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哪來的自信?」
「以人之本性，讓所有人都去做維護正義的人，那怎麼可能呢?」馮去疾一想都要頭皮發麻。
搞清楚一個基本狀況。
在扶蘇之前，有無數人想要建立理想社會。結果他們都死在了沙灘上，又或者理想社會建立了，但是持續的時間不夠久，很快就陷入失敗。
而這些還不算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建立這個理想社會，每次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需要有無數人付出生命。
而現在扶蘇提出的這個理想世界構圖，比始皇帝的更為溫和，更為合理，更為邏輯融洽。
但是很可惜，要去打造這個理想世界的是人。
這個世界上，人是最可怕的動物。
人比鬼、妖、魔都要可怕。
因為人是一切都具備的，人可以成為三界之中成就最高的，當然也有人可以墮落成三界之內神憎鬼厭的。
讓人來創建這個世界，簡直不可思議。
馮去疾只要一閉上眼，就能想像到秦二世一旦開始幹這件事，將要在帝國內部掀起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
智慧和愚昧的對抗，往往引發暴力衝突。
這是人與人之間追求的矛盾導致的。
宗教信仰的衝突，其實是對人類社會的影響非常大，但是很多人總認為這些和自己沒關係。實際上世界上各處政權，最終背後都有著某些宗教力量。
這是公開的秘密。
「人，趨吉避凶，自私貪婪。這是生下來就固有的毛病，要讓人成為去維護他人利益的人，這怎麼可能呢？」
馮去疾都要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孔子好歹是量力而行，度力而為。陛下您不能明知山中有虎，還要帶著臣等一起去山中打老虎，到時候兩敗俱傷都是樂觀了。」
馮去疾大聲反對，但是等尉繚看過來，他就開始不說話了。
他揮舞了兩下自己的衣袖，隨後安靜地坐著。
王綰也慢慢地看過來。
「微臣也想要出一份力，但是陛下宏圖偉業，究竟有幾分勝算呢？」
三人都望著扶蘇，如果是這件事本身沒有希望，但是因為是扶蘇帶領的話，他們願意給這件事成功的希望加兩分。
當然，滿分肯定十分。
而扶蘇對於大秦臣民的意義就在於，他能夠給所有陷入在絕望之中的人希望。
「五成。」扶蘇倒是很平靜。
秦二世，當他超越了某些低級趣味後，就沒想著失敗後會怎麼樣，又或者說，他從沒幻想過大秦帝國未來會是一個齷齪的封建王朝，通過吸食底層民眾的血液，挑選底層人之中的聰明人做人上人，然後讓這些從底層爬上來的人上人去欺負底層人。
就這麼繼續循環。
扶蘇沒這麼惡劣的想法。
弱肉強食，說到底那是動物的叢林法則。
扶蘇他是人。
世界上確實有強者和弱者，這是客觀事實。
但是強者可以自己選擇是去保護弱者，還是去欺凌弱者。
是要做唐太宗，還是漢武帝；是做秦始皇，還是做漢文帝；是做唐明皇，還是做嘉靖帝，選擇權始終在扶蘇自己手中。
三人聞皇帝說只有五成，一個個心都抖了一下。
王綰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他以為皇帝會說他壓根沒把握呢。
不知不覺間，王綰已經被扶蘇帶著，尉繚推著，走到了這樣的道路上來。
他簡直不敢想像，他竟然能夠有幸去完成這樣的大事。
陛下還真是自信啊，居然說有五成。
馮去疾聽得來氣，「陛下，您這五成是哪裡來的？」
「以民之本性，怎麼可能去完成這些事。」馮去疾說著，忽然間感覺有人搗了一下他的胳膊。
什麼人，居然敢在皇帝面前動他？
馮去疾憤怒地看過去，結果是繚這個黑臉胖子正笑嘻嘻望著他。
「有我在，可以提到七成。」
前有扶蘇提出這麼個大目標來，後又來個尉繚火上澆油。
馮去疾要不是出門前喝了參茶，以他的年紀，長期不練武，自然是壓不住這股怒氣的。
只見馮去疾的臉色由黑轉白，再轉紅。
他險些憋出內傷來，好在王綰拉著他的衣袖說，「左相以為不妥？」
馮去疾回過神來，大庭廣眾之下，他不能失去威儀啊。
於是他微微整理衣襟，換上嚴肅的表情。
「陛下，誠然天下確實有一些人，他們想要去構建這樣一個理想世界。可是這樣的人，永遠只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只想管好自己。」
「世人大多鄙陋，尤其是那些下位者，哪怕給他們十輩子的時間，他們關注的也永遠不過是口腹之慾，再有就是金錢。」
「不是什麼人都會把氣節當回事，更不會什麼人都把德行當回事。」
馮去疾講這些話時，氣得臉紅脖子粗，他沒有注意到，他說這些話時，那些侍奉在側的宮女、宦侍、乃至於內臣一個個都臉色各異起來。
說實話，二世到底幹了多少實事，他們其實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二世平日裡都說什麼，他們非常喜歡聽二世說這些東西。
但是馮相說的話，他們就必須皺眉了。
為什麼在馮相的眼裡，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就一定德行低劣呢，小人物就不配做個有氣節的人呢？
馮去疾哪有空顧這個，在馮去疾的心目中，他I是天底下僅次於皇帝的地位尊貴之人。
他家數代世家，祖祖輩輩積累德行，不忘本，這才有了今天，豈能是那些小門小戶小庶民可以相提並論的呢？
「陛下，治理國家，不能僅僅憑著一腔熱情啊。為了極少數的人，去得罪絕大多數人，陛下何意？」
有趣的是，扶蘇認為世界上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是正常人，這百分之七八十的人，只有百分之十不到的人願意反省自己的行為，停止對自己的迫害，對他人的傷害。也就是百分之十的人算得上是智者。
而馮去疾則不同，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非蠢即壞。剩下百分之十的人，都是聰明人。
扶蘇聽了，實在是心裡想笑。
「為了極少數的人，去得罪絕大多數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為了保住絕大多數人，所以才要和那極少數的人團結起來。
哪有什麼得罪絕大多數人，不過都是老天的旨意，不要讓那些管控不了欲望的人上去。
在困境之中，尚且無法約束自己的欲望，動不動就去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又或者總是驕傲自大，認不清楚自己的實力，在底層尚且連手頭最基礎的事情都做不好。
讓這樣的人爬上去，那才要天下大亂！
又或者說，是因為天下已經亂套了，所以這樣的人才會爬上去，戕害無數民眾。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總是被表象所迷惑。
事實上他們不願意相信的那個才是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