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幽泠趴在地上,傾聽著周圍的情況。
此時外面濃煙滾滾,催淚瓦斯和毒氣混雜在其中散發著致命的氣息。
眾人為了抵禦煙霧帶來的傷害,紛紛做出了一連串的舉措。
一一打碎室內的窗戶,方便濃煙散去的同時,也順便為艙外可能的援軍指引方向。
而為了保護她這個僅有的異能戰力,大人將找到的半臉式呼吸面罩分配給了她。
此外,她們一行人必須時刻蹲著或是趴在地上,不時用水濕潤雙眼,以防止被含有毒氣和催淚成分的濃煙燻壞了眼睛。
做足了這一系列的措施,毒煙的傷害便得了一定的控制,再加上大人們搬運了沙發等物件作為掩體。
一時間在這間彈藥儲備遠遠不足的休息室內,大夥竟是撐過了比想像中更久的時間。
但李幽泠總感覺哪裡不對。
直覺告訴她,如果外面這支裝備精良的部隊真的想要結束所有人的生命,對他們來說這應該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現在他們只是在用煙幕和火力封鎖周圍的空間,全程只求阻隔,不圖進攻。
這是什麼用意?拖延時間?那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李幽泠很想繼續思考下去,但來自額頭劇烈的疼痛總是在打斷她的思路。
耳邊不時有絮絮叨叨的聲音如潮水般湧來,有時又如錯覺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們有時像是乞食的餓魂在低沉咆哮,有時又像枉死的女鬼發出尖銳的哀嚎。
更多時候,這些聲音聽起來就像無數人站在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中,用著無盡的哭嚎和嘶喊交織著一篇恐怖的樂章。
「這裡裝得下這麼多人嗎。」
李幽泠面無表情,小聲吐槽道。
這難以言喻的聲音如附骨之蛆在耳邊揮之不去,驅之不散。
聽得久了確實有些心煩意亂。
當然更煩的是讓她完全聽不到身邊人在說些什麼,你說這不是誤事嗎?
李幽泠很想找媽媽傾訴自己聽到的一切。
但是轉頭一看,林曉薇此時正雙目緊閉,臉上掛著呼吸面罩,顯然剛剛被催淚毒氣嗆到的她情況有些不妙。
於是心情跌落谷底,一向冷靜的內心變得忐忑不安,就連耳邊的聲音也更加雜亂刺耳了起來。
李幽泠重新趴回去,想要做點什麼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
但就在這時,眼前畫面一變。
她陡然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變得幼小無比,就連眼前撐著的地板,都變成了黑白相交的琴鍵。
【現在公布結果,很遺憾,李幽泠小朋友沒能通過這次的音樂考核。】
李幽泠茫然地抬頭,眼前是一台鋼琴,周圍是一片白茫的世界,聽眾寥寥無幾,只有幾名看不清面貌的人站在一旁。
【真遺憾呢,22號,經過評審老師們的判定,你同樣沒有音樂的才能,就如我們說過的那樣,你是無能之人,還想繼續嘗試嗎?但我想,最好還是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了。】
心中一陣酸澀泛起。
李幽泠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眼前的場景便一閃而過,她又重新回到了那片蔓延著煙霧和槍聲的戰場。
呼出一口氣,回想起剛才的幻覺,開始感覺不妙的少女轉過頭想要提醒身邊的人,煙霧裡可能有致幻成分。
卻看到,那名原本應該是受傷半躺著的警衛,此時的面貌變得非常詭異,臉上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他身上的皮膚蒼白如紙,乾癟輕薄,凸出來的部分仿佛能看到皮囊下透著的森森白骨。
他的背部弓起,脊椎如蛇骨般彎曲,雙手細長扭曲,鋒利的指尖滴著血,仿佛剛剛撕碎過什麼活物。
似乎察覺到少女的目光,『他』微微轉頭,臉上扭動出猙獰的微笑。
隨即張開嘴,臉上有無數裂紋呈現,並在下一刻紛紛撕裂為長滿了釘齒和眼球的肉瓣。
咆哮著,臉龐被撕裂化作無數利齒的血口,帶著滴落而下的唾液與鮮血,朝著李幽泠呼嘯而來!
短短的一瞬,手持匕首的李幽泠全身汗毛微豎。
心中泛起的危機感不斷刺激著她,希望她快點揮動手臂,解決面前的怪物。
但最終,李幽泠什麼也沒有做。
她像是被嚇傻一般,看不見情緒的雙眼只是愣愣地看著那張血口迎面而至……
【做得很好,保持這樣的心跳,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22號。】
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充滿了讚賞與欣慰。
李幽泠發現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幼年時候,她坐在拘束椅上,身上連接著儀器的線路和點滴的針管。
在她的眼前有一面屏幕,畫面上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正朝她撲來。
李幽泠無動於衷,不僅是她適應了這樣的畫面,更是因為幾乎銘刻入基因中的記憶在警告她。
只要心電監護儀的曲線達到一定的高度,隨之而來的就是痛入骨髓的電擊,而且持續不斷,連綿不絕。
熒幕中的畫像正在不停變化。
屍體,斬首,殘虐,剝皮,肢解,穿刺,食用,融化……
一切能突破人類心理防線的圖片和視頻在一個女孩面前不斷展示著。
但和當年輕易地被恐懼摧殘內心不同。
如今的李幽泠不僅能面不改色地看著這一幕,甚至還有閒心去觀察這周遭的細節。
周圍的牆體還是一片白芒,果然這也是幻覺嗎?
以我過去的經歷,內心的記憶作為素材?是能力者的攻擊?
【實在是太了不起了,22號,我的孩子,你完美克服了恐懼的產生,爸爸真是為你感到驕傲!】
脖子間突然傳來熟悉的感覺。
李幽泠臉色一變,她感到有一雙冰冷的大手正緊緊地掐住自己的喉嚨。
似乎這正是這雙手的主人表達自己喜悅的一種方式。
【是的沒錯,現在的你終於擁有了一項足以自傲的能力,你不再是無用之人,記住這種感覺,並牢牢地將它化作自己的本能。】
掐住脖子的手正在緩緩收攏,耳邊的那道聲音如催眠一般無可抗拒地湧入腦海。
【你不需要恐懼,你也不需要感情,因為你是兵器,你的一生只要為命令行事就能感到最真切的幸福。】
李幽泠試圖掙扎,但是她的雙手被牢牢地拷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你是利刃,你是我們人類最鋒利的武器,對抗黑淵是你的宿命,為希望而死是你命定的終局。】
脖子上的手正在用力,李幽泠腳趾擰緊,嘴裡發出嗚咽的聲音。
她拼命地搖頭想要擺脫束縛,卻只能感到脖子上的手將她抓得更緊。
【你不需要思考,你不需要意志,你需要的是完整的服從,專心你的任務,劃開那道籠罩人類的陰霾,將是你貫徹一生的使命。】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強烈的眩暈和疼痛,讓李幽泠的眼前逐漸變得晦暗難明。
【記住了,你的每一次行動都需要用言語進行點燃,那句話就是——】
「轟!」
手雷爆破的巨響突然將少女驚醒。
臉龐緊貼冰冷的地板,李幽泠瞪大眼睛,大口呼吸著。
無力地躺在地上,此時從幻境中甦醒的她就像一條擱淺的魚一樣無助。
剛想要用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從地上爬起來。
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死死地扼住喉嚨。
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就要在幻境中親手將自己掐死。
突然的爆炸聲不僅驚醒了少女,也驚動了身邊眾人,有人興奮地喊道:
「果然是我們的援軍!從剛才開始對面的槍聲就很亂,我們的同志需要支援!」
「先別急,別亂開槍,更別添亂。」一旁更年長的警衛捂著傷口,嚴肅地說道。
此時正在談論的眾人,都沒意識到趴在一旁的少女竟是差點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心情快速恢復平靜,李幽泠稍微拉高衣領將脖子間的淤青盡數掩蓋。
接著抬起頭,看到那名半躺著的受傷警衛此時正捂著自己的傷口,握著槍,眯著眼,專心傾聽著掩體外的聲音。
沒有異常,沒有異變,真是再好不過。
悄然鬆了口氣,遂聽見身邊有人朝她喊道:
「確認對面正在交戰,現在視野太差我們不能貿然開槍,李同學!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您能抓住這個機會幫忙解圍。」
李幽泠默默點頭,握緊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呼吸著這來之不易的空氣。
但突然間呼吸一頓,只聽見那尖銳的噪聲再次陰魂不散地在耳邊響起。
緊接著眼前的牆壁不斷開裂,似有膿血流出。
一張又一張的人臉從中浮現出來,空洞的眼眶凝視著她,嘴巴張開,似在痛苦地吶喊,又像是在歌唱一曲時而悲愴時而低沉的輓歌。
那聲音穿透心扉,直擊靈魂深處,令人不寒而慄。
李幽泠閉上眼,強忍住內心的悸動。
「李同學你沒事吧?是眼睛疼嗎?」
隱隱約約能聽見身邊有人傳來關切的聲音。
深深地吐出氣,她再次睜眼,雙眸便恢復了平靜:
「不,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