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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發憤圖強

2024-08-09 00:33:24 作者: 柯山夢
  第二日清晨,伴著四處的公雞打鳴聲,龐雨順溜的從床上爬起,自從來到明代之後,晚上睡覺特別的早,夜生活不用說了,更鼓之後連個火都沒有。💗✎ ➅➈𝓼нυ𝔵.𝓬ᵒM ✌👹

  龐家最近經濟緊張,老媽根本不準點燈,只得早早上床睡覺,生活比以前規律了很多,連生物鐘也開始改變了。

  起來後堅持用鹽水把口漱了一遍,沒有牙膏的年代裡,這就算奢侈的,一般大戶人家才能這樣消費。

  雖然龐雨現在又變成了一文不名,但龐雨覺得自己並不缺錢,他缺的只是大錢。

  縣丞大人今日氣色很好,他已在桐城任職三年,是桐城唯一的佐貳官。

  明代講究大小相制,在縣衙中也有重要體現,佐貳官雖是副職,但也有佐貳官自己的體系,並不是任由知縣拿捏的軟柿子。

  所以辜知縣還是很給面子,一些有油水的方面也給他分管,相處得還算不錯。

  但三年的歲月里,總還是有些不和睦的人和事,有點小氣的縣丞大人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下了不少仇家,都是對他不敬的人,其中排在第一的就是承發房,只是礙於辜知縣在位,他一直隱忍不發,等到了這個權力的真空期,舊知縣走了,新知縣沒來,連代理知縣都沒到任,終於可以一手遮天了。

  前天將所有仇家一網打盡之後,縣丞大人心情十分舒暢,仇是報完了,接著就應該收買人心,至少衙中要有大部分人站在自己這一邊,否則若是有人告到安慶府,說縣丞公報私仇,一次打了幾十個人板子。

  引得安慶府來調查的話,雖也無甚大礙,但事情就不美了,額外還得損失一筆不小的打點費。

  如果他是知縣也罷了,衙中必定都往他這邊站,偏生只是代理坐堂官,所以在這個當口,昨天龐雨在甬道那一通精彩演講還是有不小的作用的。

  所以升堂之後,縣丞並不急於說事,而是對堂下道:「皂班龐雨可在。」

  眾人一陣嗡嗡議論,龐雨昨天晚上便想過多種可能,對各種情況都做了準備。

  縣丞開堂就叫他的情況,是他預計中最好的一種,當下深吸一口氣穩了穩神,趕緊從後面跑上來道:「小人在!」

  縣丞打量龐雨一番後點頭道:「你昨日在儀門外論及衙中之事,本官也聽聞了一些,雖說都是些實在話,但本官做事但求無愧於心,以後不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有人說什麼,就由得他們去吧。」

  「大人明鑑,小人所說都是肺腑之言。💙☹ ❻➈𝓢H𝐮χ.𝒸ᗝ𝕞 ☯🐺

  大人責罰他們只是表象,背後之深意,恐怕他們尚未體諒到,小人一時心急,便脫口而出。

  昨日晚上回去反覆思量,又想深了一層,才發覺大人責罰他們,不但是有深意,更是一片好意,不說出來的話,小人心裡堵得慌。」

  縣丞原本只是把龐雨叫出來,通過對龐雨的叮囑表明一個態度,鑑於他昨天也聽說了龐雨智商可能不高,所以並不打算讓龐雨發言。

  但此時聽到好意二字,微微有些驚訝的問道,「哦?

  那你還思量出何等深意,可說與本官聽聽。」

  龐雨爭取到了發言機會,想想措辭後抬頭大聲道:「天下人總認為,打了罵了便是壞事,是罰了他害了他,此乃短視之見。

  須知父母皆曾打過子女,難道都是害他們不成,那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當日大人處置之事亦是同理,無一不是秉公執法。

  在小人看來,這不是害他們,而是幫了他們,幫助他們認識錯誤,迷途知返懸崖勒馬,大人的目的,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縣丞聽到後面幾個字不由自主的露出欣賞之色,連連點頭道:「嗯,嗯,說得好。」

  「凡是對縣丞大人心懷怨恨之人,都是沒有反省到家,他們不明白,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任何大罪惡都是由小罪惡日積月累而來,若是大人不幫他們糾正,他們必然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而大人恰於此時當頭棒喝醍醐灌頂,那些還有慧根的,便回歸正途,該對大人感激涕零,以小人斗膽揣摩,大人熟讀聖賢之書,胸懷寬廣,必然也會接納改過自新之人,一視同仁,共同為朝廷效力,成我大明棟樑之才。

  小人今日可定言,數十年後,前日那些受罰之人絕對會說,當年要不是縣丞大人一番苦心,我等豈有今日之福報。

  小人不過提前一點時間,幫他們說出來而已。

  試問這不是縣丞大人的好意又是什麼,小人說出了心中所想,總算是痛快了。」

  堂下議論四起,昨天看到的人畢竟只有一部分,今日所有縣衙工作人員都在,人人都驚訝於二傻子居然能拍出如此優秀的馬屁來,把縣丞的公報私仇說得比母愛還要慈祥。

  王大壯的臉色則有點難看,本以為龐二傻只是昨日走大運能說那番話,豈知今日更進一步,居然在縣丞面前大拍馬屁,還條理分明頭頭是道,小鞋計劃看來只有無限期推遲。6⃣  9⃣  s⃣  h⃣  u⃣  x⃣  .⃣  c⃣  o⃣  m⃣

  縣丞眯眼聽著,不停的嗯嗯點頭,聽到這裡終於揮手道:「本官今日有些感概啊,聽聞有人稱呼龐雨為二傻子。

  今日本官要說,龐雨分明是個明白人,方才這番話確實太明白不過,那不是傻,是大智若愚。

  尤其懲前毖後這句話,道盡了老夫一片苦心,皂班班頭何在?」

  王大壯突然聽到自己名字,一個激靈站出來,「屬下在,請大人吩咐。」

  「平日裡皂班調派龐雨勾攝何事。」

  「但凡有適合的,便安排龐雨操辦,昨日還讓他為刑房辦理和買一件。」

  王大壯說完暗自抹一把汗,還好昨天忍了一時之氣,今日才能海闊天空。

  他多希望龐雨也像昨天一樣加一句「日他的姥姥」,那樣縣丞是絕不會重用這樣的人,免得縣丞自己都成了笑柄,但今日龐雨偏偏就不說了。

  沒想到一個從未看上眼的二傻子居然能讓堂堂班頭如此被動,不由抬眼瞟了旁邊的龐雨一眼,龐雨也在看他,目光中有些得意。

  王大壯此時最怕龐雨張口亂說,有些緊張的觀察龐雨,龐雨卻並未開口插話。

  縣丞右手拈鬚,輕輕撫摸著,似乎很享受鬍子的手感,「嗯,都是尋常事務,是否已人盡其才。」

  王大壯本來剛才還在僥倖,但他原本就是個小氣之人,想起龐雨剛才得意的神情,似乎在嘲笑自己,這一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更不願給龐雨上升的途徑,當下不理會縣丞言語中的暗示,大聲說道,「回大人話,屬下曾派龐雨在戶房辦事,因其不識數又不識字,加之辦事敷衍,被戶房退回,其餘各房亦不收,非是屬下不給他機會,實在是其才能有限。」


  縣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龐雨抬眼觀察縣丞的神色,並未看出任何不快,心知王大壯應當是平日裡與縣丞關係尚可,縣丞還不至於為一個皂隸和王大壯翻臉。

  此時不能再保持沉默,龐雨開口道:「稟大人,王班頭所說不假,但那是半年之前的事,小人受班頭的激勵,這半年來奮發圖強,已自學了些許傍身之技,願多為大人分憂。」

  縣丞聽龐雨言語得體,雖是反駁王大壯,卻並未讓這頂頭上司下不來台,不像傳說的那麼二,心中對龐雨又高看一點,於是微笑問道:「那你傍身之技是何事,可告知本官」「方才王班頭說小人不識數,小人發憤圖強,便是刻意練習了算數,可算擅長。」

  大堂的眾人又嗡嗡的議論起來,倒不是覺得龐雨是真厲害,做生意的人家都能算數,眾衙役混跡市井之間,就是干點敲詐勒索也是要算個帳的,所以覺得這算數也不算什麼特長。

  縣丞原本半開的眼睛睜開了一些,「擅長到何許程度。」

  「比精於算盤者還快,大人可命人即刻考校。」

  龐雨自信的道。

  縣丞皺皺眉頭,他今日聽了龐雨的馬屁,已打算千金市骨,只要龐雨自己說個由頭出來,自己就可以給他根杆子,未必一定要考校。

  縣丞的考量,既然龐雨有個二傻的名號,恐怕也沒有什麼真才實學,真考核起來要是當場出醜,反而不好辦理。

  果然王大壯馬上抓住機會大聲道,「屬下願出算題,讓龐雨一展真才實學。」

  他說完斜眼看了龐雨一眼,滿臉的得色,龐雨的底細他是最清楚不過,一加一都要靠指頭幫助,發憤圖強云云騙得了別人,騙不了他這個現管。

  龐雨口出大話,正是送上機會給王大壯。

  王大壯雖沒讀過書,但出身戶房,算數還是有些基礎,他自信能讓龐雨當眾出醜,縣丞還沒法怪罪自己。

  縣丞皺皺眉頭,瞟了一眼龐雨,見他神態從容眼神清澈,全然不是一個傻子模樣,在心裡嘀咕兩句,傻子開竅聽說過,開竅就能算數卻是聞所未聞。

  此時大庭廣眾,形勢如此,龐雨要是沒點才學,縣丞已不可能強行千金市骨。

  「既是皂班的人,王班頭又自告奮勇,那你便出些衙門常用的計數之事,務要著實堪用,不可繁雜花俏,趙司吏你找人打算盤,便當個見證,龐雨和王班頭都上堂來。」

  趙司吏立即下堂去戶房拿了一把算盤,堂下眾人聽了都交頭接耳,衙門早堂少有這麼有趣的時候。

  大夥也都看出來了,縣丞想給龐雨一根杆兒,龐雨想順著爬上去,王大壯不敢去碰那根杆,但想扯著龐雨的褲腳,不讓他往上爬。

  縣丞言語中暗示王大壯不要出太難的題,又讓戶房的趙司吏當裁判,仍是給了龐雨一些便利,其他的就看龐雨自己的了。

  龐雨大步上了月台,王大壯走在前面,龐雨見王大壯跪拜縣丞,趕緊也跟著跪拜,按明代的規矩,並非是見官都要跪拜,但直管的坐堂官問事回話是需要跪的,既是入鄉隨俗,龐雨也沒有什麼心理障礙。

  起得身來,龐雨低頭掃視一遍堂上,皆是雜官各房司吏,算是桐城官場的最高階層了,他們看龐雨的眼神都並不排斥,而是好奇中又帶著點嘲笑。

  經過余先生時,余先生低頭垂目,沒有與龐雨眼神交流。


  龐雨轉身面對著王大壯,堂下上百人等目光匯聚,龐雨前世見慣場面,人頭濟濟的會議報告是常有的事,此時毫不緊張,反而對這種眾人矚目的場景頗為興奮。

  縣丞最後問龐雨道:「龐雨你可要算盤或是紙筆?」

  龐雨躬身應道,「謝大人掛懷,屬下心算便可。」

  縣丞在心裡罵了一句傻子,拿張紙記一下也要容易得多,不好再說什麼,轉向王大壯道:「那王班頭可出題了。」

  王大壯皺眉想想,他在戶房當過數年皂隸,開口之時原本是想讓龐雨算一個里的田賦,連歷年老吏都頭痛的問題,他認為龐雨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不過縣丞說了實用又不能繁雜,王大壯不敢太過分,只能改換個簡單些的,但他認為也足以考倒龐雨。

  「那某便考校龐雨一題,衙內所需工食銀,便是戶房每年要用到的。

  說有一縣衙之中,有門子十一名,每名工食銀六兩;皂隸二十七名,每名工食銀六兩一錢;馬快十一名,每名工食並草料銀一十六兩八錢;步快十七名,每名工食銀六兩二錢;壯班十九名,每名工食銀六兩三錢;燈夫六名,每名工食銀五兩;轎夫九名,每名工食銀五兩三錢…」堂下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王大壯這每項倒都不算繁雜,但項數越來越多,戶房也是各項算完再總計,而王大壯是欺負龐雨心算,要龐雨一口算出總數,還越說越快,分明違背了縣丞的囑咐,戶房那個書手邊打算盤還要一邊聽王大壯後面的數字,聽掉了幾個數,此時已緊張得滿頭大汗,好在旁邊一個戶房書手見勢不妙,上前幫那算盤手記數。

  王大壯還將一些整數變改以增加難度,比如轎夫原本十人成了九人,工食銀五兩變成了五兩三錢,三班原本都是六兩,他都給加了尾數,各班還不一樣,衙門中大多數都知道實情,自然議論紛紛。

  戶房的趙司吏眼見縣丞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輕輕的乾咳了一聲。

  王大壯原本來打算再加,聽了只得打住,但他覺得難道龐雨已經是完全足夠了,鄙視的看著龐雨道:「你算出方才所列各項,共計工食銀是多…」不待王大壯說完,便聽一個聲音大聲答道,「七百一十八兩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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