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早晚都要看
秋火明快步進了會議室，發現公司除了各個科室的領導人之外，還多出幾個普通職工，其中就有陳爾東。
秋火明放下背包，把毛巾從脖子上取下來，順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
「剛去見了一個長輩，懶得去換衣服了。」秋火明解釋道：「大家都在，那就開個會吧。」
黃大姐給他上了一杯熱茶，「謝了。」
秋火明露出笑容，用手將頭髮梳理了一番，衣領復原，扯掉的扣子是沒辦法放回去了，袖口放下，剛剛還狼狽的樣子，復原了七七八八，他搓了搓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喝了一口茶。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他。
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徐東方笑嘻嘻地走了進來，「開會，怎麼沒人來通知我？」
秋火明笑了笑，「你不是趕上了嗎，坐。」
徐東方進來環顧四周，端了椅子坐在秋火明的側邊。
行政級別，兩人相當，甚至高了半級，他這麼坐沒問題。
戴重敢怒不敢言，乾脆別過臉不去看他。
「黃大姐，財務報表好了嗎？好了就交給我……」
徐東方坐下後，眼睛瞥到了黃會計，立即問道。
黃大姐嘴角抽動了一下，「哪有那麼快，這才是月頭，一般都是月尾……」
徐東方的眉頭皺了起來。
秋火明咳了一聲，「大家都齊了，我們開個會。」
「最近，有風聲說我們要被合併了……」
秋火明的目光落在徐東方的身上。
徐東方嘴角一揚，「這可不是風聲，遲早的事情，名單都出來了，只差一張紙了，秋總，你這消息可不靈通啊……」
他這言下之意，就是他的消息很靈通……
「我知道，大家覺得合併之後，要受人管轄了，誰叫咱們公司一開始就太高調了，上頭的命令都愛理不理，這樣的公司，怎麼能讓人放心！」
徐東方開了個頭，說得越發起勁。
「意識形態不能亂，沒有規矩就沒有方圓，咱們是什麼底子，大家還不清楚嗎？盈利是目的嗎？當然不是！」
戴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其他的人的臉上也帶著幾分不屑。
徐東方視若無睹，繼續發表高論，「唯利是圖，路！走錯了，走錯了，就要撥亂反正！當然……」
他的目光掃過現場的眾人，「大家也是聽命令行事，即使錯了，及時改正就好，不要學某些人，一條道走到黑……」
「接下來，咳咳……」
徐東方捂嘴咳了兩聲，「我們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今年的一些企業就是獨斷專行，價格一團糟，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戴重終於忍不住了，「我們公司可沒有獨斷專行，反而逆風增長了，說什麼很壞的影響，一點也沒看出來啊，即使有，也是好的影響……」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贊同聲音。
李工推了一下眼鏡，她如今是管理層，比單純當技術的時候要忙的多，奔波在一線的就是她了。
「我贊同戴重同志的話，我是從工人開始做起的，對一線工人師傅，很了解，包括一線的生產……」
「搞技術的人，相信數據，什麼都可能造假，這數據擺在這裡，是真金白銀，廠里這次產品比起其它廠，幾乎沒有堆積陳貨，生產也是良性循環……」
「秋總，秋同志，他對技術、科研的重視，讓我們的技術核心，遠勝於同類別的單位，我們不斷的創新，他們即使追，也要費一番功夫，就是這種精神，讓我們在客戶那裡能坦然的直起腰，我們就是最好的……」
李工平時都是悶聲不響地搞研發，今天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
會議室里掌聲轟鳴。
徐東方的臉色微變，他也是個心理素質好的人，竟然也鼓掌起來。
「說得好，在座的大多數同志都是好的，我現在發現，有些人喜歡搞個人崇拜，這是個不好的苗頭，我會上報上去……」
李工趕緊解釋，「我可沒有搞崇拜這一套……」
「不是說你……」徐東方的目光瞥向了秋火明。
其中的意味呼之欲出。
秋火明笑了笑，「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教員說過，要實事求是，李同志說得很好，數據不會造假，而有些人嘴皮子上下搭一下，就能把黑的說成了白的……」
「你！」徐東方對他怒目而視。
秋火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對號入座了？」
他看向徐東方，「心虛？」
這是明明白白的硬剛了，徐東方也拿不準秋火明哪來的膽子，大概對方是知道了公司合併勢在必行，而破罐子破摔。
想到了這裡，徐東方的心裡好過了一些。
「嘴硬，就嘴硬吧，最遲周五……」徐東方冷哼道：「再蹦躂幾天。」
秋火明懶得理他了，最壞的打算就是合併，自己的公司成為了子公司，這也不是無路可走，對方的這種姿態還真的以為一定勝券在握了？
「這些都是言外話，我們繼續開會，不想聽的，可以出去……」
秋火明的話音一落，徐東方「刷」地站了起來，想了想，又重新坐了回去。
這倒是讓秋火明有幾分刮目相看，這人倒也算是個人物，能縮能伸，能爬到這個位置，也難怪了。
「我們接著說之前的話題，有人說我們要被合併了，別說這事情還沒落實，就算落實了，我們也不是無路可走。」
「我們依舊是獨立經營，獨立核算的企業，至於其它的，是我要考慮的，而不是你們，我能保證的就是，在座各位的成績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說好的分配方案，繼續按照原計劃……」
「這一層面的事情，也是我要做的，你們繼續按部就班，該做什麼，繼續做什麼，不用擔心……」
「即使掀桌子，那也是我去掀，況且，眼下根本沒到這一步，我們要相信組織，相信領導……」
徐東方將頭扭過去，這些話聽聽就好了，到時候怕是秋火明跑的比兔子還快，這麼多人，這麼多獎金，他能承擔的屁！
有秋火明的承諾，下面很多人的臉上露出了一些釋然，陳爾東突然舉手。
「陳哥，你說。」秋火明示意。
陳爾東清了一下嗓子，「其它的道理我也不懂，我就想申明一下我的立場，秋總，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我也算是待過不少部門了，我就服你……」
余有糧也附和道：「我也是這個看法，好的壞的，我們一起承受，就算將來真的壓不住了，我的那份，不要也罷……」
戴重點點頭，「算我一個。」
李工笑了笑，「我一個搞技術的，就讓我繼續搞技術吧，其它的，我不看重……」
採購部康經理不停地扇著手裡的軍帽，伸手抹了一把額頭，「我就不用問了，你要我做啥我就做啥……要不是我聽你的，我們採購部這回的虧，可吃大了……」
會議室里，超過8成的人，直接明面上就支持起秋火明，剩下的幾個人，點著頭，也不吱聲。
徐東方一個個看了過去，現在說得好聽，他等著這些人到時候反戈……那場合，怕是要難看了。
這個世界，最不變的就是利益之爭，徐東方深諳其中的訣竅，這一路上，見的多了。
秋火明的目光凝重，這些人是他的第一個班底，他剛剛所說的話都是真心話，即使事情到了最壞的程度，他也有這個魄力將這些家底兜住。
時代在奔騰向前，看不清道路的人會被拋下，90年代的下崗潮沒幾年了，住房改革已經在逐步進行，一切都是變革。
他不怕變革，唯一擔心的就是愧對這些無條件支持自己的人。
會上很多事情不能直說，另起爐灶這個退路，眼下不能用，就算是苟著，也要拿下這一畝三分地，這是這個時代必須要有的底子……
一個壞了眼緣的企業，在當下是沒法生存的，隨便一個帽子扣下來，都吃不了兜著走。
當然還有一個退路，那就是出國，等到時機再回國東山再起。
只是這些路，會辜負眼前的這些人……
一絲沉重的負擔壓在了秋火明的心裡，但是同時，又有些振奮，他不是一個人了，他有著這些優秀的同道之人。
那就護著他們吧。
秋火明舒了口氣，「謝謝，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大家先做好手上的工作。」
偌大的會議室，很快地空了下來。
就連徐東方都走了。
秋火明提起背包，這一路趕的，回去洗把澡，換套衣服再來吧……
他的速度很快，沒多久，換了一身新衣服，趕上了食堂最後一波剩菜、剩飯。
吃了飯，徑直上了二樓，拉著財務科的幾個人，把這一季度的財務狀況了解了一下，接著回到了辦公室，開始審批資料。
他算是留了個心眼，『筆畫中文輸入法』用的是個人的專利，只是委託給了『星火』公司。
這也是談判的籌碼。
做大做強，需要100個心眼子……秋火明嘆了口氣，開始伏案工作。
最近很多事情都撞在了一起，秋火明恨不得跟美猴王一樣，吹幾根毫毛變出一群自己來……
周四的時候，趙嘉敏回來了，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單位，她考慮好了，辭職……
這時候，辭職的人極少，這麼好的單位，很多人都覺得趙嘉敏腦筋搭錯了，就連趙嘉敏的對手，都覺得她大小姐脾氣，這麼衝動……
趙嘉敏辭職報告交上去後，一身輕鬆，等組織關係解除後，就可以先去港城，憑她的學歷，落戶也很容易。
她最近只需要將手頭上的工作交接清楚即可，原本她坐了冷板凳，項目很少，很快就能交接完畢。
回去的路上，她還特意去菜場買了菜，眼下有時間了，給秋火明改善一下伙食。
秋火明的事情，她也知道，眼下，她能做的不多，先安撫他的腸胃吧。
周五一早，徐東方就提著公文包進了公司，一路哼著歌，心情愉悅。
今天大概率要公布合併公司的名單了。
秋火明在樓上聽到了他的聲音，自顧自打開了桌面的收錄兩用機，這是最新款，音質提高了，同時體積反而更小，擺放在桌面，有了幾分設計感。
收音機里輕快的旋律響了起來。
樓下的徐東方抬頭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嘴裡嘀咕了一句，「樂吧，看你能樂多久。」
一直等到了中午，大家都在食堂吃著飯，公文還沒有人送下來。
徐東方有些急了。
吃了飯，找了個由頭，打了個電話。
聽完電話後，心情又舒暢了幾分，找了份報紙翻看了起來。
戴重跟幾個銷售待在會議室里，他們這群人是最反感合併方案的，好不容易拿下來的訂單，做成的業績，說不定就拱手讓人了。
「戴經理，這老小子我越看越討厭。」手下員工罵道。
戴重哼了一聲，「公司上上下下，誰不討厭他……」
「聽他的語氣，今天這公文就要送過來了？」
「屁！反正我相信秋總，就算是公文下來了，他也撈不到好處，屁本事都沒有，擱哪兒都是個廢物……也不知道他開心個啥……」
幾個人在會議室里腹謗起來。
正罵的火熱，大門口進來一個提著公文包的年輕人，「送文件，這個需要簽收的，秋火明同志在嗎？」
徐東方一拍大腿，嘴裡嚷嚷道：「在，在二樓，我帶你去……」
公司的眾人頓時都豎起了耳朵。
「噔噔噔」
他們倆上了樓。
秋火明把收音機關了，「什麼文件？」
「這我可不知道，這是簽收表，這裡簽個字就行。」
來人取出一個文件袋，把文件放在秋火明的桌上，順手拿出一張簽收紙，指著下面一行，讓秋火明簽收。
這是紅頭文件，簽收單上只有號碼。
秋火明「刷」龍飛鳳舞把字簽了。
對方取回簽收單離去了。
徐東方笑著問道：「秋同志，打開看看嘛。」
秋火明把文件袋丟進了抽屜，「現在不看，等忙完再說。」
徐東方冷哼了一聲，「不敢看？」
「早看晚看都要看，何苦呢？」
門外，戴重跟黃大姐偷偷探頭張望。
秋火明知道眼下，大家都在關心這事，徐東方最後這句話也沒說錯，早看晚看都要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