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破碎!
凶獸狂嘯!
五百羅漢顯出身影,神色驚駭!
北方大菩薩亦是心頭驚怖,看著這尊在無數凶獸簇擁之下,從容踏浪而來的白衣長者,只覺這白衣身影小之又小,卻又似乎無邊廣大!
仿佛整個視線,都為之所據,再無半點反抗之意。
震怖之中,他一咬舌尖,猛然驚醒!
於瞬息之間,便終於做出了最為理智的決定!
「走!」
心念一動。
胸前碎裂了幾顆佛珠的佛串之上,『卍』字符金光大放!
四周的五百羅漢,幾乎是瞬息間便化作了流光,投入到了佛串之中。
而也幾乎是在流光投來的同時,北方大菩薩眼中閃過一絲厲芒。
巨大的身軀身形一閃,竟是緊靠王魃之所在,抬手便將王魃罩下!
王魃只覺眼前驟然如天黑一般,盡數被黑暗包圍。
心頭劇震!
然而此刻他接連多次全力施展諸多道寶,更是以闢地杖硬生生承受了北方大菩薩的兩次進攻,如今元神早已疲憊虛弱不堪,被這一掌抓住,只來得及再度祭出闢地杖,同時極速將諸多用於元神恢復的丹藥、靈食都拋入體內,迅速煉化!
只是煉化終究需要時間。
而北方大菩薩此刻卻根本沒有半分猶豫,抓起王魃,迅速施展佛門神通之一的『神足通』,便要逃去。
雖然擒拿晁天君失敗,但若是能收回六大之二,也可算是勉強將功補過。
然而這一刻,他的耳邊卻驀然傳來了一道帶著幾分輕蔑和洒然的渾厚聲音:
「小和尚,老夫讓你走了麼?」
聽到這聲音,北方大菩薩只覺頭皮瞬間炸起!
伴隨著這道聲音響起的,是無數道凶獸的怒吼聲。
一股難以抑制的驚悚和急迫之感襲上心頭!
他甚至來不及回看,只覺得一股腥風從後方無聲襲來,將其籠罩。
隨後便是身軀傳來了一陣細密的撕裂和疼痛交織之感,以及近在咫尺、此起彼伏的大量喘息聲!
危急關頭,他也來不及再做任何調整,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之色,單手捏印!
嘶啦!
半截金身生生撕開!
其內魔氣滾滾,墨血潑灑如雨。
然而他終究還是順利得到了機會。
唰——
北方大菩薩的半截身軀瞬息消失不見!
虛空之中,只餘下一頭長著上萬顆密密麻麻的獸首,身軀如獅的凶獸,正咬著北方大菩薩的另外半截肉身,成千上萬顆千奇百怪的腦袋爭先恐後地大口大口咀嚼!
便在這時,一道身影驟然從那半截殘軀的手掌之中掙扎飛了出來。
面色蒼白,神色微有些驚疑不定,甫一飛出,便即環顧四周,立時便見到了吞食半截金身的萬首凶獸,以及不遠處虛空之中,手持翠綠玉杖,獨自淡笑看來的白衣老者。
雖看起來年邁,目光卻溫潤如玉,帶著難言的寬和、淡泊。
看起來亦像是一位溫和慈藹的諄諄長者。
王魃有些吃驚地轉頭看了眼那半截金身,認出這正是那位北方大菩薩的軀體,即便早已知道大乘修士境界高絕,實力驚人,卻還是忍不住心生震撼。
同時心中極速轉念,也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抬手朝那白衣老者道:
「晚輩王魃,多謝晁前輩出手搭救!」
「王魃……」
白衣老者念著這個名字,笑容微斂,搖頭正色道:
「非是老夫救你,而是你救了……咳咳!」
面色驟然一白。
原本散發著寶光的面容也黯淡了許多,甚至有些乾癟,氣息也一下子衰落了下去。
胸襟之前,此刻也多了點點淡金色血跡。
與此同時,下方正吞食著半截金身的那頭萬首凶獸驀然低嗚一聲,帶著幾分不甘,一顆顆腦袋竟是倏忽飛出,重新化作了一頭頭千奇百怪的凶獸,一轉眼,那萬首凶獸,竟是驀地變成了成千上萬頭單獨的個體,氣息也隨之衰落。
似是察覺到主人狀態的滑落,也顧不上吞食那半截金身,轉而迅速落回了白衣老者的腳下、身旁,簇擁四周,密密麻麻。
王魃見狀,又驚又愕,不過還是立刻關切道:
「前輩你……」
白衣老者跌坐在一尊凶獸的身上,面色雖然慘澹,卻還是不掩其灑脫性情,縱聲笑道:
「哈哈哈,無妨,不過是窩在那百草界裡太久,腿麻了而已。」
「腿麻……」
王魃聞言,雖有些無語,不過卻也反應了過來,顯然這位晁天君雖然趁機掙脫了北方大菩薩的困縛,但到底還是消耗太大,甚至方才的出手,說不定都是竭力而為,雖說大恩不言謝,但他還是忍不住出聲感激道:
「多謝前輩了。」
「小事便不必再提啦,若非你出現在這裡,老夫要不了多久說不定真要被這小和尚給擒走,若是傳到了夏侯和老蓋那裡,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白衣老者朗聲笑道。
四周的凶獸們卻正朝著白衣老者吞吐著靈力,似乎在助他儘快恢復。
雖然面色慘澹,卻談笑從容,甚至依舊中氣十足,嗓音渾厚,且比起被擒,似乎對於丟人這件事更為在乎一些。
這等不拘生死的氣度,倒是讓王魃不禁為之欽佩。
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
只是他的目光,這時卻不由得落在了對方手中那一根翠綠玉杖之上。
刻在玉杖的『蠶龍』二字,與他元神中的『闢地』、『驅風』兩件道寶上的字跡,實在是太過相似。
他在剛看到的第一眼,便生出了不敢置信之情,此刻近處一觀,心中更是確信無疑,對方手裡的這件『蠶龍杖』,與他的驅風杖、闢地杖,只怕真是緣出一處。
心中正猶豫是否上前詢問。
正在這時,似是得益於周圍凶獸們的反哺,白衣老者的狀態倒是稍稍好轉了些,看了眼王魃,沉吟後道:
「我狀態尚未恢復,方才也不過是將那小和尚給嚇退了,若是無尚真佛的人捲土重來,咱們或許還會遇上危險,王小友可願與我一起先行離開此處?」
王魃一怔,他也正有此意,只是卻有些顧及神屍六指和鳩浮屠還在等著他。
似乎看出了王魃的顧慮,白衣老者淡笑道:
「若王小友另有安排便算了,我尚有要事,不會在此逗留太久,只是小友如今得罪了無上真佛的北方大菩薩,又暴露了手裡的道寶,以後的路,只怕不太好走……」
言辭懇切,又隱隱帶著一絲關照後輩的和煦。
王魃心中一動,立刻意識到對方的話外之音,想到對方乃是四大界之一的蠶龍界界主,哪怕如今蠶龍界已經破滅,但對方畢竟是大乘修士,說不定也能從對方身上了解到一些消息。
最關鍵是,以對方輕易便能重傷北方大菩薩的實力,也不需要故意誆騙於他。
機會錯過便很難再有,是以王魃心中只是稍一衡量,便立刻做出了決定,點頭道:
「那就叨擾晁前輩了。」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輕聲道:
「莫要抵抗。」
王魃一怔,下一刻,一道血盆大口驀然從一旁躥出,將他一口吞下!
……
「這裡是……」
一頭好似蟒蛇一般的凶獸在茂盛的草地上,緩緩張開了吻部。
王魃的身影隨即飛出,有些驚疑地打量著四周。
卻只見眼前只有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
日光高懸。
諸多獸類在這片草原上盡情馳騁,隱隱可見有修士的身影出沒其中,一片祥和……
「這裡是蠶龍界。」
便在這時,白衣老者的聲音驟然從他身後傳來。
「蠶龍界?」
「蠶龍界不是已經……」
王魃有些吃驚地轉過頭,白衣老者正負手立在身後不遠處,目光越過了王魃,同樣看向前方。
聞言點頭道:
「蠶龍界的確被無上真佛攻破了……但以老夫如今之境界,雖無法憑空再造一方界域,但保留蠶龍界的規則,找到一處界域鳩占鵲巢,再逐步併吞其他界域,重新衍生出足以承載大乘修士的大界,卻也不是難事。」
王魃微微一怔,眼睛驟然亮起:
「前輩是說,界域也是可以突破極限的?」
白衣老者頷首道:
「自然是可以,界海之道,便是從無絕人之路,界域也是一樣,只不過這辦法少有人知,一般而言,知道的人也輕易不會將此法流傳出去。」
王魃卻心頭驚喜莫名,同時也很快便想明白為何無人知曉這類法門。
原因也很簡單,一旦真的縱容這等界域突破的法門流傳,那麼界海之中勢必便會興起無數的殺伐爭鬥。
且誰也說不準自家的界域會不會成為別人界域的食糧。
白衣老者又補充道:
「當然了,界域吞併也絕不是件簡單的事,若主導之人無足夠的境界,如大乘,亦必有規則上足夠的造詣,最好二者兼得,方能完成。」
「只因想要突破界域本身的極限,既需要修士對自身界域之規則了解透徹,且所尋之界域,又能與之形成互補,先行打破界域之規則,注意,是打破規則,而非打破界域,隨後以秘法聯合,層層迭高,方可構築出更高層次的界域。」
王魃頓時恍悟。
界域規則便像是一塊塊磚,想要令得界域突破原本的極限,就像是將原本的平房改建為兩層小樓,需要先拆原本的房子房頂,再找合適的磚頭一塊塊砌上去。
道理便是這般淺顯,只是想要做到這般,卻非得要有足夠的境界和對規則的認識。
這一點,王魃倒是頗有底氣。
他對小倉界的規則參悟得極為透徹,加之又掌握了小倉界核心,小倉界在他面前更無秘密可言。
按照小倉界的情況,他倒是一下子想到了之前桃病己所在的那個蘊火界。
那方界域已經衰微無比,留下來也只是逐步走向寂滅的結果,倒不如成為小倉界的食糧,當然,蘊火界內的修士,他到時候也定然會照顧妥當……
心中一念閃過,他忍不住朝白衣老者躬身一禮:
「晚輩所在界域便是受困於極限,不得突破,懇請前輩賜下此法,晚輩亦可發誓,絕不外泄!」
白衣老者聞言,卻輕捋長須,轉頭看向王魃,目露沉思之色。
王魃心中微沉,低聲道:
「前輩莫非有何顧慮?」
白衣老者聞言頓時回過神來,輕笑著搖頭道:
「顧慮倒是沒有,這法門,一般是需要的人用不上,用得上的,往往也不太需要,便是給你,其實也無有多大的影響……」
「只不過,小友若是出身尋常界域之中,方才卻能一口氣拿出五件極品先天道寶,這極品先天道寶何其珍稀,便是我蠶龍界也僅有我手上這一件……且你道域根基雄渾無鑄,便是老夫也生平僅見,倒是有些……有些讓人意外。」
王魃心中微微一緊,但隨即便定下心來,因為他聽出對方言語之中,並無對他身上道寶的窺伺之意,當下心頭微轉,抬手解釋道:
「前輩慧眼如炬,我這一身境界修為和寶物,也算是機緣巧合所致,與我出身之界域關係倒是並不算大。」
「哦?」
白衣老者頓時好奇道:
「既然無有太大關係,何不直接飛升上界,卻反倒是要將這界域突破極限?這可有不少的麻煩。」
王魃聞言,猶豫了下,倒也沒有多做隱瞞,將小倉界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只是略去了界亂之海這個大背景。
白衣老者連連搖頭,扼腕嘆息道:
「你不忍離開師門同道走向寂滅,是以不願獨自飛升,強拉著一界隨你流浪,氣魄倒是不小,卻可知莫說修士,便是界域,乃至這片界海也終有命盡之時,若不去往上界,一切終歸虛妄,任是何等人傑,也終不過一抔黃土!」
「何苦來哉!」
王魃聞言,也只是無奈笑道:
「人皆有執念,若無執念,太上忘情者,與此間草木何異?」
「於晚輩而言,長生久視固然是晚輩所求,但卻非是行屍走肉般的長生,眾生皆寂,獨我前行,又何其寂寞?」
白衣老者卻是搖頭嘆息,似乎對王魃的選擇頗不贊同,更是開口問道:
「那老夫問你,仙路兇險,你卻帶著一方界域,若是中道崩殂,又該如何?」
王魃這一次倒是鎮靜了許多,正色回道:
「無他,問心無愧即可。」
白衣老者忍不住皺眉,盯著王魃,似有不喜:
「你真是這般想的?」
雖只是微微皺眉,可大乘修士的威勢,卻還是在這一刻影響到了王魃,令其心頭不禁一凜。
只是行走至今,他的道心之堅或許都不下於那仙人關。
何況真人面前也做不得假,當下正色道:
「前輩固然可以不認可,卻的確是晚輩心中之堅持。」
白衣老者聞言,不禁盯著王魃,似有慍怒,又似是怒其不爭。
王魃面色平靜一堆。
然而下一刻,白衣老者卻驀然笑了起來。
在王魃有些意外的目光中,連聲贊道:
「好!」
「小友這脾氣倒是讓我著實有些歡喜……」
王魃一怔。
白衣老者卻已經轉頭看向遠處的茫茫草原,緩緩感慨道:
「算起來,我與你也是一般情形了,以我之境界,找個地方再磨上些時日,便可牽動飛升之劫,離開此方界海……可惜終究還是放不下蠶龍界。」
王魃一時恍然。
不待他開口,白衣老者忽地開口道:
「小友可否將之前施展的那兩件玉杖予我一觀?」
王魃心中正有些遲疑,卻忽地察覺到了什麼,本能探手,一把握住了白衣老者隨手拋來的一根翠綠玉杖,玉杖入手冰涼,低頭一看,杖身之上,赫然便刻著『蠶龍』二字。
「作為交換,我這件道寶也給你瞧瞧,不過我只有這一件,可不似你這般富餘。」
白衣老者微笑道。
王魃見狀,心中暗道慚愧,當下便將驅風杖和闢地杖取了出來。
白衣老者看到王魃手中遞來的兩件玉杖,眼中閃過了一抹不出意料和期待的神彩,輕輕伸手各自握住這兩件道寶,在看到杖身之上與『蠶龍』字跡風格幾無區別的驅風、闢地四字之時,忍不住感嘆道:
「果然如此,傳聞竟是真的!」
王魃仔細感受著蠶龍杖,只是不曾煉化,卻也無從知曉其中的用途。
聽到白衣老者的話,不禁抬頭道:
「傳聞?前輩莫非知道這兩件道寶的來歷?」
白衣老者卻是隨手將驅風和闢地二杖又輕輕拋了回來,對這兩件別人求之不得的至寶,卻並無半點留戀,聞言微微頷首道:
「這也是我從東方琉璃佛界那裡聽來的,據說此界一位已經飛升許多年的佛門大士無視了界海之規則,竟孤身回返此方界海,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總之忽有一日,這位佛門大士不再歸來,手裡的至寶『通幽六燭杖』中卻有兩件飛回了附近,一件落在了東方琉璃佛界,一件則是與東方琉璃佛界附近海量的混沌源質結合,隨後竟是衍生出了一界……」
「蠶龍界?!」
王魃驀然明悟,忍不住吃驚道。
「正是。」
白衣老者目光落在了王魃手中的翠綠玉杖上,頷首道:
「通幽六燭杖,分別代表了佛門『地、火、水、風、空、識』六大緣起,意指界海即由此六者構成,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這六大緣起與我等修道之人所言的金木水火土等,雖『名』有重迭,實則截然不同。」
「只不過這六大緣起之說在佛門內部,僧人們似乎也不盡然信服,故而在東方琉璃佛界之中,真正修持此六大者,卻也並不多,大多數也與我等一般,修煉法力、領悟道機、凝聚道域、感悟規則,最終飛升上界。」
「六大緣起……與我等所修不同……」
王魃不由得目露思索之色。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驀然閃現出當初在仙人關處,他見到仙人關『牆壁』上,那些奇異卻完全無法參悟明白的規則。
閃現出當初大戰智法羅漢,卻完全看不出對方到底是用的規則還是道域的場景。
他之前還心中糊塗,可此刻回想起來,卻終於隱隱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很顯然,無論是仙人關,還是智法羅漢,使用的,都是有別於道意、道域、規則這一套的不同體系。
是以縱然他在規則上造詣極高,卻也全然看不懂,看不透,甚至生出無能為力之感。
此刻回想起來,驅風杖名為『風』,卻從不僅限於御風,凡有變化者,皆受其影響,這豈不正說明了,驅風杖與他們修行體系中的『風』本就是兩件事物?
「這麼說,若是能得到東方琉璃佛界的僧人相助,是不是就能打破仙人關了?」
王魃的心裡,第一時間便升起了這個念頭。
只是他隨即便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好奇看向白衣老者:
「那這蠶龍杖又是……」
「此杖應該是『識』。」
白衣老者回道。
王魃頓時瞭然:
「那東方琉璃佛界的那一件,不是『空』,便是『火』了。」
「是『空』。」
白衣老者看了眼王魃,意識到王魃或許還知曉另一件『水』杖的去處,提醒道:
「小友若有機會,也可以去東方琉璃佛界走一趟,天福佛主與我也算至交,或許能助你更好運用這兩件道寶……」
王魃點點頭,他也正有這個想法,只是畢竟人心難測,眼前這個晁天君對兩件玉杖並不在意,卻不代表別人也能如此。
忍不住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蠶龍杖,心中倒是有些疑惑,為何獨獨這蠶龍杖的名字與其他玉杖皆是不同,這個『識』又是什麼效果。
「這通幽六燭杖,此前未曾現身過,如今卻是一下子冒出來了兩件,看來界海將亂,自有異象……」
白衣老者看著驅風、闢地二杖,也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說完此話,王魃倒是沒什麼感覺,白衣老者卻驀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再次看向王魃,仔細打量了一番,目光微微閃爍,忽地開口,說出了讓王魃有些措手不及的話:
「小友,可有興趣來我蠶龍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