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瑤撒了謊。
她根本沒有得病。
不過她身體的確不好,高血壓、脾胃肝腎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比她同齡人的身體要弱很多。
聽到醫生的結論,霍廷驍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想起虞瑤那時候為什麼裝病,應該是為了留下顏落。
可如今,最煩她的也是虞瑤自己。
霍廷驍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久久不能紓解情緒。
他從未懷疑過虞瑤的病情。
其實如果換做任何其他人,他早就應該有感覺的。
可正因為是家人,他才沒有考慮得更深。
想得更多。
當然,他也從未想過,虞瑤會用這件事來騙他。
他心裡是怨的,可更多的是心疼。
虞瑤活得一點自我都沒有。
她最信神佛,不惜詛咒自己也要讓他按照她期待的軌跡走。
她是真的怕自己會受傷。
從前將顏落當成了救命的「藥」。
如今又換成了杭珂。
霍廷驍想起那天張大師對自己說的話。
如果強行破解也不是不可以。
結果就是會造成怨孽。
報應在最親近的人身上。
霍廷驍那時候第一時間想的是顏落。
所以,他猶豫了。
可如今看來,這個人不是別人。
正是他自己的親生母親。
霍廷驍不信神佛,可現在看來,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一雙大手在操控他的人生。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種無力的感覺。
這種感覺像是被人從高處拋下,瞬間失重,沒有任何抓手。
只能任憑四肢在風中凌亂掙扎。
可最終無論用了多少力氣,也不會改變既定的結果。
那就是「毀滅」。
一瞬間,霍廷驍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跟著豎起。
全身不自覺地顫抖。
突然感覺到肩膀處,有一股暖流。
杭珂將西服搭在霍廷驍的肩膀。
「早晚溫差大,別凍感冒了。」
霍廷驍擦了一下濕潤的雙眼,抬頭看到杭珂站在他的對面。
這個場景曾經也曾出現過。
那是他爸車禍去世那天。
奶奶體力不支,爺爺負責在家照看。
而媽媽則是哭得暈倒了。
那時候,他一個人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守著虞瑤。
凌晨的病房寂靜得可怕。
顏落將她的外套放在他的肩膀上,告訴他別著涼。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場景,而人已經換了。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為什麼他總是在錯過。
他愛杭珂的時候,讓他失去杭珂,硬塞了顏落給他。
可當他愛上顏落的時候,又狠心地和顏落錯過,塞杭珂給他。
他是不是應該慶幸,感謝上天沒有讓顏落失蹤三年。
他苦澀一笑,對著杭珂擠出一個笑容。
「謝謝。」
「不客氣。」杭珂坐在他的身邊,「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很傷心,但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
「因為我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我此刻哭的眼淚是給活人看的,他們死了,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又何必傷心呢?」
杭珂看著霍廷驍的側臉,勸道,「阿姨的確有錯,但也是不得已。」
「你別怪她。」
「因為當你失去了以後,你才會明白一切全都是不重要的。」
「只有人在,才有一切。」
「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杭珂說的這些話狠狠地戳著霍廷驍的心窩。
他定定地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說些什麼。
可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一同呆坐到凌晨。
快天亮的時候,杭珂靠著霍廷驍的肩膀睡著了。
霍廷驍將身上的西裝蓋在她的身上。
他看著杭珂的側臉,可腦子裡想的卻是顏落。
大概睡了半個小時,病房外開始人聲嘈雜。
護士已經開始準備早上的工作。
拿著處置盤,來給虞瑤抽血。
虞瑤也是一夜沒睡。
狀態不好。
護士一邊抽血一邊囑咐,「您下次睡不著的時候,一定要主動說,醫生可以給您開助眠的藥物。」
虞瑤嘆了口氣,「什麼藥都沒有用,我已經習慣了。」
「而且,我常年吃安眠藥,現在都已經不起作用了。」
霍廷驍聽著兩人的對話,心裡有血在流。
他作為親生兒子,一直認為母親的身體很好。
竟然不知道她長期失眠。
他這個兒子真的不孝。
待護士走後。
霍廷驍給虞瑤倒了一杯溫水。
聲音有些哽咽,
「您怎麼從來沒有說過?」
「多久了?」
虞瑤沉吟片刻,「自從你爸走後,我總夢到他最後的樣子。」
「他說下午會回來陪我喝下午茶的。可...」
虞瑤說不下去了。
她無數次後悔,「那天我應該跟他一起去的。」
「我們一起死了,他也不會孤孤單單地一個人走。」
「而我,也不用在這世上孤單地苟活。」
虞瑤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在不停地流著眼淚。
可霍廷驍雖然面上看著沒什麼。
可他的眼淚全都流進了心裡。
他想如果此時此刻父親也在,應該也會罵他不孝吧。
他也的確當得起這個「罵」。
如果父親還在,他的選擇會不會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