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到醫館的時候,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車。
之前在和曲七鬼那些人打完之後,林葉見到了一輛黑色馬車,極奢華,馬車上有杏黃流蘇。
那輛車的主人,就是陳微微現在的師父,天水崖的一位司禮神官。
此時停在醫館後門外邊的馬車漆成了暗紅色,車廂前端的兩側,居然還掛著兩盞宮燈。
比那輛黑色馬車更大,更奢華,同樣的是車廂上也懸掛著杏黃流蘇。
所以林葉推斷,這馬車的主人,地位應該比那位司禮神官還要高。
上陽宮以紅色為尊,如朝廷官員一樣,也有品級之分。
正四品司禮以上的人,才有資格身穿緋紅色神官錦衣,錦衣上是錦鯉刺繡。
正三品是司首神官,一般來說,也是各地分座主官,緋紅色錦衣上,有仙鶴刺繡。
二品紅袍神官的衣服上,繡的是麒麟,當世只有一名一品神官,便是上陽宮掌教大人。
掌教大人的紅袍,可刺繡五爪金龍,按照大玉帝國的律法來說,掌教大人身份與親王齊平。
可實際上,就連玉天子見到掌教大人,也是要行禮的。
此時這輛暗紅色的馬車停在醫館外邊,馬車前後還有黑袍騎士,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應該是天水崖的那位大人物到了。
而馬車是停在後門巷子裡,非在醫館前門,這其中似乎就又多了幾分深意。
林葉邁步要進門,被一名黑袍騎士用馬鞭指了指:「退後。」
林葉看向那騎士:「我要醫館見辛先生,我和他約好的。」
黑袍騎士冷聲道:「等著。」
就在這時候,林葉聽到後院裡辛先生說話。
「你進來你的,誰若攔你,我就把他那身漂亮的衣服扒了,把人倒掛在青樓門口,我先和你約好的,他們是不請自來,所以他們若動手,是他們沒規矩也沒禮貌,我一向不喜歡沒禮貌的人。」
林葉隨即邁步向前,那高傲的黑袍騎士,似乎不拿辛先生的話當回事,刷的一聲將佩刀抽了出來。
「再向前,斬!」
林葉看都沒有看他,依然向前邁步,黑袍騎士也沒有絲毫猶豫,朝著林葉的胸口一刀橫掃過來。
啪的一聲,那把就要到林葉身前的長刀停在半空,讓刀身停下來的是兩根手指。
辛先生左手兩指夾著刀身,右手一把抓住黑袍騎士的前襟:「你很勇敢。」
「息怒。」
院子裡傳來一道頗為蒼老的聲音。
「以你身份,何必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盤膝坐在院子石凳上的那紅袍老者回頭看了一眼:「是誰抽刀,廢了武藝,逐出天水崖,按照辛先生的說法,扒掉他的黑袍,倒掛在青樓之外。」
辛先生笑了笑:「你坐在那一動不動,是因為沒有我快?」
紅袍老者點頭:「不但沒有你快,我也惹不起你,只好忍著。」
辛先生鬆開手,那黑袍武士已經臉色發白,他身後的人上來,按住肩膀把他押了下去。
辛先生拉了林葉的手進門,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剛才問我,躲了數年,為何突然不躲了。」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認識了一位小友,想教他一些本事,然後我就回歌陵去,免得你們這些人整日提心弔膽。」
紅袍老者看了看林葉:「那他也是神宮弟子了。」
辛先生搖頭:「算不得,他是我朋友,又非我弟子,憑什麼算神宮的人?」
紅袍老者皺眉道:「可你該知道,神宮的東西不能教給外人。」
辛先生指了指一邊座位對林葉說道:「你在那邊等我片刻,我先應付了這老頭兒。」
他回到紅袍老者面前,把石凳往前拉了拉,近在咫尺的面對面的看著老者。
「我教他的不是神宮的東西,只是醫道上的事,難道我不比你了解神宮的規矩?」
紅袍老者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我不與你爭執,等有人來接你回歌陵,自有掌教大人處置。」
「哈哈哈哈......」
辛先生大笑起來:「你不敢惹我,難道不就是因為,你知道他根本就不會處置我?你信不信,我回歌陵那天,他聽聞我回來,鞋不穿也會跑出來接我?」
紅袍老者又嘆了口氣,因為他信。
「你回吧。」
辛先生道:「我不干涉你的事,你也莫要干涉我的事,你敢來惹他,我就拔光你的鬍子做個刷子出來,給人刷尿盆用。」
「你!」
紅袍老者涵養再好,也氣的臉色發白。
可他也只是說了一個你字,然後深吸一口氣,起身道:「我只是在歌陵來人之前看著你,只要你不再跑,其他事我都不管。」
辛先生笑著點頭:「乖,回歌陵後我替你說幾句好話。」
紅袍老者不搭理他,邁步出門,很快門外就響起車鈴聲,格外悅耳,沒多久那輛奢華的馬車就走遠了。
林葉問道:「先生,他是?」
辛先生回答:「論輩分,我師兄。」
之前和辛先生聊天的時候,大概能想到辛先生也是神宮弟子,而且應該還是嫡傳弟子,不然根本沒資格進聖臻堂看典籍,沒想到居然是天水崖司座的師弟。
林葉心裡惦記著武館的事,俯身對辛先生說道:「求先生幫忙,武館可能會因我而有禍端。」
辛先生搖頭:「因你而有禍端,我怎麼管?你想辦法自己管就是了。」
林葉表情微微一動,但很快就恢復平靜。
辛先生道:「我為何要教你?是因為你是婆婆麼兒,我要喊你一聲小弟,武館的嚴洗牛雷紅柳,與我並無關係。」
林葉點頭:「好。」
辛先生好奇,他本以為林葉會多說幾句,比如說,以先生你的身份,只一句話便可能化解武館暗藏的兇險之類的,他還想林葉低聲下氣的求他,而越是求他,他越是不答應,想想也是很爽的事。
林葉居然只是回了一個好字。
他問:「你就不打算多求我幾句?」
林葉道:「婆婆說過,人生在世,難免求人,可求人要有分寸,求一次人家不幫你,便不能再去求,一來那是逼迫別人做不願做的事,二來會讓你彎了脊樑。」
辛先生道:「婆婆說的對。」
然後補充了一句:「所以武館的事,還是與我無關。」
林葉點頭道:「我明白。」
辛先生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婆婆活著就累,你這個德行,活著也累。」
林葉沒說話。
辛先生道:「武館的事我不會去過問,你也不用去過問,這幾日我都要教你本事,你沒空出去,也不准出去。」
林葉卻後撤一步,抱拳俯身:「做不到。」
說完後他轉身就走。
辛先生:「媽的,我還求著你了?」
林葉一邊走一邊說道:「先生有先生的可為和不為,我也有我的,和先生學習我很在乎,武館裡有我的師父和師娘,還有諸位師兄,我也在乎。」
辛先生:「他們和你才認識幾日,你和他們又有幾分感情?」
林葉頭也不回:「先生再見。」
辛先生一步就掠過來,攔在林葉身前:「你還覺得我會求你留下來?你憑什麼那麼自大?」
林葉:「我和先生學這兩日的本事,或許會錯過守著武館。」
辛先生:「你這樣的白痴,婆婆為什麼要給我寫封信的?難道婆婆不知道你是白痴?」
林葉:「再見。」
辛先生又跨了一步攔住林葉:「算我求你,我留在雲州城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林葉:「先生求我也沒用。」
辛先生:「我擦?!」
這一聲之後,他一掌切在林葉的後頸上,林葉看到了他要出手,可避不開,因為兩個人出手和反應的速度,相差太大。
林葉悶哼一聲倒了下去,辛先生故意沒有扶著他,任他摔在地上。
「我就不該和你廢話,反正是給你開竅,又無需你配合我什麼。」
說完一彎腰,抓著林葉腳踝,好像拖著根樹杈子似的把林葉拖進了屋子裡。
進了屋門之後,辛先生一甩手,把林葉掄起來甩到石床上去了。
他這屋子裡,居然有一張平整光滑也足夠堅固的石床,而且石床上還有鎖鏈和鐵扣。
這東西,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不大正經。
林葉被扔在那,辛先生動手,用鎖鏈鐵扣將林葉的四肢都綁死了。
然後他一指彈在林葉脖子一處穴位上,林葉疼的驚醒,下意識想起身,鎖鏈嘩啦一聲。
「這是我專門給你預備的東西,從接到婆婆的信開始,我就在準備了。」
辛先生看了林葉一眼:「被這樣四仰八叉的綁在石床上,是不是顯得有幾分羞恥?」
林葉不理他。
辛先生道:「不用擔心,一會兒更羞恥。」
說完他就上前給林葉解衣服,林葉一下子就慌了,這是真的慌了。
可他被捆的結結實實,怎麼掙扎都動不了,便無比羞恥惱火的被辛先生把他衣服扒了個精光。
嗯,是的,精光精光的。
在這一刻,那麼堅強,那麼執拗,那麼優秀的一個少年郎,心如死灰。
辛先生避無可避的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然後就又只能是嘆了口氣。
「看起來,確實應該能呲一丈那麼遠......媽的,羨慕了。」
說完他就轉身出去,把院門關好,還鎖了,又把屋門關好,還插了。
林葉看著他這般舉動,眼神已經可以能殺人一樣。
「忍忍就過去了,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其實看你可不爽了。」
辛先生一邊取出來個布包,一邊對林葉說道:「明明我可以幫婆婆做的事,可婆婆三年前就告訴我,這事該麼兒做。」
林葉聽到這句話心裡一震。
辛先生道:「你真以為,婆婆會猜不到,她死之後,你會選擇為她死去的親人報仇?婆婆信里說過,她若死了,你必會來雲州。」
林葉眼睛瞪大了。
辛先生道:「我也不知道婆婆為什麼選擇你,可既然是你,我就必須聽她的。」
他把布包打開,從裡邊又取出來一個小布包,再打開,裡邊都是很細很細的銀針。
他把銀針給林葉看了看:「看到這些了嗎?幾百根,你一根都用不上,怪可惜的。」
然後把銀針扔到一邊,從包裹里取出來另外一套東西。
一個鐵錘,一個鐵釺。
鐵錘有拳頭那麼大,鐵釺大概一尺多長,更像是一根鐵筷子,頂頭不尖銳,還有個蘑菇傘蓋似的圓頭。
辛先生轉身面對林葉,用鐵錘敲了鐵釺一下,發出當兒的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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