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上前用袖子給福臨擦了擦淚水,沉聲道:「臣知道陛下心疼將士,可千萬不要悲傷過度,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陛下九五至尊。」
而後。
他側過頭,皺著眉頭低聲呵斥道:「還不快憋回去!」
「是,是!」
福臨打了個激靈,驚恐的連連點頭,不敢再有言語。
文武百官漠視著這一切。
他們無動於衷。
什麼忠君愛國,一說一樂就過去了。
「陛下,攝政王,臣以為明軍勢力忽然膨脹,必然是與順軍達成了不可告人的協議,不得不提防啊。」范文程拱手出列,表情嚴肅道。
身為文官之首,他屬於女真黨,與開門投降的漢臣黨還不是一個派系,但一言一行仍然舉足輕重。
「范公有何見解。」多爾袞來了精神,出言追問道。
事實證明,范文程確實有真東西,滿清立國以來,無數大的規劃都出自這位大儒之手,多爾袞還是較為依賴的。
「探清敵情,不可輕舉妄動。」
范文程拱了拱手:「而今我大清兩臂皆去,萬萬不可魯莽行事,首要目標便是搞清楚順軍是否與明軍達成合作,如果合作,那麼促成他們聯合在一切的前提條件是什麼?」
「福王朱由崧雖貪婪蠢笨,但連虜平寇的政策,還是相當不錯,我朝亦可效仿,若順軍強,則連明平寇,若明軍強,則連寇平明。」
多爾袞沉聲道:「他們已然同仇敵愾,若將其分化有幾成把握。」
「王爺,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范文程笑了笑說道:「我軍雖然大敗,但在順、明眼中,威脅力顯然大大降低,猶如三國鼎立,我國弱,他們並不會想著將我方滅掉,而是儘可能的拉攏,從而將最強的一方滅掉。」
多爾袞聞言,雖然有些接受不了從最強一方,變成弱勢的轉變,但疏通三國兵書的他,對范文程的提議還是相當認可。
更何況論實力,清朝並不弱,雖然折損了二十萬大軍,但各邊鎮湊一湊,再拿出三十萬兵馬還是不費力氣的。
加上五萬八旗子弟。
戰力仍然十分可觀。
多爾袞沉吟片刻,開口道:「此合縱連橫之術,便由孫愛卿去吧。」
交給孫之獬這個任務,並不是多認可孫之獬的能力,而是他很忠心,且不得不忠心。
必然不會從中反水,倒戈明軍。
「啊?」
正在冥思苦想的孫之獬聞言愕然,不自信道:「王爺,您說的是我嗎?」
「非汝其誰?」
多爾袞正色道。
沒等孫之獬想法巧言婉拒。
范文程便拱手道:「王爺,孫大人並不適合充當使者,此去極大可能適得其反。」
多爾袞聞言頓了頓,表情凝重道:「那范公以為,遣誰為使者最為合適?」
「洪公!」
范文程閃開一個身位。
後面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正在摸魚的洪承疇一懵:「怎麼還整我這來了呢。」
「洪公,你可莫要推脫,此行你去最為合適了。」范文程真情實意道。
「這……」
多爾袞見他遲疑,連忙正色道:「洪公,此去和談,非汝其誰!?」
洪承疇眉頭一挑,看了眼一旁的孫之獬。
孫之獬頓時滿臉臊紅,抬起袖子遮著臉,羞憤欲死。
這多爾袞說話這麼久不過腦子呢。
你詞彙量就那麼低嗎!
同一句話夸兩個人,這不是把老子按牆上扇臉嗎。
「洪公,莫要推辭!」范文程抓住她的手,表情嚴肅道。
洪承疇幽幽一嘆:「罷了,我便為大清走上一遭吧。」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他倒是不怕身陷囹圄,就是著心裏面難免有些膈應,大清立國一年多,好的位置福利全讓范文程撈了。
有這苦活累活卻第一個想到自個。
「洪公千古!」多爾袞鬆了口氣。
洪承疇能力是有的,忠心更不用說……還是不用說了。
多爾袞拍了拍他的手,模仿起了曹操:「洪公去,本王心安啊。」
洪承疇勉強笑了笑。
正欲說什麼。
殿外一陣騷亂。
「報!南方來急報,八百里加急,明朝敕書!明朝敕書!」
殿前太監連滾帶爬的進殿,神態慌亂,將敕書呈送上去。
多爾袞精神一震,掃了一眼敕書,神色複雜,低聲道:「范公,洪公,這明朝顯然是要我大清臣服,此事,此事本王做不了主。」
他將敕書遞交給兩人。
范文程看了一眼,沉吟片刻,轉而看向小福臨,正色說道:「陛下,如今江山動盪,社稷不安,為天下計,請陛下上書臣服明帝。」
而後。
沒看小福臨那懵懂的臉色。
轉而將敕書交給洪承疇,並輕聲說道:「勞煩洪公了。」
「社稷為重……」
洪承疇嘆息一聲,草草看了看。
忽然。
他臉色大變,不自覺的後退數步,驚恐搖頭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這使者誰愛去誰去!」
「洪公,洪公你這是怎麼了?」
范文程顧不得與多爾袞演戲,神色凝重的攙扶住他。
洪承疇手指頭都在哆嗦,嘴唇煞白無比,慌亂不安道:「崇禎,陛下,陛下的字跡,那是陛下的落款!」
如果是他洪承疇這輩子最怕遇到什麼,那一定是崇禎帝。
事實上當他在遼東投靠滿清之時,聽到崇禎皇帝給他擺十六壇開祭,心中便已十分悔恨。
這對死去的人來說,是空前的榮耀,當然,也可能絕後。
因為,按照明朝的制度,一品官員去世,皇帝也不過賜祭九壇;
十六壇,是大明朝可以設立的最高規格了。
之所以如此隆重,不僅因為去世的人地位高,更因為他死得特殊。
他是兵部尚書,兼薊遼總督,負責遼東戰事,死在了戰場上,這是何等壯烈的犧牲。
足以成為全國的表率。
結果他沒死……
洪承疇羞憤難當,他就怕遇到崇禎皇帝,看到對方詫異的問,你居然沒死……
每每想到此刻,他都恨不得死了。
但又捨不得。
「崇禎皇帝!?」
多爾袞皺眉。
范文程把洪承疇扔到一邊,撿起來那封敕書,仔細觀摩,越看越心驚,臉色越看越驚恐。
……