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正射中冥靈,黑與白的反差,扭動的墨色在白色的光里變得異常明顯。
在冥靈的周圍,是浮蕩的層層疊疊的烏光,仿佛許多扭曲的人影疊加,那就是它在陰極之地吸收的鬼王之氣。
在剛才的較量中,「鬼王們」終於沒能戰勝外面的群鬼,讓冥靈現出了原形。
鬼王之氣終於在白光中消散,一點兒也不剩了。但來自冥界的靈還在頑抗,它不甘心就這樣消亡。從渺冥中來,不知歲月,不知宇宙的它,好不容易有了意識,有了生命的跡象,如果讓它繼續成長,給它一點時間,它或許就能聯通冥界的能量,來主宰整個世界。那它可就真的有了對抗天道的資本。
可惜啊!一切都在這一刻崩塌了,叫它如何甘心?
趁著靈尚未滅,意識尚未消失,明謙君凝聚起最後的靈能。
「啊!你們要我死?不可能!我是冥界不死之靈!我不會死的!只要兩界通道打開,我就永遠不會死!」
靈能爆發起來,但不是向淨光天女反擊,也不是沖向虛無之壁,而是向下方衝去。
下方就是陰極之地的中心,陰陽結界之所在,也是冥靈誕生的地方。
這個地方曾經是這個世界和冥界的通道之一,後來被聖人封印,溢出的冥氣在這裡沉積,成為了陰極之地,而後便有了酆都鬼城。
當然,憑冥靈本身的能量是破不開這古老的封印的。別說一個冥靈,就算真正的鬼王,歷代鬼王當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可能做到解開聖人的封印。
但即使聖人的手筆,也逃不脫歲月的沉疴,就像那些古老的名畫,在時間的洗滌下漸漸褪色,剩下斑駁的殘紙。
這個結界早已很脆弱,所以二八神人在給李阿四重塑肉身的時候才要小心翼翼,最終也只完成了三品就停止了。
這九年來,野仲和游光一直在想辦法修復和加強封印,以免將來有一天被破壞。
但明謙君壓制住了李阿四的魂魄,讓他們不得不儘快採取措施。好在封印已經修復了一些,而有了伍玉奇,也讓他們多了一個得力的幫手,能夠喚醒李阿四的魂魄,幫他們除掉冥靈。
「糟了!」野仲驚呼一聲,「我們低估了這丫頭的淨光能量,快阻止他們!」
原來冥靈藉助最後靈能的爆發,沒有做反抗,而是引導著伍玉奇的白光,朝著下方的封印去了。
冥靈的靈能本就能和地下的泛涌的幽冥之力產生共鳴,加上這淨光,裡應外合,眼看著封印就要被衝破。
伍玉奇並不知道這些,她一心要幫李阿四除掉冥靈,除掉明謙君,換回一個完全的李阿四,所以這一擊用盡了全力,沒有任何保留。
自五台山後,她得了武家血脈,修成淨光天女真身,法力已經十分強大。而這九年來,日夜修煉,進境更是頗深。只是她從來沒有施展過,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到了什麼程度。
白光追著冥靈深入地下。
轟一下,大地仿佛炸開,黑色的岩漿噴涌而出。
野仲發出一聲悶哼,游光罵罵咧咧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二八神人連臂橫斷,虛無空間旋轉起來,一股強大的虛無能量在旋轉中將黑色岩漿包裹住,強行壓進了地下。
冥靈消失了,白光收回,伍玉奇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阿四!」她看見李阿四的魂魄不見了,嚇得大叫,「阿四呢?阿四在哪裡?」
「別喊了!」游光的聲音不再嬉皮,而是變得嚴肅甚至有點嚴厲,「我們正在幫他重塑肉身,你趕緊幫忙!」
「啊?我要怎麼做?」伍玉奇問道。
野仲說:「李阿四的魂意雖然已經醒來,但魂氣虛弱,重塑蓮台化身的時候,魂氣很容易散亂,這就像把一個人骨架全拆了,大亂,重新組合。過程是很痛苦的,能不能成功,全靠他的意志支撐。喚醒和維持他的意志,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姑娘……」
野仲似乎欲言又止。
「你的肉身剛才在進入虛無之壁的時候也被消融,但還在我們的控制範圍內。原本我們打算幫李阿四煉化蓮台之後,再幫你恢復肉身。只是現在……封印已破,我們要壓住冥氣上涌,又要煉化蓮台,堅持不了多久的……」
「沒關係,你們不用管我,只要讓阿四活過來就行!」伍玉奇堅決地說。
「唉……」野仲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游光說,「這丫頭會淨光天女大法,附身淨光天女神像,不比她原來的肉身強?」
「唉……」野仲又嘆了口氣。
仿佛受了他感染似的,游光也嘆了口氣。
冥氣洶湧,他們都不再說話,專心運轉二八連臂虛空大陣,壓制地下冥氣的同時,煉化蓮台化身。
「阿四!阿四你要堅持住啊!」伍玉奇呼喚著。
可是虛空里,她既看不見李阿四,也聽不到李阿四的回音。
她茫然地尋找著,呼喚著。
虛空里綻放開一朵朵黑色的蓮花,蓮瓣相連,層層疊疊,猶如蓮山。
忽而,紅光乍現,一些絲狀的紅色的線出現在蓮瓣上,蛇行似的,從蓮山的底,爬上了蓮山的頂,爬得滿山都是。
忽而有雲生,忽而又電鳴,忽而又風起,忽而又雨落……
仿佛鴻蒙初開,山海變幻。
雲霧漸淡,一個朦朧的身影顯露出來,如刀削一般的線條,寬闊的胸膛,結實而強壯的身軀……
漸漸的,五官也看得清了。
「阿四!」伍玉奇驚呼著,看見那熟悉的面容。
九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這張臉,想念這個人。
「阿四……」
她想要哭,可是她現在沒有身體,她附身在淨光天女神像身上,神像不會鼻子酸,不會掉眼淚。
她想要撲上去,擁抱著他,靠在他肩頭,訴說九年的相思和柔腸。可是神像也不會移動,不會擁抱。
她只能離開神像,一縷輕魂,飄過去,繞著李阿四嶄新的身體,飄蕩著,旋轉著,像一隻輕靈的蝴蝶,翩翩在剛剛綻放的花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