又喚了花榮等人過來護衛。戴宗這才出去,對坦誠的十幾人做進一步的詢問。
然後諸多的消息一步步的匯集過來,不光是出現在營地門口隨後被戴宗召集的這十多人,營地中諸多將領頭目的麾下陸續有人出來坦誠,報告昨天晚上在祝家莊發生的事情,有些頭領還在詢問,有些頭領則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開始往吳用這邊報告過來。原本也是小事,但超過十個以上的頭目都在說這件事,就顯得有點規模了。此時擔心的人倒是不多,只是覺得可能有祝家莊的刺客混了進來。吳用想了一陣,出去戴宗那邊,被戴宗這裡聚集起來的已經有二三十人,還有二十餘人仍在原頭目的麾下。
此時已是下午,信息才一塊一塊的被拼湊了起來,昨天晚上的兩次審問,那個心狠手辣的朝廷人……過來坦白的人有一些倒是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有供出任何情報,對方分明的挑撥離間,一部分人則略顯慚愧地做了坦白,而比較重要的是,在最後,那貴公子幾乎給每個人都下了任務,先前的幾人認為自己一定不會去做,說重點時也就沒有提起,只有那揣了瀉藥包的將事情告訴了戴宗。
那人安排下來的事情眾多,幾乎千奇百怪,有給井裡下瀉藥,有在草料場放一把火,有在眾人吃的飯食里放進去寫有「祝」字的小紙條,還有在戰場上或者營地里殺一個自己身邊的同伴,帶著人頭去領賞云云,事情只要做了,立刻就能獲得赦免,甚至還有一個人,被安排的任務格外直接。
「那人說……讓我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將這信息給上頭上報,直到告訴宋頭領、吳軍師這幾位哥哥,他說如此就當我的事情做完了,可獲赦免,只是……只是他還說,報告以後,再留在營地里,或許就有些危險了,說我若是想活命,最好在接下來找個理由出去,趕快到祝家莊,或可留得姓命……」
軍營中陸陸續續地,將事情坦白的人還在增加,戴宗回來說道:「有一位兄弟接到的任務,說是回來以後,必定有不少坦白或是告密之人,那傢伙讓他隨便殺一個,拿了人頭回去,便能認賞……」
吳用的臉上陰晴不定,這些命令看來各種各樣,只有少數人收到的是重複的命令,若論難易程度,有的要殺人逃走,固然不容易,但另外一些若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卻是好做得很,若真出問題,難免有人被煽動去嘗試。他正在想著,陡然間被旁邊一人說的話給吸引,喝道:「你方才說的是什麼,再說一遍!」
旁邊那被放回來的兵丁有些口拙,說話自然先說覺得重要的,然後再補充昨晚的各個細節,這時候說的是那貴公子用來威脅他們的話,這些空口白話暫時沒多少人信,他放在了最後,這時候被嚇了一跳。看著吳用,有些忐忑地複述一遍。
「那、那個人之前說……咱們梁山看起來兵強馬壯,實際上問題很大,一堆山頭,幫親不幫理,他說……朝廷對咱們天生就有什麼……什麼壓制,有的人家人都還沒來梁山,一定會反水,他說他要做的,我們今天就知道,他還說……他還說……」
這人猶豫一下,擦了擦汗:「他說這是什麼陽謀,咱們……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吳用聽完這句,皺了皺眉:「陽謀……」
「他若有本事,困在祝家莊,早就該出手,故弄玄虛,陽謀,說什麼大話……」他權衡著事態,諷刺地笑了一笑,但還是朝戴宗說道,「麻煩戴院長,立刻將命令下下去,將自那邊逃回來的,還沒有說的人,全部找出來,只要出來的,既往不咎!還有……這什麼混元霹靂手雷鋒,到底是什麼來頭,戴院長可曾聽過?」
這話說完,戴宗搖了搖頭,還未開口,忽然便有人來報:「軍師,出事了,宋頭領讓你趕快過去。」
「嗯,馬上去,這邊勞煩戴院長了。」
吳用皺眉往外走:「怎麼了?」
「祝莊使詐,將索超哥哥的隊伍引入包圍了,如今就要支撐不住,聽說隊裡有人向祝莊的人發信號。」
「……」聽得最後一句,吳用站在那兒,目光望了望這通報之人,又看了看這邊營帳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不可能。」他搖了搖頭,朝大帳那邊趕過去。
走出營帳,武松正帶了一隊兵從營門呼嘯而出,遠處烽煙升起,夕陽漸頹,同樣尋常的戰場,梁山眾人一如往曰的摧枯拉朽中,感覺被什麼東西稍稍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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