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家家戶戶亮起了昏黃的燈光。
「愛國哥,這次你們前往國外需要乘坐多少天的火車?」
陳雪茹嫻熟的站在大鍋灶前攤餅子,一邊攤,一邊笑著問道。
「估計得十多天吧。」李愛國蹲在旁邊烤火。
「怎麼要這麼長時間?」正在燒鍋灶的何雨水一愣神,木柴差點從鍋灶里掉了出來。
李愛國眼疾手快,撿起冒著煙的包穀杆子丟進了鍋灶裡面。
「小心點,別把房子給點了。」在旁邊攤餅子的劉大娘衝著何雨水嗔怪了一句。
何雨水吐了吐舌頭:「我長在這麼大,還沒聽說過要坐十多天的火車,那該有多遠啊。」
「十多天的時間還算是短的了。」李愛國端起搪瓷缸子喝口茶,道:「從咱們這裡到保加利亞有七八千公里,還沒有直達火車,需要到莫斯科轉車,再通過西伯利亞鐵路線,才能抵達保加利亞。」
「飛機在天上飛,速度比火車快多了。這麼遠,為什麼不坐飛機啊?」何雨水歪著小腦袋問。
看著化身為十萬個為什麼的何雨水,李愛國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這次前往鐵組的代表團由滕部長親自帶隊。
出行方式、食宿都由部裡面統一安排,哪裡輪到他這個小火車司機發言。
不過李愛國隱約能猜測到原因。
一是部裡面有節省經費的考慮。
通過飛機中轉的話,費用是火車出行的數倍。
第二估計是因為飛機不安全。
滕部長級別很高,再加上保加利亞跟中東距離很近,那邊是四戰之地,曾發生數次客機被擊落的事件。
比如53年,瑞典的DC-4客機被中東小霸王擊落。
55年,小霸王家的L-149客機被保加利亞擊落。
相比之下,火車要安全不少,即使出了事故,也不會全軍覆沒。
何雨水此時已經化身為了十萬個為什麼,小腦袋裡滿是國外的新奇玩意,又問:「保加利亞那邊有什麼好東西嗎?」
「好像玫瑰花挺出名的。」李愛國這陣子也補習了不少保加利亞的風土人情。
「那玩意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真沒勁兒。」何雨水撇撇嘴。
「雨水,你愛國哥這次出國是辦公差,不是給你捎帶東西的。」
劉大娘見何雨水越來越不像話了,板著臉子要訓斥何雨水。
「雨水年紀還小,還需要好幾年才能嫁人。」李愛國忙攔住了劉大娘。
「娘,愛國哥又欺負我了。」何雨水裝模作樣的告狀。
劉大娘溺愛的揉揉她的腦袋:「那不叫欺負,那是教育,愛國哥也是你親哥,教育你幾句應該的。」
一時間屋內瀰漫起溫馨的氣息。
這邊正扯著閒話,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李愛國扭過去頭去,藉助昏暗的燈光能看到三大爺在門口鬼鬼祟祟的探了探腦袋。
「三大爺啊,趕緊進屋。」劉大娘給三大爺打招呼。
「老嫂子也在.不了,我找愛國有點事兒。」
看到三大爺小眼睛眨麼眨麼,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李愛國就知道他肯定沒有好事兒。
果然。
出了屋子,三大爺把李愛國拉到背風的地方,小聲說道:「愛國,你要出國了,能不能買點免稅的東西回來?」
每個出國人員除了能換外匯外,還有一定的免稅額度。
只是三大爺竟然能知道這些,不簡單啊。
「三大爺,你有什麼事兒,就直說吧。」
「我在歷史書上看到保加利亞那邊的玫瑰精油挺有名的,你三大媽特喜歡,想托你捎一些回來。
你放心,到時候需要花多少錢,三大爺全額給你報銷」
「啥玩意?精油?三大爺.你等等.」李愛國揮手打斷了三大爺的話,皺著眉頭問:「三大媽喜歡玫瑰精油?你知道東西是幹什麼的嗎?」
「知道啊!」三大爺一副大明白的樣子,扶了扶眼鏡框道,挺起胸膛:「玫瑰精油是一種高級油,比大豆油上檔次,炒菜倍香。」
李愛國沉默片刻,幽幽的說道:「三大爺吶,以前人家都說你聰明,我還不相信,今天你算是讓我開了眼界。」
三大爺這會也聽出了問題,忙問道:「不是炒菜用的?」
李愛國解釋:「玫瑰精油是小姑娘的化妝品,能夠改善皮膚乾燥,恢復皮膚彈性,讓女性擁有白皙、充滿彈性的健康肌膚」
「啊國外的人竟然把油抹在身上,這也太糟踐東西了吧。」
「.」李愛國道:「玫瑰精油本身就跟炒菜沒關係。」
三大爺的嘴巴一點點張大,撓撓頭鬱悶的說道:「歷史書上也沒講這些事兒啊,只是說保加利亞的特產是玫瑰精油.」
「你還要捎帶嗎?」
「那不要了,你三大媽也沒那愛好.」三大爺眼睛一轉道:「聽說那邊的火腿也挺有名,要不你幫著捎點回來吧。」
李愛國:「.」
他覺得再跟三大爺多說一句話,兜里的錢就要被摸走了,於是轉身進到了屋裡面。
三大爺在背後急得直跺腳:「火腿賣了錢,我跟你分成,三七分成,我七你三四六怎麼樣?」
啪。
李愛國關上了門。
世界頓時清靜了下來。
翌日一大早。
部裡面的小轎車準時來到了四合院門口。
陳雪茹把李愛國送上小轎車,一直看著小轎車消失在街道盡頭才轉過身回了四合院。
賈東旭看了個正著,興高采烈的跑到了易中海家:「師傅,李愛國又出差了。」
正躺在床上的易中海得到消息後,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
「李愛國不是經常出差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師傅,據說這次李愛國是要去外國,你想啊,外國那麼遠,至少得個把月的時間,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咱們大院裡也要舉辦各種活動,還得您這個一大爺」
賈東旭話說一半沒有再說下去,易中海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過年是重大節日,正是他這個一大爺抖威風的時候。
正好李愛國不在大院裡,他要趁此機會奪回屬於自己的位置。
「東旭,扶我起來,我要去大院裡轉一轉。」
易中海一下子年輕了七八歲。
另外一邊。
李愛國跟滕部長匯合後,隨著代表團登上了前往莫斯科的國際列車。
國際列車經過奔波,終於抵達了終點站莫斯科。 李愛國跟劉國璋打聽過,因為滕部長還有一些公務要處理,代表團需要在莫斯科停留兩天,才能前往保加利亞。
「王主任,我想請半天假。」代表團住進了賓館後,李愛國敲開了代表團王主任的房門。
王主任是個一絲不苟的人,扶了扶眼鏡框說道:「按照規定咱們出行期間,不准私自離隊,愛國同志,如果你有什麼急事的話,我可以派遣一位同志陪著你。」
「劉國璋主任可以陪同嗎?」李愛國知道這是代表團的規矩,並沒有拒絕,提出了個折衷方案。
「劉主任是老同志了,自然可以。」王主任點頭。
就這樣,劉國璋跟著李愛國一塊離開了賓館。
「愛國,你這是要去哪裡?」劉國璋此時還一臉懵逼。
「莫斯科國際關係學院。」
李愛國揚了揚手裡的提包。
「你在莫斯科還有熟人?還是國際關係學院的?」劉國璋詫異。
莫斯科國際關係學院是老毛子這邊最出名的外交類院校,在國內也很有名氣,是外事人員進修的首選學院。
據說煤炭工業部部長瓦赫魯舍夫的兒子,有外貿部部長緬希科夫的兒子,還有內務部副部長傑卡諾佐夫的兒子全都在這裡讀書。
「上次我不是出差來過莫斯科嗎,在火車上認識了一個外事部門的同志,名叫虞進安。」
李愛國掐頭去尾巴,把跟虞進安相識的過程講了一遍。
李愛國回國後,並沒有跟虞進安斷了聯繫,兩人經常互通信件。
虞進安得知李愛國要路過莫斯科,便委託他帶來一點家鄉的土特產。
「這小子,走到哪裡都能交到朋友。」
兩人來到位於莫斯科市沃爾納德斯基大街76號的莫斯科國際關係學院,李愛國見到了學院進修的虞進安。
跟上次在列車上相比,現在的虞進安顯得更加成熟了,臉上的稚氣消失了,眼神也堅定了幾分。
「李司機,讓你大老遠把這東西捎來,實在是太麻煩你了。」虞進安跟李愛國握了握手。
「咱們都是朋友,用不著說這些見外的話。」李愛國佯裝好奇的看著那個包裹:「能知道你家裡給你捎來的是什麼土特產嗎?」
「李司機,你是擔心捎來的東西是違禁品吧?我可不是當年的那個毛頭小子了。」虞進安一下子就猜到了李愛國的心思。
李愛國索性不裝了:「按照規定,在出發前我就應該打開包裹,但是我看包裹得比較嚴實,還是你娘親手交給我的,希望你能親手打開。」
此話一出,虞進安臉上剛才因為猜出李愛國心思而浮現出的那點得意頓時消失了。
他衝著李愛國感激的點點頭,伸手解開了包裹上的繩子。
包裹裡面是一個紅布包,打開紅布包裡面有一層棉花,掀開棉花下面是一雙千層底的圓口布鞋。
鞋面是黑色的粗布,圓潤的邊緣,是用細密的針腳精心縫製而成。
千層底是一層又一層的袼褙迭加在一起。
這些袼褙是用平日裡積攢的碎布,一層漿糊、一層布,在陽光下慢慢曬乾後製成的。
再用錐子費力地穿透厚厚的鞋底,最後用針線將它們緊緊地縫合。那密密麻麻的線,如同縱橫交錯的阡陌。
整雙鞋子跟虞進安腳上的皮鞋相比較顯得格外寒酸,虞進安卻如同珍寶一樣抱在手裡。
「當年我讀書的時候,因為家裡窮沒有錢買鞋子,大冬天得穿著草鞋去學堂,留下了病根,每到冬天腳上都會生凍瘡。」
「我娘當時給城裡的大財主家幹活兒,用財主家扔掉的破布條子攢起來,幫我縫製了第一雙千層底布鞋。」
「我的凍瘡竟然神奇般的好了,從此之後,每隔幾年,我娘都要想方設法給我縫一雙千層底布鞋。」
「這次前來莫斯科,因為生病耽誤了時間,走得比較著急,鞋子忘在了家裡面」
說著話,虞進安不顧大街上人來人往,脫掉皮鞋換上了那雙千層底布鞋。
劉國璋發現虞進安的眼角已經紅潤起來了,心中一陣唏噓。
就在剛才他還為李愛國跨越數千公里幫人送鞋子而感到這是在耽誤時間。
現在聽到虞進安的話,總算是明白了。
這不是一雙鞋子,而是船錨。
只要穿上了鞋子,虞進安的心永遠都會留在家裡面。
這一點對於一般人來說無所謂。
但是這些前來進修的外事人員往往會受到各種各樣的誘惑。
虞進安換上了鞋子,顯得格外興奮,邀請李愛國和劉國璋到學院的小餐廳里進了餐。
他聊起了學院裡的生活,正說得熱鬧,李愛國突然問道:「列車上生病的那姑娘,你們還有聯繫嗎?」
「陳香蘭?我,我們有聯繫,經常聯繫。」
剛才還侃侃而談的虞進安此時臉色通紅了起來,「李司機,你是我跟香蘭的恩人,我也不瞞你了,我打算進修結束回國後,跟香蘭結婚。」
「這是好事兒啊,到時候你要多請我喝一杯喜酒。」李愛國笑呵呵道。
他覺得自己好像很有當媒婆的天賦。
可惜這年月說媒拉縴上不得台面,要不然真沒王婆什麼事兒了。
「李司機,你們這次是要去保加利亞,參加鐵組的大會吧?」這時候,虞進安一句話引起了李愛國的注意。
李愛國的精神再次警惕了起來,眯起眼問:「進安,我沒跟你講過這事兒吧?」
「我有特殊的消息渠道,你放心,是正規的渠道,實際上.」
虞進安還要接著講下去,李愛國的臉色就變了,打斷他道:「虞進安同志,今天我們是來送鞋子的,鞋子已經送到了,也該回去了。」
虞進安猛地驚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
「李司機,是我疏忽了。」
「進安,當年我有一位老前輩曾告訴過我一句話,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組織外,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包括你的親人、對象、朋友.」
等虞進安抬起頭,已經不見了李愛國的身影。
他怔怔的坐下,嘆口氣道:「看來晚上回去後要想辦法寫一封檢討書交上去了,虞進安啊,虞進安,你太年輕了。」
虞進安回到宿舍里,一個身穿學生制服的老毛子沖了過來:「親愛的虞,我搞來了一輛最新型號的伏爾加,咱們去郊外飆車怎麼樣?」
虞進安看著瓦赫魯舍夫的兒子切科夫笑笑:「只有我們兩個嗎?瓦西里和謝苗諾維奇呢?」
「謝苗諾維奇昨晚上乘飛機回家了,據說是他老爹要過生日。跟咱們一塊去的還有瓦西里,這傢伙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了一箱子雞尾酒,雞尾酒你知道吧?據說是老美那邊的美酒,咱們今天好好過過癮。」
「稍等我一會。」
虞進安換下布鞋,將布鞋小心翼翼的裝進箱子裡,然後又換上了那雙油光鋥亮的皮鞋。
他邁著堅實的步伐推開門走了出去。
「切科夫同志,咱們可以出發了!」
劉國璋在解放前參加過活動,雖然李愛國和虞進安的對話顯得沒有什麼頭腦,他還是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愛國,虞進安是個好同志,只是太年輕了,沒必要對他這麼嚴格。」
「正是因為他是個好同志,我才會提醒他。」李愛國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虞進安要是露出一點馬腳,估計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一陣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吹來,灌進衣領子裡,劉國璋感到冷颼颼的,忍不住緊了緊衣領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