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太上皇病了
現在這個殷實富裕、綽綽有餘的家庭，靠的是一家人從早到晚、起早貪黑，辛勤努力所得到的。
他們始終沒法成為自己見到的將軍那樣的人，擁有一套五進之宅，擁有一套馬車，擁有一妻一妾，五六個孩子。
人啊，從發明了衣食住行開始，祖祖輩輩就一直在追求房車、女人的道路上。
左、右兩兄弟，何嘗不是大秦千千萬萬老秦人。
他們在關中住了太久，祖輩、父輩享受了政治利益，他們作為既得利益者，自然不肯輕易放棄。
奈何秦始皇腦子長毛，出兵攻打南越，結果損失慘重不說，自己還嚷嚷著要修仙，把老秦人往上爬的幻想給破滅了。
於是乎，大家就寄希望於扶蘇。
結果扶蘇，他是個反戰派！
好傢夥。
大秦打了五十多年，甚至可以說大秦打了兩三百年了。
當一群人還死命往上爬的時候，有一群人已經在老家宅子裡躺平了，他們厭惡戰爭，戰爭奪走了他們的家人，讓他們的妻子老父母在家鄉孤零零的。
強行徵召的法令，害了太多家庭。
不過好在，秦二世反戰，同時解決了所有人的問題。
第一反戰派想要回家，扶蘇滿足他們的願望；第二主戰派久久得不到利益，已經有很多人發現了端倪，扶蘇在這個時候公然站出來反戰，這就是貼著民眾的心口說話。
軍功爵制，就是伴隨著秦始皇的退位，扶蘇登基，完成了巧妙的化解。
就是讓軍功爵制退出舞台。
嬴政在大腦尚且清醒的時候，果斷地給軍功爵制合上了閘門，傳位給扶蘇。
大秦歷代君主一直拿著的燙手山芋，就這麼被嬴政和扶蘇一起拋到大海里去了。
嬴政唱了個黑臉，扶蘇唱了個白臉。
大臣們可以了解到的內容，是扶蘇逼宮秦始皇；但是大臣們永遠都不知道，曾經帝國的最高掌舵者和當初為太子的秦二世，他們曾經關起門來都討論了什麼事情。
只是，燙手山芋雖然被丟了出去，可是這不意味著燙手山芋就不存在了啊！
嬴政一直知道軍功爵制是個燙手山芋，只是他的那雙手，能夠握得住。
他能夠做到使用酷吏，嚴格執行法度，以此保證那些軍功獲爵者持久地享受利益。
但是終歸是燙手山芋。
嬴政一直想著把燙手山芋給丟了。
扶蘇有時候盲猜，他的父親表面上堅強冷酷、暴虐無情，可是內心裡應該比誰都柔軟。他所說的要給子孫後代留一個太平盛世，其實就是想著要靠著繁重的勞役，繁重的兵役這些事情來徹底地消耗軍功爵制這個大包袱。
觀察歷史上的嬴政，他好像自己做了一系列自殺式的決定。苦一苦天下人，罵名他來擔。
倒也是條可敬的漢子。
軍功爵制這個嚴重的問題，嬴政比誰都清楚。
嬴政只是幫著扶蘇，把這個挑擔給丟了，讓扶蘇輕裝上行。
可是大秦始終有這麼一個燙手山芋，嬴政只能幫著扶蘇，讓這顆燙手山芋現在不懸在扶蘇頭上，反而化作了一把利劍懸在百姓頭上；像是一根尖銳的魚刺卡在了百姓喉嚨里。
大家都不舒服。
他們的祖輩砍了別人的腦袋，那時候殺一個人，多大的榮耀，十里八鄉以之為貴。
現在呢，二三級爵士遍地都是。為了突出自己的不同，彰顯自己的強大，那要怎麼做呢？
行啊，向上爬啊。
以前大家都不是爵，現在大家都是二三級爵。
沒有爵位的時候，向著有爵位努力；都是二三級爵的時候，向著五級爵、十級爵努力。
一旦停戰，好傢夥，砸了這些人的夢，他們就要你的命。
秦始皇本來就壓不住了，他壓不住的不僅僅是六國人，更重要的是隨著時代變化，面對軍功爵嚴重貶值的現實，老秦人已經逐漸開始不買帳了。
在各方勢力的較量角逐之下，扶蘇硬是扛著壓力，和庶民一同站在了刀劍底下。
那如山倒海一般的欲望，即將面臨崩塌，人們的心，找不到出路。
黃老之學，這副心靈良藥，應時代的需求，再次被那絕大多數拱上高台。所以大漢的靈魂，是自然、清淨無為，再也不去追求。
相當於大家都知道過去盲目的追求功名富貴，這樣是不對的，很有一大批人覺醒了。
現在大秦，也誕生了新的領袖。
他就是要去做大漢接替大秦做的最重要的幾件事。
第一個，把軍功爵制瓦解掉；
第二個，給秦人把思想精神那一塊空缺給補上。一個國家的人都想著去做王侯將相，那還能了得，天下為什麼亂，就是因為人人都是老大，人人都想做老大。
為什麼秦始皇在位的時候，天下不亂，因為他做了所有人的老大後，不允許其他人再做老大。
天下的男人們，就這樣被他征服。
第三個，把資源重新合理調配好，完成歷史上劉邦、陳涉吳廣、項羽等人共同完成的大任務——讓中國的貴族從歷史上消失，讓庶民階層崛起。
扶蘇上場了，嘴上嚷嚷著要分，結果他到底怎麼個新的分法呢？
夜深人靜時，嬴政總是在憂慮。
他穿著白色的常服，穿著履鞋，行走在長長的宮道里。
他學術法，學丹道，學星象。
腦子裡時常很混亂，半夜三更，整個咸陽城都處在安眠之中，可是這位大秦帝國的締造者，卻難以入睡。
他憂心的事情太多了。
玩脫了是玩脫了，那是一回事，嬴政早就不在乎了。在扶蘇很小的時候表現出卓越的才華開始，嬴政其實就已經對自己的未來有所預料。
眼下這個結局是最好的了。繼承自己衣缽事業的，是自己最愛最恨的那個兒子，嬴政自認為沒有損失。
可是軍功爵制的挑子嬴政幫助扶蘇甩掉了，但是未來的大秦帝國，怎麼建設呢？
嬴政退位將要半年了。
這半年裡，他在這宮裡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聽不到風聲，那就說明扶蘇把一切都管理的很好，控制的很好；也說明大秦帝國在扶蘇的帶領下，徹底給軍功爵制畫上了句號，終結了那個瘋狂的時代。
被秦孝公和商君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到了扶蘇這裡，才被合上。
前後換了兩個人來侍奉自己，這說明扶蘇完全地駕馭了臣子。扶蘇並不愚蠢，不會因為一個人平日裡很忠厚老實，所以就無條件相信他。
要做帝王，就要絕情絕義，永遠都從事情的利弊為出發點分析事情。
扶蘇做到了。
對於人，用完就得扔。寧可讓對方恨你，也不要給他機會有朝一日回來傷害你。
帝王，不是善男子、善女人做得了的。
要有菩薩的心腸，雷霆的手段。
可是，看著身邊發生的一切，測度扶蘇到底做了什麼事，大秦現在情況如何，對於嬴政來說，實在是太痛苦。
他無法親自去批閱奏章，心心念念記掛的南越不知道有沒有繼續打下來，靈渠呢，馳道呢，長城呢。
他最心愛的兒子，終結了他的政治理想。
這簡直是老天對他最大的懲罰。
嬴政氣憤、不甘地想著，他是始皇帝，怎麼可能和那些普通的老年人一樣，年紀大了，甘心早早退休。
秦始皇在玉真宮廊道里亂走著，他在籌謀，自己有沒有可能東山再起？
當這個想法蹦出來，嬴政感到自己真的很荒唐。
他要是這麼做，那就不能算是人了。
左右為難，思緒紛飛，嬴政壓不住內心深處熊熊燃燒的欲望，可是女人又耽誤他修仙，修仙又要放下一切事情。
嬴政非常苦惱，他必須要出來走一走。
大晚上的，對於六國民眾來說聞說其名猶如聽到虎嘯山林一般的人物——秦始皇，一個人在廊道里走來走去。
帷幔縹緲四散，漫天繁星之下，一襲白衣繞著山體廊道徐徐遊動。
侍衛們高高擎著火把，他們在兩側靜靜地站立，火光映照清楚每個人的面容，可是身體卻又被埋沒在陰影之中。
嬴政是不喜歡看這些侍衛的表情的，他不願意去看。
曾幾何時，他是多麼威武，多麼榮耀，可是現在呢，攻守易勢啦！
嬴政自然是懶得搭理他們，不願意看他們。
可是他們都瞪大眼睛，身體戰慄一般地收束挺直，隨後望著那個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在廊道裡面色陰鬱的走來走去。
他的背影非常孤寂，但是卻很高大。
他的神情非常憂愁，但是卻極其威嚴。
從來沒有一個人，完成那樣偉大的事情，結束五百年來的戰亂，再次將分裂的天下打造成一個完整的國度。
讓所有的人都懾服，讓所有人都跪在他的腳下，稱呼他為陛下。
即便他已經成為囚，可是沒有人敢對他胡作非為。
他用自己的凡人之軀，創造了華夏歷史上最大的神話——一統東勝神洲！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身，告訴這個世界上那些被洗腦的人，這個世界上，是存在神明的！
就是他這樣的人！
開創一個全新紀元時代的人！
季心，這位勇敢的將軍，他沒想到他人生中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居然是去看守秦始皇。
根據傳說，他可是祖龍。
季心原本以為，這只是個傳說。
直到他親自見到秦始皇，那種強大的氣場，讓人望而生畏，不敢輕易靠近。
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是個囚徒。
一個囚徒，竟然有著天神降世一般的氣場。
讓人感到可怖，可敬，可畏。
季心第一次看到秦始皇，就被他那獨特的氣場所感染，從此對秦始皇產生了深深的敬畏愛慕之心。
這位讓馮去疾、蒙恬蒙毅兩兄弟一心一意侍奉的男人，他就是有著這樣的魅力。
讓所有人都願意稱他為皇帝。
季心也不敢多問，只是默默跟在後面。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來玉真宮的任務就是來守護一個老頭子。
可是等他看到這老頭的樣子，季心發現還是自己莽撞了。
秦始皇在玉真宮裡住了才半年，整個人開始抑鬱寡歡了。
過去秦始皇，那是多麼的瀟灑自在啊，這五湖四海，那是想去哪就去哪。
微服私游被抓出來的就有一次，那是遇到了盜賊。
因為和臣子鬧了矛盾，臉皮夠厚，騎著駿馬，親自奔赴王翦老家頻陽鄉去請老人家回來。
等到成為了始皇帝，後來就全部不裝了。
天天五湖四海的游。
真龍，那是遊蕩五湖四海，行走天下的。
怎麼可能會甘心被困在一個小地方呢。
嬴政失去了皇后，失去了皇帝的寶座，現在只剩下修仙了。
結果一切修仙的條件都具備之後，偉大的秦始皇不想修仙了。
現在他後悔了，他想幡然悔悟，好好做人了。
但是已經沒機會了。
他看著照顧自己的季心，這就是一隻乳虎，只能指揮上戰場，根本不堪做大用。
老實說，從扶蘇逾期返回宮廷的時候，嬴政就已經後知後覺後悔修仙了。
嬴政雖然修仙的欲望很高，但是他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自己哪裡做得不對使得君臣離心了。
這大半年住在玉真宮，嬴政大部分時間拿來欺騙自己打發時光，裝模作樣修仙；剩下的時間全部拿來後悔了。
不出意外的話，嬴政也要出意外了。
他這樣一個男人，怎麼可能乖乖地被圈禁呢。
在好幾個月茶飯不思，晚上還出來在廊道里徘徊，時不時又對著皇后所在的方向嚎啕大哭，沒事又對著祖宗宗廟那裡涕淚俱下後，秦始皇生病了。
前來看病的醫家，在玉真宮裡排起了長隊。
這件事還是傳到了咸陽城裡，被民所議論。
老皇帝，永遠都是大家的熱議對象。因為大家都對秦始皇這個人有著極大的好感，不管是他說的話，還是做的事情，都讓百姓對他很喜歡。
這種喜歡可以理解為對鄰家小子的喜歡。
畢竟是始皇帝，之前有個頭疼腦熱，就鬧得整個咸陽宮裡不得安寧。
被遷出咸陽宮，失去大勢之後，沒有了過往那些強有力的附庸，比如李斯、趙高、姚賈等臣，嬴政一度成為臣子們禁忌談論的對象，過去對嬴政前呼後擁的景象再也沒有了，他生病了大臣們也不去看他。
「末將已經召了十三位醫家了，給太上皇開了各種藥方，就是治不好。最後請了易學家來，這才說要告訴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