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州東北部,那片遠離中原繁華的遼東郡北面,遼闊無垠的草原如同一塊巨大的白色絨毯,即便已是開春時節,冬日的餘威仍舊頑固地留在這片土地上。
積雪尚未完全融化,班駁地覆蓋著大地,仿佛是大自然不經意間灑落的糖霜。
與幽州內地逐漸回暖、萬物復甦的景象不同,草原上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至少還需半個月的時光,才能看到綠意盎然、生機勃發的景象。
在這片廣袤的草原深處,隱藏著一處名為「大澤」的水域。
在後世,它也被稱之為呼倫池、達賚湖、達賚諾爾,蒙古語意為「海一樣的湖」。
它如同草原上的一顆璀璨明珠,即便是在這初春時節,也開始展現出它獨有的魅力。
大澤的冰面在溫暖陽光的照耀下漸漸融化,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音,宛如大自然的低語。
大澤周圍,星星點點地散布著眾多部落,他們像是草原上的孩子,依偎在這片水域旁,享受著大自然的饋贈。
這些部落的人們,經過了一個漫長而嚴寒的冬天,此刻正忙著將圈養了一冬的牛羊馬匹放出欄柵。
這些牲畜經過一季的消耗,顯得乾瘦而疲憊,但它們仍本能地在剛剛解凍的土地上刨食著土根,渴望從這片沉睡已久的大地中汲取一絲生命的活力。
在大澤的西面,一片密密麻麻的營帳映入眼帘,它們如同草原上的蘑菇群,錯落有致地排列著。
其中,最為顯眼的一座營帳,便是軻比能的王帳。
王帳的規模和氣勢,即便是在如今軻比能實力大不如前的情況下,也依然彰顯著其曾經的輝煌與威嚴。
此刻,在王帳之內,軻比能正端坐在一張由獸皮製成的寶座上,他的面容雖然略顯疲憊,但眼神中依然閃爍著不屈的光芒。
兩年前,他還能率領十萬鐵騎,馳騁草原,所向披靡。
然而,時過境遷,如今的他,面對漢國使者,已不敢再有絲毫的倨傲。
漢國使者身著華麗的漢服,衣袂飄飄,與這草原上的粗獷氣息格格不入。
他面無表情地宣讀著漢國的旨意:「軻比能所部,可以向西發展,侵占拓跋力微的草場、部落,漢國不會援助拓跋力微。」
這簡短的話語,卻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軻比能心中的千層浪花。
軻比能是個聰明人,他迅速在腦海中盤算著。
近年來,禿髮部的南下給了他喘息的機會,讓他得以暫時擺脫禿髮部的壓制,發展自己的勢力。
而如今,禿髮部已更名為拓跋部,漢國又突然對他拋出這樣的橄欖枝,這無疑是他重新崛起,成為草原霸主的絕佳機會。
想到這裡,軻比能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漢國使者面前,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必定尊大漢為宗主,願為大漢驅使!」
漢國使者微微點頭,似乎對軻比能的回答早有預料。
他轉身欲走,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軻比能,語帶深意地說道:「軻比能,機會已經擺在眼前,能否抓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說完,他身形一晃,便走出了王帳。
軻比能站在原地,目送漢國使者的背影遠去。
他的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未來的憧憬,也有對未知的擔憂。
這條重新崛起的道路絕不會平坦,但他也堅信,只要自己有決心、有勇氣,就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前進的腳步。
想到這裡,軻比能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王帳。
他抬頭望向遠方,只見草原的盡頭,一輪紅日正緩緩升起,將金色的光芒灑滿大地。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霸業,也如同這初升的太陽一般,充滿了希望和可能。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軻比能開始積極籌備向西擴張的計劃。
他派遣使者與周邊部落結盟,同時加強軍隊的訓練和裝備,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
在他的帶領下,部落的人們也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希望,他們團結一心,共同為著這個目標而努力。
在那遼闊無垠的草原上,風起雲湧,戰鼓未響,刀光劍影卻已暗中交織。
軻比能正率領著他那如狼似虎的部落勇士,對拓跋部的草場發起了猛烈的侵襲。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草原上,卻掩不住即將到來的風暴。
軻比能身穿獸皮戰袍,肩披狼裘,腰間掛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刀,那是他無數次戰鬥中的伴侶。
他騎在一匹雄壯的戰馬上,馬蹄聲如雷,震得草原都在顫抖。
他的臉上帶著冷酷而決絕的表情,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緊緊盯著前方,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直視拓跋部的核心。
「為了部落的生存,為了子孫的未來,我們必須強大!」軻比能在心中默念,聲音雖輕,卻充滿了不可動搖的堅定。
這片肥沃的草場,是拓跋部的命脈,一旦掌握在自己手中,部落的實力將成倍增長,足以在這片草原上傲視群雄。
拓跋部的牧民們,面對突如其來的侵襲,驚慌失措,四處逃散。
牛羊的叫聲、孩子的哭聲、戰士的怒吼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悲涼的畫面。
然而,軻比能的部隊訓練有素,他們迅速而有序地驅散著牛羊,捆綁著俘虜,毫不留情地掠奪著一切可以帶走的財富。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軻比能便如秋風掃落葉般,向西推進了百里,擄掠牛羊牲畜十數萬頭,丁口數萬千,更重要的是,他占據了那片百里肥沃的草場。
而在遠離這片烽火連天之地的幽州,涿郡涿縣城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城郭巍峨,街市繁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在城中的一座宏偉府邸內,拓跋力微正眉頭緊鎖地接見著來自魏國的使者。
使者身著華麗的長袍,手持節杖,言辭懇切,試圖說服拓跋力微與魏國結盟,共同對抗日益強大的漢國。
「拓跋大人,魏王誠意滿滿,願與您攜手共謀大業。一旦結盟,魏國將提供兵馬、糧草,助您壯大實力,更有金銀財寶、美女佳肴,以表誠意。」
使者的話語中充滿了誘惑,試圖打動這位草原上的梟雄。
拓跋力微聽罷,心中五味雜陳。
他何嘗不想擺脫漢人的束縛,恢復部族的榮耀?
但多年的隱忍與等待,讓他學會了謹慎。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那裡,一群飛鳥正掠過天際,自由而高遠。
「使者大人,您的提議確實誘人,但此事重大,容我三思。」
他的回答模稜兩可,既未拒絕也未答應,顯然是在尋找最佳的平衡點。
使者離去後,拓跋力微獨自坐在書房中,沉思良久。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信滿身塵土,神色慌張地闖入。
「大人,不好了!軻比能率部侵占了我們的草場,牛羊被搶,百姓被擄,形勢危急!」
拓跋力微聞言,怒目圓睜,一拳重重地砸在案几上,震得杯盤桌球作響。
「軻比能,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竟敢對我下手!」
他怒吼著,心中涌動著難以平息的憤怒與不甘。
他深知,草場對於部落的重要性,失去它,無異於失去了生存的根本。
「此事必須稟報大漢天子,請他為我們做主!」
拓跋力微咬牙切齒地說道,但隨即又陷入了沉思。
他隱約感到,軻比能的行動似乎並不簡單,背後或許有著更為複雜的政治博弈。
然而,他並不知道,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正是那高高在上的大漢天子,他正以一種微妙的方式,操控著草原上的局勢,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 深春的黃昏,夕陽如血,灑在廣陽行宮那斑駁的城牆上,給這座雄偉的建築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拓跋力微身著華麗的皮草,腰間佩帶著象徵部落榮耀的短刀,騎著他的心愛的黑馬,緩緩步入這漢家天子的行宮前。
他的面容堅毅,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不安,顯然,此次覲見大漢天子,他肩負著整個部落的希望與未來。
行宮的大門徐徐開啟,卻沒有預想中的儀仗隊迎接,只有一位身著華麗官服,面容陰鷙的大內官黃皓緩步而出。
黃皓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他輕聲細語,卻字字如針:「拓跋大人,陛下已派人前往草原,申斥軻比能,您可以回去了。」
拓跋力微聞言,身形微微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不甘。
他迅速調整情緒,急切地問道:「就只有申斥?沒有出兵懲戒?不用將其侵占的百里草場歸還?」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那片草場對於鮮卑部落而言,是生存之根本。
黃皓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言畢,他轉身欲走,那背影顯得格外高傲與冷漠。
拓跋力微並非愚鈍之人,他深知此行的不易與漢帝的意圖。
他急忙上前一步,語氣中帶著幾分懇求:「我要率部前往草原,還請大內官代為通稟陛下。」
他的姿態放得極低,試圖以最後的努力爭取一絲轉機。
然而,黃皓卻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臉上浮現出一抹陰冷的笑容:「大汗要回草原可以,但廣陽行宮的鮮卑騎兵,以及涿郡安置的數萬鮮卑,不能動。」
這話如同一道寒冰,直刺拓跋力微的心房。
拓跋力微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他雙目圓睜,聲音低沉而有力:「這些都是我麾下兵卒,為何不能動?」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顯示出內心的憤怒與不甘。
黃皓冷笑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行宮前顯得格外刺耳:「或許你可以試一試!」
言罷,他再不停留,徑直步入行宮,只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和緊閉的大門。
拓跋力微被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失去理智。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內心的波瀾。
此刻的衝動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部落的老少婦孺,那些期待的目光,那些依賴他的生命。
他不能,不能讓部落因為他的一時衝動而陷入萬劫不復。
身邊的親信們見狀,紛紛叫囂起來,有的甚至提議脫離大漢,自立為王。
拓跋力微睜開眼,目光堅定而深邃,他舉起右手,示意眾人安靜。
他的聲音雖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漢國如今勢大,與他對著幹,對我們沒有好處。」
親信們面面相覷,最終低下頭,表示臣服。
拓跋力微知道,這是一條艱難的道路,但他必須為了部落的未來,選擇隱忍與智慧。
夜幕降臨,廣陽行宮外,拓跋力微獨自坐在黑馬背上,凝視著遠方的草原。
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孤獨而高大,仿佛一位背負著整個部落命運的孤獨英雄。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囑託,想起部落子民那一張張質樸而堅韌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堅定的力量。
真正的強大,不在於一時的勝負,而在於能否在逆境中生存,在挑戰中成長。
這個困難,他必須要解決掉!
於是乎。
拓跋力微沒有選擇立即返回涿郡或是草原,而是決定以另一種方式,來扭轉自己的命運。
拜訪大漢官員!
拓跋力微身著華麗的鮮卑服飾,腰間佩帶著象徵身份的玉佩,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緩緩穿行於大漢的官道之上。
他的臉上掛著謙卑的微笑,眼中卻閃爍著不屈的光芒。
他帶著豐厚的禮品,逐一拜訪那些位高權重的大漢官員,希望他們能在皇帝面前為他美言幾句,減輕對他的壓力。
每到一處,他都表現得極為恭敬,無論是面對傲慢的權貴,還是狡猾的政客,他都以不變的謙遜和機智應對。
然而,這些努力似乎並未帶來實質性的改變,他依舊能感受到來自大漢朝廷的無形壓力。
就在拓跋力微幾乎要放棄希望的時候,一位來自涿郡的劉姓官員,私下裡給他帶來了一個震撼的消息。
這位官員年近五旬,面容滄桑,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睿智。
他低聲對拓跋力微說道:「大汗,您之所以被皇帝如此針對,實則是因為您暗中接見了魏國使者的事情,早已被大漢天子知曉。」
拓跋力微聞言,整個人如遭雷擊,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
他原以為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卻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拓跋力微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向劉氏表達了深深的感激,隨後便開始思考對策。
拓跋力微意識到,要想改變現狀,必須向大漢天子表明自己的忠誠。
他當即命令親信,前往涿郡將那位魏國使者五花大綁,連夜帶到了廣陽行宮。
隨後,他效仿漢人典故,命人取來荊條,親自背負在背上,帶著鮮卑部落的勇士們,踏上了前往廣陽行宮的路。
凌亂的風中,拓跋力微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而堅定。
他的臉上滿是堅毅,眼中閃爍著不屈的火焰。
他深知,這一舉動雖然屈辱,但卻是他目前唯一能夠扭轉局勢的方法。
當拓跋力微一行人抵達廣陽行宮時,卻被告知大漢天子無意召見鮮卑大汗,只有大內官黃皓出來接見。
黃皓身著一襲華麗的官服,面容陰鷙,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他冷冷地看著拓跋力微,仿佛在看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
拓跋力微強忍著內心的怒火,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將魏國使者的事情和盤托出,並表示自己對大漢是絕對忠心的,對大漢天子,是絕對順服的。
希望自己能夠帶領鮮卑勇士,前往草原對抗軻比能。
黃皓聽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上下打量了拓跋力微一番,然後緩緩說道:「大汗的誠意,我會轉達給陛下。不過,你此次可以帶領兩萬鮮卑勇士回到草原,去對付軻比能。但記住,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大漢的監視之下。」
拓跋力微心中雖然不滿,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連連點頭稱謝。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經沒有了與大漢朝廷討價還價的資本。
離開廣陽行宮的路上,拓跋力微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他一方面對大漢天子的做法感到憤怒和屈辱,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與大漢相比,軻比能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威脅。
只有解決了軻比能,他才能真正統一草原,成為真正的草原之主。
而只有成為了草原之主,他方才有與大漢天子討價還價的資格!
拓跋力微望著北方,似乎能夠看到那遼闊無垠的草原,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鬥志。
長生天保佑!
保佑我大鮮卑!
拓跋力微暗暗發誓,今日的屈辱,他日定要讓漢國加倍償還。
他要將所有的憤怒和不甘,都化作前進的動力,帶領著鮮卑部落,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