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261.少年巴赫走過的路【中】
感受著孩子們的「小情緒」，李安笑著咬下一口麵包咀嚼起來。
「不過上帝是會眷顧喜愛音樂的孩子。」
孩子們聞聲齊齊望來。
其實在音樂史上並沒有這樣一段記錄，但是在巴赫傳記中的確有這樣一篇生動的描述。
童年時期的巴赫家境貧寒，但他酷愛音樂。
只要漢堡有音樂會，他必定會去參加，即使身無分文，步行也要去。
那時的巴赫只有十二三歲，住在呂內堡的親戚家裡。
呂內堡和漢堡之間隔著一條長河，相距三十公里。
為了聽一場音樂會，少年巴赫常常一個人過河，步行到漢堡，往返便是六十公里。
這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都實在是有些「殘酷」。
一次在漢堡聽完音樂會，小巴赫還想繼續聽明天的下一場音樂會，便決定今晚不回家了。
李安當時看到這裡在想小巴赫第二天吃什麼呢？
一個孩子，在離家三十公里外的地方，身無分文，舉目無親，或許他對於漢堡音樂廳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比熟悉，可他能否在這些熟悉的地方找到一口充飢的食物？李安對此表示不樂觀。
「那他到底找到吃得了沒有？」王小虎的語氣有些焦急。
天色已黑，小巴赫沒錢住店，連路都走不動了，連餓帶困的蜷到了一扇明亮的窗戶下面。
或許他想靠那一點點光亮來驅趕黑暗和內心的恐懼，來熬過這個沒有音樂的寂寞夜晚。
「不知不覺，他便睡著了。」
沉沉的睡到夜半時分，一股撲鼻的香味竟把小巴赫直接撩撥醒了。
就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頭頂上的窗戶「崩」的一聲被推開，緊急著從窗口落下一包東西，正落在他的身旁。
「啊！」
聽到這裡孩子們都發出了驚訝聲，就好像蜷縮在窗戶下面的少年就是他們一樣。
小巴赫打開包一看，裡面是一個噴香的肉餅。
幾乎已經快要餓到昏厥的小巴赫拿起肉餅就一口咬了下去，卻咬到了一個硬物差點磕掉他的門牙。
他連忙取出肉餅里的硬物，月光下，他手裡是一枚金燦燦的丹麥金幣。
「太好了！謝謝窗戶里住的主人！」
「這下可以住店了！」
「還有明天回家的路費！」
孩子們興奮的聲音一道接著一道，也被山風吹到了很遠的地方。
故事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李安也不想去追尋故事的真偽，如果一定要問他相不相信，他的回答是願意相信。
他相信故事後面還有沒有記錄下來的部分。
是誰賜予了小巴赫的夜宵，又給予了他足夠返回呂內堡的路費？
少年巴赫一定會感到莫名的興奮吧，同時也該感到格外的奇怪。
想到這裡，李安繼續講道。
「當他抬起頭望向窗子，窗子已經關上了，只有頭頂的夜空漫天繁星怒放，就像我們此刻的頭頂。」
孩子們紛紛抬起頭。
王小虎：「根本沒有星星啊。」
李安笑：「你再仔細看看。」
小車：「有，有好多小星星，它們正在和我們招手呢。」
小北嬉笑：「我也看到了，芝芝你看到了嗎？」
小車：「看到啦！王小虎你再仔細看看。」
片刻。
小虎哥齜牙一笑：「看到啦！」
又是片刻。
小劉：「我也看到了啦！」
最後小馬推了推鏡框，第一次他發現有一種東西可以比高倍望遠鏡看到更遠的天空。
望著圍坐在一圈的師生七人，聽著這樣的對話，大人們不由得都笑了。
他們也在試圖尋找孩子們所看到的浩瀚星空，只是遺憾的是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他們願意相信孩子們所看到的神秘一切。
李安也相信小巴赫仰頭望天看到了這種神秘的東西。
李安不知道那扇神秘的窗子裡究竟住的什麼人，為什麼要給小巴赫默默地幫助。
那時候的巴赫孩子是一個孩子啊，莫非窗子裡真的住著什麼神明，他或他們早已通過預言看到了小巴赫未來的命運？
「老師。」小劉忽然問，「那窗子裡的主人為什麼不請巴赫進屋呢，屋裡肯定有更豐盛的晚餐和溫暖的床被。」
李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也猜不出來。
如果真如小劉說的這樣，恐怕也就沒有神秘感了，可能小巴赫也沒有機會遙望夜空，可能也就沒有了以後的巴赫。
「不重要。」
李安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屁股，「孩子們，咱們該回家了。」
對於孩子，對於音樂，是需要一點神秘感的。
過於實際的東西不免會沾上世俗的味道，它不僅會磨蝕掉孩子們的想像力，更會鏽蝕掉孩子們的天籟心靈。
李安也是在不久前更加真切體會到，與世俗越近，與藝術就會越遠。
望著山間的那扇廟門，李安心笑幸虧他們今天沒有向那片山頭出發。
就像1762年漢堡的某個夜晚，那扇窗戶並沒有再打開。
師生一行並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踏上了下山的纜車。
回到山腳下，登上中巴車，孩子們一系好安全帶就迫不及待追問李安後續。
「老師，後面發生了什麼？」
孩子們的急迫語氣讓海濤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聽李安坐在最前面頭也不回地說道，「天亮之後，巴赫繼續聽了音樂會，應該說在這之前，巴赫就已經迷戀上了音樂，但我認為就是從這個夜晚開始，他才真正地走進了音樂。」
說著李安用手機播放了一首G弦上的詠嘆調，不再說話。
柔美的弦樂在車廂內緩緩流淌，其他大人們也不再說話，孩子們也不再提問。
就好像所有的問題和答案在這一刻都在這音樂中。
靠坐在車窗一角，小車出神地望著窗外。
再聽巴赫的音樂，她感受到了一股新的召喚。
從前她只能聽到巴赫音樂中獨有的莊嚴和典雅，但是此時此刻，巴赫在她的心中充滿了夢幻，那夢幻中仿佛正有一扇洞開的窗，窗的另一邊，漫天星空燦爛。
當然，還有那肉餅的香味。
小車更餓了，她好想吃二毛麻辣燙啊。
聽著一首又一首的巴赫音樂，時間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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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子下了高速公路，忽然海濤起身轉過頭，「我們是不是還有一個環節沒有進行？」
還有什麼環節？這話明顯是在對孩子們說，老湯跟著一拍手，「對對對，你們好像還差一個期末總結。」
期末總結！
孩子們頓時想起昨天晚上他們上樓之後還討論過這件事。 幸好經過昨晚大家都有所準備。
「我先來。」
王小虎自告奮勇舉起手，可就在這時李安揚起手擺了擺。
「快到了，就不一個個說了，如果你們真有什麼想說的話，寫下來吧，然後包在一個信封里，下次上課的時候交給我，不是作業，寫不寫都可以。」
小馬：「老師我們下節課什麼時候上？」
李安：「年前最後一節課了，嗯，我想想啊，28號吧，一整天我都在家，你們隨時可以來我家，時間不方便的話就27號提前約我，店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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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鋼教室門口，下了一批師生，剩下的師生將由劉師傅送往下一個接站點。
孩子們不舍聲中相互道別，老師們相互囑咐今晚回家好好休息。
「你們跟好湯老師，拜拜。」
車子重新啟動，李安帶著沒下車的孩子繼續上路。
「老師再見！」
王小虎喬芝芝小劉三人衝著車子揮了揮手。
小劉的爸爸和老季早已在此等候，小舞跟著老季的車走了，小劉和王小虎相約明天下午一起去游泳，接著也上了車。
「芝芝你家人什麼時候來接你？」徐麗關問說，「要是沒人接你我送你回去。」
喬芝芝擺手：「謝謝徐阿姨，我已經和我媽說好了我自己回去，阿姨您放心，我一個人回家沒問題的。」
徐麗怎麼能放心，就在這時海濤忽然說：「你家不是在天辰路麼，咱倆順路，我送你回去。」
喬芝芝：「謝謝鄭老師，那我就蹭您的車啦。」
徐麗見狀又叮囑海濤一定要把喬芝芝送到小區門口，接著又說：「芝芝你還是給家裡人說一聲，最好讓他們下樓接你一下。」
「嗯！」喬芝芝說著就掏出手機給家裡去了電話，「餵媽媽，我大概二十分鐘後到小區門口，嗯嗯，鄭老師開車送我，嗯嗯嗯，知道啦。」
這徐麗才放下心，她讓王小虎等著，自己去開車。
海濤跟著也去開了車。
喬芝芝掛了電話接著從畫板里取出一張紙遞到了王小虎面前。
「這什麼？」王小虎納悶接過。
「不欠你的畫咯。」說罷喬芝芝重新背起畫板快速朝著海濤的方向跑去，「湯老師再見！穆老師再見！」
「這。」
王小虎一下想起昨天下午在鹿苑的事，他說喬芝芝的畫裡沒有他。
嗐，他就隨口一說，這還專門給他畫了一幅。
不過別說，喬芝芝這幅畫確實很不錯，畫得他還挺帥氣。
雖然只是一個背影。
畫裡的少年穿著和他一樣的帽衫，正拉著一把彈弓對準了天空，有點帥呢。
「謝啦！我下次也給你畫一個！」
「不用啦！」
一聲遠遠傳來的回覆。
老湯穆欣二人湊來，一看這畫，紛紛點頭給予肯定，喬芝芝畫的真是不錯。
「和你很像。」老湯點點頭。
王小虎摸摸下巴：「還行吧，我肯定比他帥點。」
穆欣失笑：「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挺自戀。」
這時徐麗的車也開來了，王小虎嘿嘿一笑：「湯老師再見，穆老師再見！」
穆欣：「拜拜，今晚睡個好覺哦。」
「再見小虎，徐姐路上慢點。」老湯揮揮手，目送母子二人駕車離去。
兩日的旅程終於到這結束了，昨天早晨老湯下樓的時候店門前的路燈也是這麼亮著的。
感覺過去好幾天似的，城市的霓虹再次將老湯籠罩，不過老湯心裡已經沒有那股子疲憊了。
穆欣：「感覺怎麼樣？是不是詩興大發回去要創作一下。」
老湯：「你還挺會猜。」
穆欣：「那當然，車上就看你在那寫寫寫的，這趟沒出來錯吧。」
老湯：「確實，收穫頗豐啊，你呢？」
穆欣：「除了民宿的衛生間有點簡陋，洗澡都漏風，其他滿分。」
老湯：「出門在外嘛，不可避免的，哪能都像家裡。」
穆欣：「我就那麼一說，你隨便聽聽就行了，還教育起我來了。」
老湯：「這哪是教育，我就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而已。」
穆欣：「你看，還在教育。」
老湯：「.行，回家票定了？」
穆欣：「定啦，29號下午五點半的火車票，下午上完課就走。」
老湯：「蓉城東站的票？」
穆欣：「蓉城站。」
老湯皺眉：「會不會有點趕啊，蓉城站遠，而且五點半堵車。」
穆欣：「再沒有更合適的票了，應該沒問題，你呢？」
老湯：「也是二十九號，蓉城東站，晚上八點一刻。」
說著二人就走到了老湯單元門口，穆欣揮揮手，「期待公眾號的更新咯。」
老湯笑：「今晚夠嗆，明早見。」
回到小屋，老湯從包里取出沒用上的手電筒扔回了床頭，然後群里@大家把這兩天拍的照片都曬出來，他要精選幾張備用。
接著去了衛生間，兩天沒洗澡了，他渾身難受。
老實說他挺佩服穆欣，昨晚那樣的衛生間還有勇氣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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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站送小車，李安陳璇跟著下了車。
「謝了劉師傅，這兩天多虧了您，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在司機老劉的強烈拒絕中，李安扔下兩包煙下了車，「劉師傅新年快樂，下次再出去玩我提前和您聯繫。」
拒絕了小車進店坐坐的請求，李安直接叫了輛網約車。
「師娘~」小車見狀可憐巴巴地看向陳璇。
陳璇笑：「晚上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來家裡玩哦。」
李安不是不想進去歇歇腳，不但如此，他還想進去和老車說句謝謝呢，這兩天吃飯全指老車的串，那農家宴什麼玩意兒，就那麼一桌難吃的東西花了他六百。
只是店裡正上人，他不想進去耽誤老車年前的生意。
小車當然明白老師的心意，所以也沒再說什麼，就陪著老師師娘一起等車。
兩分鐘後，一輛白色電車緩緩停到路邊。
「老師再見，師娘再見。」
「琳琳再見，快進去吧。」
「進去吧，」李安揮揮手，「明天開始你可以正式練那首巴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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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前，小車靠著床頭只留下床頭的檯燈，小心翼翼地從師娘去年生日送給她的那套譜子裡找出巴赫曲集。
輕輕地翻到了降B大調三部創意曲，她仿佛又看見了窗子裡的璀璨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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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七點半，窗外晨光依稀，小小臥室里琴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