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哭聲迴蕩在整個訓練室內。
但白澤只是面無表情地拾起外套的一角，將刀刃上的血液仔細抹去，接著平靜地說道：
【起來，繼續。】
少女聽見了，於是哭得更大聲了。
胳膊遮住臉，身體因每一次吸氣帶來的疼痛而不住地抽搐。
吵死了。
白澤在她身邊蹲下，一隻手撐著臉，另一隻手把刀身貼在對方頸部上，說道：
【再嚴重的傷你也感受過，為什麼要哭成這樣？】
說著，刀身緩緩下移，從上至下，輕輕地劃破衣領，切開皮膚。
他平靜地重複道：【我再說一遍，起來，哭成這樣也不嫌丟人。】
陳靈馨感受到冰冷的刀刃緊貼著皮膚，襲來的寒意讓她雞皮疙瘩浮起。
一時間她的呼吸變得小心，哭聲也隨之減小。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委屈在不斷上涌——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少女倔強地不願動彈，帶著哭腔喊道：
「我不！我就丟人，我丟你的人好了吧，反正你這麼厲害，把我打成這樣……」
看著少女這副油鹽不進的態度。
白澤收起刀不再威脅對方，只是糾正道：
【別忘了，我這副身體的發力只是孩童水平，理論上你剛才只是被一個孩子暴打……】
「你放屁！什麼孩子能把我過肩摔！」
少女聞言當場就急了，連忙起身喊道，然後痛得直吸氣，又緩緩躺下。
【其實那只是撬動支點，順勢借著你沖前的力道讓你自己摔……】
然而，白澤認真的解釋並沒有換來少女的理解。
陳靈馨只是當場破防，像是要將心中的委屈全部喊出來，哭著喊道：
「我不聽我不聽！你就笑話我好了，反正你也不在意我，你什麼事情都不跟我說一聲！」
「我從來沒有打過架，我也根本就打不過你，然後你突然就說什麼一定要打敗你的話嗚嗚嗚……」
「可我明明什麼都不會嗚嗚……我才練習了多久，你上來就直接打我！你只是在欺負我而已嗚嗚嗚……」
「而且我都說了，我會好好練習的，你也沒有誇過我一句，你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嗚嗚嗚……」
看著又開始擺爛痛哭的少女。
白澤並沒有生氣。
因為這場戰鬥的重點從來不是擊敗他。
而是要讓少女在承受壓力和恐懼的同時。
學會如何堅持思考並找到戰勝他的方法。
面對白澤以往的戰績，少女在心中早已築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牆。
一聽說要戰鬥，立刻就慌了神；
經歷了兩次挫敗，便迅速得出無法戰勝對方的結論。
殊不知，此時想要戰勝白澤並非難事。
找機會繳械、摧毀、擊飛他的武器，或者張開念力包裹並限制其行動。
如果實在不行，少女還可以發揮自己擺爛的特長。
使出層層念力護住全身，擺出烏龜陣守到天荒地老。
屆時，即便是白澤也只能望洋興嘆，被迫逼和。
所以，等到什麼時候陳靈馨能意識到這一點。
那麼這節實戰課的目的就達到了……
因此恐懼和一時的氣餒是可以理解的。
白澤只是不太明白對方在一個勁的哭什麼，有這麼痛嗎？
聽著少女的哭聲又開始變大。
深紅的眼睛平靜地注視對方小腹上不斷滲出的血液，說道：
【行了，先暫停。】
說罷，也不去管在地上偷偷看他的少女。
隨手從運動衫的口袋中掏出手機，點開編輯好的信息，按下發送鍵。
不一會兒，伴隨著咔咔聲響的傳來，大門被緩緩拉開。
只見一名身穿白衣，手裡提著藥箱的少女出現在門口。
在朝著訓練場內鞠了一躬後，關上門。
朝著正在地上哭喊的陳靈馨快速跑來。
而隨著雙方距離的拉進，陳靈馨身上的傷口也映入治療師的眼帘。
刀傷……
白衣少女腳步不停，眼睛下意識地掃視周圍。
掠過不遠處的武器櫃，掃過一旁擺放著一件運動衫的桌子。
最終沒有發現什麼的她不再多想。
先是半蹲在陳靈馨身邊，為對方遞上一包紙巾。
接著打開藥箱為對方的傷口做消毒處理，柔聲說道：
「領導的小姐你好，我是治療師小涓，請問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察覺到有外人入場。
不好意思再鬧下去的陳靈馨哭聲立減。
她吸了吸鼻涕，一邊忍著痛，小心地側起身子。
將大腿後側被捅傷的創口指給對方看。
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注視著銀髮少女臉上的表情。
不出意料，對方雙手抱胸，依舊是一副無動於衷，問心無愧的樣子。
壞人。
眼看慪氣沒有博取到對方的心軟。
陳靈馨的鼻尖吹出一個泡泡，不再看對方。
只是一邊啜泣著，注視著治療師為自己清理傷口，一邊悄悄打量對方。
她注意到這名女生的兩邊肘關節上，都套著一種機械環一樣的裝置。
是這裡最新潮的裝飾風格嗎？
但是看起來比常見的智能手環要大得多，而且也不好看啊。
以後要是穿長袖怎麼辦。
陳靈馨一邊胡思亂想著。
心中被白澤毫不留情暴打的鬱悶也減輕了不少。
「領導的小姐，我現在對您的傷口已經完成了初步的消毒和清理。」
「接下來我將運用能力對您的傷口完成治癒，請不要擔心。」
醫療師在輕聲細語中，從箱子裡取出了密封的醫用輸液管。
「哦哦，麻煩你了，謝謝姐姐。」
陳靈馨一邊拿著紙巾擤著鼻涕，一邊感謝道。
然後，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療師打開臂環上的接口。
經過一番消毒後插入輸液管，按下某個開關。
隨著一聲微弱的『咔噠』聲響起，機械開始運作。
接著，就在陳靈馨有些驚悚的注視下。
只見有紅色的液體從她的臂環中緩緩流入輸液管，最終匯聚在末端的透明袋中。
「因為能力的緣故，我的血液具備有在極短時間內恢復傷口，並且補充傷者血液的效果。」
小涓解釋著，同時安撫地補充說：
「病毒或者致病細菌無法在我的血液中存活，所以小姐請不用擔心，到時候直接飲用就可以生效。」
陳靈馨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麼使用能力的。
心中想起了打針時的感受，不禁好奇問：
「那你豈不是每次使用能力都要抽血嗎？你這個血管不會……」
「一般情況下血管會爛掉和萎縮的，但小涓的雙臂已經做過機械連接手術。」
「雖然以後都要和這些機械環一起生活，但至少在工作上也方便了不少呢……」
小涓說完關閉開關，然後將插有吸管的血袋遞給少女。
看著對方臉上毫不在意的笑容，陳靈馨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能看著手中的吸管，有些為難地問道：
「額那個，就這麼直接喝下去嗎？」
然後她就看到對方笑著回應道：
「如果是嫌口味重的話，我這裡有草莓口味的添加劑……」
算了算了，也不至於這麼矯情，再說我以後還想吃草莓呢……
陳靈馨禮貌地謝絕對方，將吸管含入口中。
接著用一種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艱難地把血液吸入口中，再咽下去。
嗯，有些猩，有些鹽水的咸，又有點奇怪的甜，而且比水滑，就是這個鐵鏽味會回流，嘔……
少女臉色複雜地品味著鮮血的味道。
同時能明顯感覺到，隨著滿是鐵鏽味的溫熱在順著食道流入胃部後。
便有無形的力量開始化作熱流蔓延全身。
一時間，少女身上的傷口開始肉眼可見地癒合。
熱流所過之處，淤青消失，身上的肌肉也不再疼痛。
「嘶，好厲害啊姐姐，我的傷口這麼快就好了。」
陳靈馨眼中帶著震驚，而小涓聞言只是輕輕一笑。
最後確認一番對方的身體已經恢復如初後。
便收拾著藥箱，起身鞠了一躬，禮貌地轉身離開。
————
隨著大門緩緩閉合，訓練室內再次變得寂靜無聲。
【哭夠了？那就再來。】
一直平躺在桌子上的運動衫，如惡靈一般再次浮現在空中。
剛剛套上衣服的白澤，拿起手中的蝴蝶刀看了一眼。
接著從桌子中摸索了一番，找出砂紙，開始磨刀。
而已經哭夠了的少女。
感受著自己不再疼痛的身體。
也嘆了口氣，站起來準備迎戰。
然而在這時。
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在先前的撕裂中已經變得有些難以遮體。
於是陳靈馨聲音低沉地說道：
「先等等，讓我去換件衣服……行不行。」
【去吧，但是那套方便行動的黑衣服不能穿。】
白澤一邊磨刀，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而陳靈馨聞言，回想了一下，自己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穿的衣服：
華麗但裙擺太長的連衣裙；
光是穿衣都足夠繁瑣的黑色洛麗塔；
寬大且露背，穿了等於什麼都沒穿的性感T恤加超短裙；
而後面還有更逆天的平胸比基尼和貓耳創可貼……
好傢夥，自己買的東西就沒有一件是正常的。
果然，美色誤人。
小白，都是你的錯。
陳靈馨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於是在沉默一會後。
她一邊取出鋼釘塞入裝備里，一邊認命地說道：
「算了，那麼貴的衣服，打壞就可惜了，我就穿身上這件就……」
聽到對方這句話，白澤磨刀的動作一頓，偏過頭問道：
【貴？可惜？你在可惜什麼？】
【你覺得，那些衣服對你而言，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少女聽完有些莫名其名，手指摸著鋼釘，低頭想了想回答道：
「額，畢竟是這麼貴的衣服，加起來都要七八千積分呢。」
「而且挺好看的，還有，還有它們還是我和小白第一次換裝的……回憶？」
雖然這回憶的結局不太美妙就是了。
陳靈馨心中想著，將裝備填充完畢後，淡淡地說道：
「所以確實挺重要的，反正我也打不過你，就算是穿上了也是浪費……」
然後話剛說完，少女就聽見對方堅定地回道：
【既然如此，那從現在開始，每一次呼叫治療，你就必須換上一件新的衣服。】
【就從那件最貴的連衣裙開始，現在去換，這是命令。】
陳靈馨瞪大眼睛，不禁疑惑道：
「誒？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呢？我本來就打不過你，穿上連衣裙行動又不方便……」
前方無起伏的聲線打斷了她的話，說道：
【衣服沒有了可以再買，錢沒了可以再賺，但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你必須培養出這樣的意識，不能把其他東西，看得比你的命還重要。】
白澤更換了砂紙，一邊磨刀，一邊繼續說道：
【至於行動是否方便，這有什麼影響？反正你在近戰上本就不是我的對手，你的唯一優勢就是你的念力。】
【而在戰場上，敵人不會放過你的每一個弱點，你得想辦法克服這些不便，比如切掉礙事的裙擺……】
【當然，如果你真覺得衣服毀了很可惜，那就學會用念力去保護它們，如果做不到？那也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怎麼拒絕？
哼！你就欺負我吧……
陳靈馨氣鼓鼓地翻找衣物。
一想到這些衣服等會都被撕爛，少女賭氣道：
「那要是全部的衣服都毀了怎麼辦，你是想讓我裸奔嗎？還是說你想教會我，學會無視別人的目光，以後就像一個大變態一樣……」
【放心，不至於如此，再說如果你接受不了，那到時候就讓我來好了，反正我無所謂是否被人看見……】
白澤一邊仔細檢查著刃口的鋒利度，一邊隨口安慰道。
但話還沒說完，便突然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
偏過臉，只見在少女的身前，一個遍布裂紋的巨大凹陷出現在牆上。
陳靈馨低著頭。
在散落的塵土中收回手臂，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他，沉聲道：
「什麼無所謂被人看見……」
「又是這樣，又是這種什麼都無所謂的態度，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你自己……」
「小白我問你，如果有一天需要……必須犧牲，或者獻出你的身體去換取某些結果，但是我不同意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請問你能具體說一下是什麼獻法嗎？
白澤本想這麼說，但是看著不知為何十分惱火的少女。
他還是微眯著紅色的眼睛，試圖激怒對方道：
「如果那是勝利的必要條件，那我無所謂，至於你的意見，呵……」
聞言，陳靈馨咬著牙，解下雙馬尾，一頭黑髮披散開來。
接著拿出連衣裙給自己穿上，拉上拉鏈。
轉過身，雙眼情緒複雜地看著銀髮少女，說道：
「夠了，我已經忍你很久了小白。」
「你的這種態度和想法，我必須糾正過來。」
你對什麼都無所謂，你連自己都不在乎。
那是不是有一天，你要離開我了，你也能毫不留戀地轉身消失？
就像一開始突然出現的一樣……
那種事情我不要。
你霸道地決定我的一切，我的想法，我的生活……
其實我也不在乎，畢竟我的就是你的，就是你要當主人格也行。
但是，你呢，作為交換，難道你什麼都不願意給我嗎？
太卑鄙了。
如果有些東西只能靠爭鬥才能獲得，那我就如你所願。
小白，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無論是身體還是思想我全都要……
別怪我貪心，都是你這個小氣鬼的錯。
陳靈馨雙臂擺出戰鬥姿態，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而白澤看著少女臉上的表情從害怕，哭泣，沮喪。
再到現在的惱怒，不甘，燃起鬥志。
心中一邊感慨，對方這表情包還挺豐富的。
一邊雙手花里胡哨地旋轉著刀柄和刀刃，平靜地說道：
【很好，我拭目以待。】
虛與實的身形在地上對立。
紅與黑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下一刻。
戰鬥一觸即發。
————
次回——黑白雙子の對決！
感性與理性之間的較量究竟孰勝孰負，敬請期待！
————
十分鐘後。
「你騙人！你騙人啊！這是個鬼的孩子的力量！」
「你不要過來啊！」
陳靈馨一邊尖叫著，抱頭鼠竄。
在她的身後，白髮的身影如奪命的幽魂，緊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